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嶸沒在陸星平家待多久。

但這一次的相比上一回更愉快一些，陸星平雖然還是話里話外不饒人，但也沒有真的讓他接不住話。

趙嶸悄然間發現，他和陸星平其實也是南轅北轍的人，不論是人生經歷還是格都截然不同。可若是剖開了看，他和陸星平其實又有些相似。

陸星平隨心所，認定的想法或者理念便會認定到底，對于質的追求并不高，反倒比較順從自己的想法。渾上下都寫著隨兩個大字。若說喬南期的人生是趙嶸想擁有的那種鋒利，陸星平的人生便是沒有劇里這個份、沒有喜歡上喬南期的趙嶸能活到的最好的溫和。

他不知道陸星平是不是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對他逐漸放下了戒備心。

可惜今晚陸星平有事，兩人并沒有說幾句話，趙嶸這回杯子里的溫水都沒見底便離開了。

趙嶸想了一下，這才記起今天喬南期那邊似乎有場一些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去的慶功宴。

他和喬南期的辦公室不在一層，但這幾天都有和小吳接，小吳和他提過一。那些人他都認識，被認回陳家之后，他為了靠近喬南期，和這些人沒來往，只是和喬南期在一起之后便沒再去。

現在他更是和這種場合沒什麼關系，他聽完也就完了，如今看到陸星平赴約才想起來。

原著里的劇便是停在這一段大結局了。

喬南期得償所愿，和最后一個反派——他的表弟喬若也達和解，再也沒有什麼阻礙。

喬南期心積慮了這麼多年，真的走到了想要的終點，卻仿佛走了一段回到年時代的路，將這些年的苦難全都抹去。而他邊看似人來人往，卻一個真正能親近到無話不談的人都沒有，不知歸。這是《歸程》的雙關。

趙嶸一時之間有些恍然。

在他經營著自己未來的那一小片天地時，為大男主的喬南期已經一路走到了高峰上的終點。

十二年前醫院走廊上的十六歲年的模樣很遙遠很遙遠。

他也算是一直看著喬南期走到今天，為一個原著黨，看著自己了解的故事按部就班在自己面前謝幕，而他也得以全而退，趙嶸還是有點欣的。

他從陸星平家出來的時候，雨剛好小了些。

他沒有回家，開車去了療養院。

趙茗這幾日是清醒的。

趙嶸到的時候，正站在小院的低欄后發呆，神平靜。

陳家出事，趙嶸從沒告訴過。當年背井離鄉，一個人在楊城養大趙嶸，到如今邊更是沒什麼會多的人。對外面發生的那些風風雨雨一無所知，應該也不想知道，自然安靜。

還未等趙嶸開口，趙茗便回過頭來看他，對他笑了笑。清醒的時候雖然算不上癡傻，但這麼多年病下來，多也有點影響。

“怎麼站著？”

看到趙嶸總是笑，此刻已經笑瞇了眼睛。

“本來就天天坐著，”說，“想站會。”

“外面冷，再披一件服吧。”

趙嶸說著便想去找一件外套出來，剛一轉，手機響了起來。

是喬南期。

這個時候，這人不是應該和陸星平夏遠途那些人在一起慶祝嗎？

趙嶸也沒打算按掉。

從公司的事來看，喬先生比原著里描寫的要有人味一些，既沒有因為陳家的事為難他，也沒有反悔要從他手上拿回當初簽訂結婚協議時給他的份。是個再面不過的前男友。

好聚好散總比要被主角針對的好。

而且他還要“追求”陸星平，現在喬南期的怒意值低一點，他對陸星平的想法被這位前男友“現敵”知道了也能有點緩沖空間。

他接了起來：“……你——”

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那頭男人低沉的嗓音便率先傳來：“在哪？”

“啊？”

“你現在住在哪？”喬南期頓了頓，隨后緩慢地說，“我……有事。”

有事？

他和喬南期能有什麼事？至多不過是公司、家里。

“我現在不在家，而且我搬回以前住的地方了。在市區，離你家不算近，有事的話，明天我去你辦公室找你，不麻煩你過來。”

好聚好散是一回事，私人生活的集是另一回事。

電話那頭，喬南期也不知聽進去他的話沒有，“嗯”了一聲，掛了。

剛掛，手機屏幕滯了一下，隨后徹底黑屏——沒電了。

他現在也用不上手機，沒心思充電。

趙嶸放下手機，想到方才屏幕上短暫的通話記錄，約想起來，方才喬南期那一頭很是安靜。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竟然沒什麼別的雜音。

但他也只是念頭一閃，并沒有思考喬南期在哪的興致。

他走進這個療養院小院的臥室，找了件外套出來。

給趙茗披上的時候，趙茗突然問他：“南期的電話？”

喬南期一般不喜歡別人喊他名字，陸星平除外，他不討厭的長輩除外。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趙嶸好不容易拉著喬南期來一起見過趙茗。或許是喬南期自小的一切沉痛都在于他的母親，對于趙嶸的母親，喬南期反而有一些耐心，趙茗喊他名字，他也沒有反駁。

他們回家之后，喬南期甚至破天荒地和他說：“你媽媽很好。”

只不過喬南期也就來了那麼一次。此后趙茗雖然知道他們一直都在一起，卻沒再見過喬南期。

趙嶸原先是不想提這件事的。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覺得他得學學收斂自己的表，否則陸星平能輕而易舉看清他在想什麼，他的母親也能一眼看出他的狀態。

他點了點頭：“是。”

“他找你，你回去吧。在我這多無聊。”

趙嶸笑了笑：“不用，應該不是什麼急事。”

他想了片刻，還是說：“我們分手了。媽媽，我現在一個人。”

趙茗微訝。

但或許真的不太思考很多事，又或許以前和趙嶸相依為命慣了，早就不對趙嶸的決定有所干預。只是抬手，踮起腳，了趙嶸的頭，說：“知道了。”

說：“你小時候跟著我吃了不苦，現在這麼大了，想做什麼，隨心所一點。喜歡什麼人就去追，不喜歡了就一拍兩散，為了一個人、一件事堅持一輩子……很累。”神有些恍惚，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陳年。

“媽媽，你這樣是溺。”

“我是有些后悔，當初沒有能力把你寵壞，現在沒有能力看著你優秀。”

趙嶸神一頓。

他錯開趙茗的目，微微低下頭，半張臉埋在影里。輕輕眨的睫微，掛住了影。

他笑了。

“只有你說我優秀。”

趙嶸難得遇到神這麼好的時候，和聊起了其他。

外頭的雨一會大一會小，偶爾雷聲轟鳴，最終慢慢化作細雨。

不知不覺便到了十點，趙嶸看著趙茗睡著，關了燈離開。他給看護阿姨額外塞了一筆錢作為謝，這才回了家。

這一天從早到晚都塞滿了事，他本來底子就算不上多好，等到了家，已經有些昏昏睡。

可他剛撐著傘走過小道，低著頭，便瞧見家門口一道被路燈拉出來的長影，在雨幕中格外寂寥。順著長影看去，男人站在不算寬闊的屋檐下，穿著一件深的風外套，擺更深，顯然被吹到了不雨水。

他愣在了原地，險些沒抓傘柄。傘被風吹了一些，晃的瞬間，喬南期走進雨幕，過小道，幾步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握了傘柄。

高大的影覆蓋而來，這人握住傘柄的一瞬間，掌心下方包裹住了他的手，帶來微熱的。

趙嶸趕忙扯回傘柄，稍稍后退了一步。

喬南期半邊子在雨里，卻沒有彈。

他只是微微垂眸盯著傘下的趙嶸，雙眸倒映著趙嶸的影和一旁的路燈，仿佛深不見底的晦暗星河。

趙嶸困意被稍稍打消了一些，被這般看著，不自在道：“你……你怎麼來了？”

他說著，目掃到這人的擺和上的水跡。此刻只有綿綿細雨，并不足以將人淋這樣——喬南期顯然在這里待了好一會。這不是他印象里喬南期會做的事，他并不想去深究其中原因，他只是覺得喬南期在他家門口攔他實在有些過界了。

“如果有什麼事，我們還是公司見比較好，”他淡淡道，甚至語氣添上了一點強，“這里是我家門口，不適合聊公事——我們應該沒有可以聊的私事了。”

“……明天我去你辦公室找你。”

趙嶸說完，移開目，撐著傘繞過喬南期。

喬南期眼見趙嶸從頭至尾只有剛見到他的時候目落在他的上，隨后便再沒看著他，此刻甚至腳步極快地繞過了他。喬南期一直看著。

以前趙嶸的目一直落在他的上。

現在卻不知落在這細雨天中的哪一雨幕上。

但喬南期卻一直在看著趙嶸。

他看著趙嶸下車，看著暖黃燈和細雨幕下青年修長的影緩緩走近，看著趙嶸出驚訝的神后皺了皺眉。趙嶸總是藏不住緒，只這一個皺眉，喬南期便看出，趙嶸并不想見到他。

這一回，是他主想見趙嶸。

這幾日喬南期雖然和趙嶸都在公司，可他們并沒有再見過。

他和趙嶸打完電話，便從許久之前的消息里翻出了趙嶸給他發過的地址，外套都沒換便趕過來。他知道趙嶸不在家，打電話給趙嶸，那邊卻再沒接聽。

在門口等趙嶸回來的時候，外頭的雨還大得很，雨水跟著傾斜的風吹進來，帶著氣的風從領口鉆進來，涼到人骨頭里。

喬南期卻仍然出手，接著雨水，掌心著冰涼。

他到那一刻才驟然想起，在這近十個春去秋來中，趙嶸也曾站在屋檐下，或是酷暑或者大雪紛飛中等著他。他從未真的當一回事過，也從未煎熬地等過一個人。

可直到他數著分秒，每隔幾分鐘便總是忍不住張的時候，方才察覺到原來單方面的等待有多麼的難熬。是不知道等待的人何時會出現，便足以消磨等候的人的耐心。

喬南期站在這等著等著，便想起當初趙嶸剛搬來他家的時候。

那日他本沒有出門的打算，可當天臨時去找了陸星平，和陸星平一起回他家的時候見到趙嶸，這才想起趙嶸要搬進他家。趙嶸不知何時來的，臉頰已經凍到微僵，上的外套堆著雪，行李箱的隙上也塞滿了雪。第二天趙嶸便病了，但病得怎麼樣，喬南期并不知道，因為他沒有問過。

他總覺得不論怎麼樣，只要不是他主放棄趙嶸，趙嶸都會無聲無息地待在他邊。

所以他從未理會過其他、關系過那些細枝末節。

此時回想，喬南期覺心間如鈍石滾落，說不出的不是滋味。

這滋味無法解釋，卻也驅散不掉。

喬南期本可以從車上拿一把傘下來撐著，不用站在這遮不住多風雨的狹窄屋檐下。可他只想讓風雨吹著，把這種不是滋味的覺吹散。

如此這般等了好幾個小時，這才等到了趙嶸。

可趙嶸看上去卻一點都不期見到他。

喬南期念頭閃間，趙嶸已經繞過他走到門前，指間按在了門鎖的應上。

他轉回頭追了上去，抬手，立刻拉住了趙嶸即將轉門把的手，結微微滾，說：“我來接你回家。”

青年作一頓，回過頭來看他，雙眸閃過一茫然。

這一剎那的沉默中，他們對視了一眼。

隨后，趙嶸居然笑了。

他那雙天生帶著幾分笑意的桃花目微微彎起，溫和的眉目卻出哭笑不得的無奈。那不是真的笑意。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仿佛吹進了風里，融進了雨中。

“喬南期，你別這樣，”他頓了頓，接著說，“你如果真的面子上過不去，或者因為我沒有恩戴德地和你申請離開，讓你心里不痛快，我會和夏遠途他們說……是你把我甩了——這點我和你說過了。”

“讓我跟你回家，你再把我掃地出門……”

“實在是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