008 早
對崔翎來說,送別袁五郎還是有點傷的,畢竟這個男人爲國遠征,做的是保家衛國的義舉。從他翻上馬離開時背影的決絕,都能看出來他心的剛毅堅忍。
嗯,就算只是一個路人,都會爲他慷慨就義的氣概折服吧,何況此刻正置其中。
但那淺淡的愁緒只在心頭停留了一瞬,轉眼就消逝無蹤。
不是涼薄,實在是連袁五郎長什麼樣都沒有看清,就算想要多懷念一會,也總得有個能承載思念的影像。
崔翎心無牽掛,自然格外輕鬆,跟著引路的嬤嬤一路往藏香園走。
昨日從晨起時開始折騰,夜裡又一宿沒歇,方纔敬茶時還能強打神,此刻心神懈怠,一睏倦疲乏之意便撲面襲來,恨不得沾牀就倒,急著回屋補眠。
誰料剛踏進屋子沒有兩步,泰安院老太君又派了杜嬤嬤來傳話。
杜嬤嬤笑瞇瞇地給崔翎請了安,“老太君說,五爺雖然離了家,但日子還得照常過。老人家怕五一個人在屋子裡胡思想,打算從今兒起就帶著您一道練早。”
頓了頓,“還請五尋一利落的裳換了,跟嬤嬤我一道去尚武堂。”
崔翎心下震驚,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什麼?練早?”
杜嬤嬤抿了抿,“鎮國將軍府以軍功起家,自**爺開朝建國以來,代代都出名帥良將。所謂巾幗不讓鬚眉,府裡的夫人小姐們,也都個個讀兵書。
現在雖說與以往不同了,但咱們將軍府的眷就是與別人家的不同,舞刀弄槍或許差了些,但每日晨起的早卻一日都不曾拉下過。老太君說,也不求能練出什麼名堂,能強健就。”
特別自豪地說道,“咱們府上,還曾出過好幾位將軍呢!”
崔翎張著櫻桃小口,有些瞠目結舌,“……將軍?”
盛朝不是典型的封建朝代男權社會嗎?
封建社會的男尊卑思想不是十分嚴重,人都是依附於男人存在的嗎?
據前世所知,漫漫歷史長河中,雖然備優秀出的軍事才能的子也有不,甚至還有許多真的行過軍打過仗,但是方唯一承認的統帥,被記正史的將軍可只有明末的秦良玉一個。
子干涉朝政,牝司晨。
子無才,卻是德……
鎮國將軍府出過幾位將軍,這與崔翎的瞭解不符,讓到十分震驚。
杜嬤嬤聞言倒是有些訝異,“五不知道?”
大盛朝一共就只出過幾位將軍,還都在袁家的門第裡,往前數上去幾百年都沒有過的,朝野民間無人不知,尤其是深閨子,可是個個都對袁家人神往不已呢。
可五卻好像是頭一次聽說似的……
杜嬤嬤想到先前老太君派人去打聽崔家九小姐,誰料到竟無人能說得清這位九小姐的脾。
想來,五在孃家時深居簡出,生母又一早就沒了,也無個知心人教養,是以許多該知道的事理都不曉得,也算是個可憐人。
這樣想著,便覺對五多了幾分憐惜,反正時辰還早,便索將這些事細細地說一說。
杜嬤嬤頗爲自豪地道,“遠的不說,就說眼前。咱們家老太君年輕時就曾跟著已故的老將軍平過南藩呢,那回兇險,老將軍了重傷,多虧得老太君臨危不,將敵人打了個落花流水。”
說到興,眉飛舞,意猶未盡,語句抑揚頓挫,像極了說書先生,“得勝還朝後,當時的君上還特意制券表彰,一品國夫人外,還特地加封了巾幗將軍,雖只是個虛爵,卻也是無上的榮耀。”
崔翎驚呆了,晨起敬茶時看到的袁老太君,是個保養得宜氣質高雅雍容的貴婦人,與祖母安寧伯夫人一樣地養尊優,看起來和別人沒有太大不同,沒有想到竟還曾有過這樣傳奇的過往。
輕“呀”一聲,雙眼不由冒出星星點點的亮,“祖母這樣厲害!”
因爲奉著混吃等死人生的信條,崔翎在安寧伯府的十幾年都是渾渾噩噩過的,本就沒有那等豪宏願要將盛朝的歷史人文個底,連當世的人風俗也只求一知半解。
前世活得太累,最後也沒有得個好結果,所以這輩子徹底地放棄了自我要求,覺得自己只要隨波逐流,不出挑,也不遭人嫉妒,就這樣混著過日子,也好。
因爲懶惰散漫和不肯求進,安寧伯府學裡的先生曾十分委婉得向大伯母表示,九小姐於文字上頭天生缺乏敏,恐怕不適合繼續讀書,不若還是專攻紅,也免得浪費時間。
生母早逝,父親又娶,繼母接連生了三個,本沒有多餘的力管。
而五房向來又在安寧伯府可有可無,在十五個姐妹中,倒是生得最好,但自小表現出來的傻氣,也讓失去了長輩們的關注。
是以,先生既這樣說了,從大伯母開始到生父繼母,都無人有異議。就這樣順利地從學裡出來,後來又如法炮製地氣走了教習紅的繡娘,逐漸混到了理想中的無組織無紀律無所事事的狀態。
崔翎一直以爲,這就是理想中的生活,不需要花費力腦筋,混吃等死,輕鬆無負擔。
但這會聽著杜嬤嬤口若懸河地將袁老太君的事蹟繪聲繪地說出時,忽然有些鄙夷自己的孤陋寡聞,並開始後悔過去對自己的放任。
在孃家時,哪怕再蠢笨,憑著脈親緣,也沒有人真正會刻薄欺負。
可現在嫁到了別人家裡,要看人家的臉吃飯,對外頭的世道一無所知也就罷了,竟然連袁家這些輝煌的往事也一問三不知,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這樣想著,不由愧地低下頭來,“我在家時不怎麼出門,也很讀書,所以……這些都不知道……”
杜嬤嬤見五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垂頭不語,便忙說道,“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五年紀輕,沒有聽說過也不稀奇。”
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接著說道,“先帝時有些忌諱,後來老將軍出征時老太君就不跟隨了,一直到如今,袁家的男兒在疆場保家衛國,人們呆在府裡教養子,都好幾十年不曾提起這茬,也是我今日多,倒讓五爲了難。”
崔翎心裡曉得,這裡頭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但之前什麼功課都沒有做過,這會兒自然一無所知。
世上沒有後悔藥,這會再去懊惱已經晚了。
想了想,瞭解這個世界的事可以慢慢來做,可眼前這所謂的做早,想來是萬萬躲不過去了,便只好說道,“嬤嬤等我一會,我換了裳馬上就來。”
專門爲練做的裳沒有,但款式簡介利落的倒有那麼兩件,崔翎不敢怠慢,火速地尋了一套喜慶的換上了,便匆匆忙忙地從裡屋裡出來。
杜嬤嬤眼前一亮,讚歎地說道,“五好個標誌的人,隨便什麼裳穿著都好看,怪不得五爺這樣重,臨行前五爺求著老太君許久,讓老人家答應不管走哪做什麼,都要帶著您怕您一個人胡思想呢。”
嘖嘖幾聲,“五爺真會疼人!”
崔翎腦子裡嗡嗡作響,什麼!走哪做什麼都要帶著?袁五郎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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