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嶸讓服務員把桌上連排的酒全開了。

他低頭垂眸，把玩了一會手中的骰子，往KTV包廂里松的沙發上一跌，整個人都陷進影中。

包廂的晦暗燈伴隨著歌曲的節奏，讓人頭暈目眩地轉著，時而掃過趙嶸的臉。

線太暗，照不清趙嶸的表。

一時之間，沒人敢說話，徒留背景音樂在那邊鬧騰著。

這幫狐朋狗友平日里在夜場混跡，論真才實學，一個賽一個的草包，什麼都不會。論家世，也沒幾個有趙嶸他們家顯赫。

就算趙嶸名不正言不順，其他人也不敢招惹他。

他就像是一群草包紈绔里的領頭羊，沒什麼拿的出手的，窩里橫倒是足夠。

趙嶸心里清楚這群人什麼德，笑了：“愣著干什麼，酒都開了，喝啊。沒什麼事，就是我想花錢了，今天所有花銷我請，花的越多越好！”

他邊坐的最近的是個挑染了黃、兩邊耳朵掛滿了耳釘耳鏈的年輕人，劉順，家里排行剛剛好是第六。

趙嶸端起服務員剛給他泡好的龍井，手肘撞了劉順一下：“六兒，走一個。”

劉順倒了滿滿一杯冰酒，和趙嶸手中冒著騰騰熱氣的龍井來了個干杯。

趙嶸抿了一口茶，聽見劉順問他：“今兒又不喝酒，是你家那位從外地回來了？”

他點頭：“嗯。”

趙嶸當初追喬南期追的轟轟烈烈，之后和喬南期在一起，喬南期并沒有公開，但是認識趙嶸的人都知道，趙嶸家里有人。

就算不知道這個人是喬南期，所有人都知道，趙嶸對家里那位有多好。

他家里那位不喜歡煙味酒味，只要那位在家，他絕對滴酒不沾，也不會讓他們在邊煙。

一開始還會有人好奇問問，或者勸趙嶸喝酒，他從沒答應過。久而久之，劉順這些人都快習以為常了。

趙嶸子好，這些人和他相，都沒什麼遮攔。劉順直接問他：“那你請客干什麼？就干看著我們喝啊？”

“說了，想花錢。”

“場子里能拿出來的最貴的酒都快被你開完了，三，你這花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陳家要破產了，及時行樂呢。”

陳家就是趙嶸本家，只不過他隨母姓。

劉順說完，趙嶸立刻笑了幾聲。

他整個人窩在沙發里，明明閑散而隨意，卻比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吸引進出的服務生的目。本來合的上因為他頗為消瘦的材而略顯寬大，讓人忍不住想要在他腰上環上一環，看看這服究竟寬了多。

轉的五彩暗燈正好掃過趙嶸的臉頰，氤氳的藍線過桃花瓣般的眼睛，微微照出他致的側臉，約還能瞧見他面上那實在算不得開懷的神。

笑意未達眼底。

趙嶸只是端著溫熱的茶杯，輕輕嗅著熱氣沖起的茶香，垂眸無言。

劉順看著，愣了一下，直到邊人踹了他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沒遮沒攔：“呸呸呸，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嶸指尖了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挑眉：“說不定呢。”

他和自己家里人關系本來就一般，周圍的人都以為他在開玩笑，酒喝開了，沒人把他這句話當回事，還在那邊打趣了幾句。

趙嶸沒喝酒，但周圍酒氣彌漫，和一群喝醉了的人待了一會，腦子渾渾噩噩的，人沒醉，意識倒是有些散。

大伙玩嗨了，鬧一片。

趙嶸和劉順幾個人玩起了擲骰子，他是這種夜場的老手，最擅長的就是玩。轉眼間，龍井都沒下去幾杯，他就把其他幾個灌倒了。

他們玩到凌晨兩點，這才各自了司機回家。

盡管沒有喝酒，趙嶸上還是占了不那群狐朋狗友的酒味。

他回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換下服進了浴室。

偌大的別墅漆黑一片，只有浴室亮著暖黃的燈，回著“嘩啦啦”的淋浴聲。

周遭熱氣升騰，微熱的溫度隨著水珠淌過趙嶸的臉頰，一瞬間把他澆得清醒了。

劉順誤打誤撞的，其實并沒有說錯。過不了多久，陳家應該就要完了——這是書里的劇。

這是一本名為《歸程》的書里的世界。

趙嶸上輩子年紀輕輕確診了絕癥，住院了幾年，閉上眼以為他這輩子也就完了，結果一睜眼，發現自己穿越到了生前看過的書里。

《歸程》是一個大男主爽文，男主是喬南期，是一個出豪門的商業天才，在故事的結尾，他手中的專利科技類公司近乎壟斷了幾個必不可缺的尖端技，并且收拾了那些曾經和他有過恩怨的人，包括喬南期的父親。

趙嶸則是一個出場很短、著墨不多的炮灰。這個炮灰無足輕重，下場也不是特別慘，只是失去了上流社會的份而已——簡而言之，最后的結局里，這個炮灰除了錢一無所有。

這對書里原本的炮灰來說可能比死了還難，但是對經歷過絕癥的趙嶸來說，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理想中平庸而富足安穩的一生了。

所以他確認自己穿書之后，一開始的打算就是安分走完劇，然后在這個世界里過完普普通通的一輩子。

偏偏初見喬南期發生的那件事，讓他不自覺的想靠近這位他早就在書里了解過一次的男主。

趙嶸不是一個瞻前顧后的人。相反，他一生都過的太過飄，從來不著眼未來，想干什麼，當下便會去干。

他喜歡喬南期，那便喜歡了。

之后，他不顧原書劇，風風火火地追了喬南期十年，最終主和喬南期簽了結婚協議。

雖然蝴蝶效應了不本來的小劇，但是大的劇走向并沒有改變。

這本書從喬南期和父親的決裂開始，到最終的結尾，男主瘋了一直和自己做對的父親，同時打擊了幾個喬父好的朋友，其中就有他們老陳家的。

喬南期這一趟出門，按照時間線，就是去辦這件事的。

今晚喬南期回來，就代表準備好了，《歸程》里寫到的劇也差不多該全部結束了。

等再過一段時間，喬南期安排好的那些事辦，他們老陳家確實就要如劉順所說——破產了。

他那位緣上的堂哥上一個子都不會剩。

趙嶸并不是很在意陳家，反正陳家也沒什麼好東西。

但他得想想自己以后的生活——喬南期可指不上。

他想著想著，不知迷迷糊糊間躺了多久，窗外似乎傳來了鳥聲，側那一的床墊驟然往下塌了塌，一淡淡的沉香味近，帶著溫度。

喬南期回來了。

這人上床的作間，指尖到了趙嶸的手臂，帶來微的。

趙嶸腦子還混沌得很，眼睛困的睜不開，卻按照習慣抓住了對方的手，往喬南期邊挪。

他太了解這個人了。只是單純的靠近，他就知道喬南期想做什麼。

喬南期躺下的一瞬間，直接反拉著趙嶸，將他拽到了懷里。

趙嶸上還穿著洗澡出來披的浴袍，只綁了個松松垮垮的腰帶，喬南期手便拉到了。

可這人拉腰帶的作卻突然停滯。

低沉的嗓音進趙嶸的耳中：“你喝酒了？”

狗東西。

鼻子還是這麼靈。

他只是沾染了現場的酒味，回家還洗了熱水澡換了服，結果還是被聞出來了。

趙嶸蹭著枕頭，搖了搖頭。

喬南期卻已經收回了手。

他也沒走，只是就著趙嶸邊躺下，沒過多久呼吸便逐漸平穩了下來。

八點三十。

趙嶸被鬧鐘吵醒的時候，左側大半的床單已經完全涼了。

喬南期的作息自律而健康，每晚不管早睡還是晚睡，第二天早晨總是七點起床，此刻應該都已經到公司了。

趙嶸為了離喬南期的人生更近一點，也有一個閑職掛在喬南期公司——這個公司原來是喬南期自己從零開始創建的，后來喬南期掌握了喬家的話語權之后，喬家本家的資產也慢慢全合并了進來。

在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趙嶸其實也以自己的名義注資過。但他自己在這方面一竅不通，除了注資份額，其他全都是喬南期在管，他投資的份額也遠不如喬南期，所以趙嶸直接默認這是喬南期的公司，和他關系不大。

他昨晚就睡了幾個小時，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來，上眼皮和下眼皮時時刻刻都想粘在一起，困的他睜眼就花了一分鐘。

他剛洗漱完，稍微清醒一點，手機就響了。

是趙嶸初中就認識的死黨方卓群打來的。

他接起電話：“大清早的，找你爸爸干什麼？”

“你以為你爺爺我想找你？”方卓群“呸”了他一聲，語調突然下沉了一些，“和你說件事。”

“沒錢，不借。”

“滾，我和你說正事。你之前托我照看的那窩野貓，今天早上老死了一只，幾個小貓圍在旁邊的那一個楚楚可憐。我替你找人埋了？”

趙嶸整理領的作一頓。

“我自己來理吧。”

趙嶸打電話請了個假，開車來到了昌溪路的街角。

街角有一個無人修剪的草坪，雜草叢生，里頭安置著一個不小的貓窩，可以看出已經有些年月了。

方卓群已經走了——他不是趙嶸回到陳家后認識的那群紈绔子弟，還得工作。

趙嶸獨自一人踏雜草中。

他常來，這窩野貓都認得他，幾只型偏小的貓蹭著趙嶸的腳踝邊繞著他走了幾圈。

趙嶸擔心踩著小貓，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到貓窩前，果不其然看到那只最年邁的野貓閉著眼躺著，已經僵了。

車水馬龍間，兩旁的走道上不斷走過神匆匆的行人，迎著朝，帶著輕風。

趙嶸站在廢棄的綠化帶中，雜草沒過他的小，完全遮蓋了這只貓的尸。忙碌的城市中，昌溪路往來不絕的人流里，只有趙嶸安靜地站在這，給予這只貓短暫的哀悼與無聲的告別。

朝剛剛起來，這個弱小的生命卻走完了短暫的一生。

昌溪路是喬南期十幾歲時住的地方。

趙嶸穿來的時候，自己還只是個半大孩子，《歸程》這本書的劇還沒有正式開始。

但他看過書，知道喬南期十六七歲的時候就和父親決裂，獨自一人住在這里度過了最難捱的年時。

他也知道，喬南期母親生前養過一只格乖巧的橘貓，所以喬南期一直對貓有些天然的好。

所以他安置了一窩野貓在這里，隔幾天來投喂一下，想著喬南期出門時總能看到幾眼，不至于孤單。

后來喬南期搬到了現在住的那個城的別墅區，趙嶸和喬南期在一起更是之后的事，自然也和喬南期一起住在城的別墅。那里離這邊太遠，不方便頻繁來。

這群野貓卻早在這里住悉了，不方便帶走。正好方卓群上班的時候會路過這里，趙嶸就囑托這位死黨每天幫他看一眼，要是沒東西吃了或者冷了，趙嶸再來添置點東西。

看著看著，這只最早住在這的野貓就這樣壽終正寢了。

趙嶸緩緩蹲下，輕輕拍了拍這只已經壽終正寢的老胖貓。

這些貓的事，他做得太早，那時候他悉喬南期這個男主，喬南期卻只和他有一面之緣。

后來是認識了，趙嶸還認認真真挑選了一只品種不錯的家養貓，出生的時候就抱回家心養了幾個月再送給喬南期。

喬大都沒一下，賞給了他一句“無聊”，轉頭把貓送給那位白月。白月呢，轉手又送給了別人。趙嶸到最后，甚至連這只貓的下落都不知道。

所以他沒提過野貓的事，想著以后再找機會提。

但直到兩個人在一起了，他也沒找到機會。

這一拖，直接把最老的那只拖死了。

“十幾年了……”

他一點不嫌臟，順著發的方向了。

沒了悉的溫熱的，僵而冰涼。

趙嶸往一旁的草地上一坐，那幾只小貓繞著他走個不停，時不時發出微弱的聲。

他呆呆的看了會街角對面喬南期住過的無人老宅。

片刻，他抬手，了個慵懶的懶腰，一雙桃花眼微彎，舒展出淡淡的笑意。

“你們說，是不是也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