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魃

被砸斷的棧道仍能勉強通行，離開一線天后，馮千鈞在一塊高地上，讓陳星暫時棲息，回將那拖了過來，進行檢查。

那是一名晉軍士兵，撞得全綿綿的，早已通僵冰涼，馮千鈞說：“這人死後才被扔下來的。你看得出死因？”

兩人翻來覆去地檢查，沒發現那晉兵上有刀傷箭創，脖頸上也找不到紫黑的瘀青。

“興許是中毒。”陳星說，“死亡時間太久，我看不出來了，得找仵作。對方想毀滅跡嗎？”

晉兵面部上停留著扭曲恐怖的表，顯然在死前到了驚嚇，但一般來說人在死於非命時都會有恐懼猙獰，實在不好判斷。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已經死了至兩天，臉上結滿白霜，只因氣候寒冷才未腐爛。恰好與城中那書令所言對上。

馮千鈞：“我去頂上找找，看能否發現蹤跡，你在這兒待一會兒，有人來了就喊，我看得見你。”

陳星答道：“不礙事，我運氣向來很好，這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事，剛剛掉下來都沒砸中我呢。”

馮千鈞帶上一把鐵弩，腰間挎了把細長鋼刀，徒步上一線天山壁查看，回頭道：“我猜拋那人知道咱倆在下面，沒打算砸中你。”

陳星：“？？？”

馮千鈞手矯健，只見他先是躍上一塊山石，再轉拔高，反縱向一丈高的山石凸起，便這麼節節上升，往一線天山頂跳躍上去。

陳星還在回想馮千鈞所言——知道下面有人，又沒打算砸我？是什麼意思？忽然腦海中靈一閃，拋者在警告我們，不要通過此地？

不知為何，陳星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暗中注視著自己。

馮千鈞在高朝他揮手，陳星也朝他揮手示意。

“找到什麼了？”陳星喊道。

馮千鈞沒有回答，消失了，陳星忐忑不安起來，不多時，馮千鈞從高崖上另找了一條路下來，牽著匹軍馬。

陳星鬆了口氣，馮千鈞看他臉，知道是擔心自己，卻笑了起來，說：“怎麼？天馳你擔心我出事？”

陳星道：“當然啊！荒郊野嶺的，獨自行有點危險。”

馮千鈞忽然來了一句：“萍水相逢，剛認識不到十二個時辰，你這小子。”

陳星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有點不好意思，只見馮千鈞單手扛起那，放到馬背上去。捆紮實，隨手拍了下馬，說：“走！帶他回麥城去，麥城！駕！”

馬兒載著，就這麼跑了。

兩人在山下背風升起火，決定於野外宿一晚，明日出山后再作計較。

陳星朝著篝火，一時兩人無話，都在出神。

“馮兄，你在想什麼？”陳星朝馮千鈞問。

篝火映在馮千鈞臉上，馮千鈞淡淡說：“在想那人怎麼死的，你呢？”

“我也是。”陳星答道。方才時間有限，總不好去一個犧牲的將士的服細細檢查。

“也許是很細小的暗，”陳星說，“有些劇毒，能達到這種效果。”

馮千鈞眉頭深鎖，說：“罷了，睡罷，賢弟，愚兄武功雖不及你那護法，多還是有一點的。晚上你著我睡，不必懼怕。”

陳星倒不怎麼怕，他的運氣向來屢試不爽，有什麼敵人，自己也不用手，老天爺先幫他收拾了。之前南下進襄時，襄被圍鐵桶，陳星左等右等，實在進不了城去，索鋌而走險，大半夜的提著盞撿來的燈，直接跑到城外平地上，打算徒步強行征服這座荊州第一重城。

這個愚蠢又荒唐的舉，果然引起了敵方二十萬大軍的注意，秦軍馬上分出一個百人隊來追他，結果箭矢不是歪就是被風吹跑。陳星跑著跑著還迷路了，一路辨不清方向，帶著上百名騎兵，跑上了襄城外的河面，天寒地凍，河水結冰，陳星腳下一，瀟灑過了河。背後追來的騎兵卻太重，紛紛踏破冰面，全部掉進了水裏。

剛到河對岸，陳星又發現一個不知道誰搭的梯子，想來是準備攻城安排的木梯，便順著梯子爬了上去，到得城牆頂上一個襄守軍也沒有，秦軍則追到城樓下，陳星把梯子推下去，又把不敵人砸進了冰河裏。最後整理了頭髮袍，沒事人一般從城牆上下來，是以順利城。

每次只要上麻煩，陳星的人生總是一路喊著“咦？這裏有個梯子！太好了！這裏有匹馬，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在無數“太好了”的真讚聲中，沿途敢於與他作對的敵人都免不了落得個人仰馬翻、屁滾尿流的下場。

陳星想著想著，轉過，馮千鈞背對陳星而睡，陳星便從後出一手，在馮千鈞胳膊上來去，來去。

馮千鈞：“……”

陳星：“馮兄，你胳膊啊，要給你扎針多半還得費點力氣。”

馮千鈞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說：“當真？”

陳星“嗯”了聲，隨手了下馮千鈞膛，在山中學了八年醫，其中一項就是認，先是木人，再師父。人與人的走向、材都不一樣，道所在也容易有偏差。師父患疾已久，較瘦，不像馮千鈞般格強壯，手臂、膛有力量。

馮千鈞提醒道：“賢弟，咱倆才剛認識第一天呢，這進展太快了。”

“哦。”陳星收回馮千鈞肩上道的手，隨口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

馮千鈞說：“好奇什麼？愚兄大約九寸，一般況下不到四寸。”

陳星還沒反應過來九寸四寸什麼意思，卻道：“你不是殺手，馮兄，你騙人。”

馮千鈞：“……”

背對陳星的馮千鈞眼中，頓時現出危險的神，卻笑道：“你又知道？”

“殺手的胳膊和膛不長這樣，”陳星說，“我師父就是殺手，材許多地方都和你不一樣。”

“殺手之間也有區別，”馮千鈞轉過，解釋道，“所練功法不同。”

“唔。”陳星沒有堅持，閉上眼睛，馮千鈞反而不安起來，但見謊話被破，陳星卻反而不甚在意，倒是先睡著了。

一陣風吹起，馮千鈞驟然睜開雙眼，了鼻子，抬眼瞥向北面，北斗漸降下天幕，時辰過子醜，風裏傳來一陣奇異的氣味。

馮千鈞馬上坐起，轉頭看陳星，陳星還在睡。

那氣味越來越重，從上風口飄來，馮千鈞輕輕出刀，提刀四顧，朝氣味發出之地走去。拴在一旁樹上的兩匹馬開始察覺到不對，躁起來。

矮樹叢中傳來一陣輕響，馮千鈞在樹叢前停下了腳步，手中扣著匕首，倏然間一個人影無聲無息撲了出來！

馮千鈞馬上出刀，一刀如疾電般劈進那黑影前，同時倏然後退，猛地一退，左手匕，抬手幾乎是同時，刺在了背後襲者的脖側！

馮千鈞：“！！！”

右手刀直取敵人心口要害，當可一刀斃敵，左手匕首更是紮敵人脖頸，兩招算無策，當可同時了結前後二人命。然而馮千鈞萬未料到的是，這兩名襲者竟是不顧紮的利刃，背後那人手臂猛箍，箍住了馮千鈞的脖頸。前面那人則抱住了馮千鈞的半！

馮千鈞睜大雙目，聞見一腐爛的氣味，面前出現了兩名晉兵的死人臉龐！

已死之人？！

馮千鈞脖頸制，要出聲醒陳星，卻出不得聲，抬腳踹開前面那活，一聲悶響，對方膛發出骨骼折斷之聲，倒飛出去，摔下山坡。

除掉面前一隻，背後那只卻越勒越，一張帶著腐的巨口距他側臉不足三寸，張就要朝脖子上咬下來！

陳星的狗醒了，跑過來朝著活齜牙咧地吠。

馮千鈞轉，掀得那活起，對方手臂卻毫不放鬆，他帶著那死怪翻倒在地，撞折死人手臂，那死人卻無論如何不鬆手，對付活人的招數，面對這種不懼疼痛的怪，竟是毫無作用！

“陳……”馮千鈞艱難發出聲音，示意那狗趕去醒主人。

兩匹馬頓時驚，各自掙韁繩，跑得沒影了。陳星睡得正香，平時連打雷都吵不醒，馮千鈞與那活就在距他三步外不斷翻滾、搏鬥，陳星只是翻了個，背朝馮千鈞。那活兩手牢牢箍住馮千鈞的脖頸，兩腳盤在他腰間，猶如鬼魅附般，張口幾次咬，都被馮千鈞躲過。

馮千鈞拖著一如同跗骨之蛆的活，快要被勒斷氣了，掙扎著往陳星面前爬。終於抓到墊在陳星下的毯子，猛地一扯。

陳星打了個滾，腦袋撞到地上石頭，頓時大一聲，醒了。

陳星：“馮兄？”

狗：“汪！汪！汪！”

馮千鈞：“………………”

“啊！！！”陳星大一聲，吼道：“什麼？！呀！魃？！”

馮千鈞兩眼發黑，用力扳活的手，陳星馬上上前，說：“別了！這是魃嗎？馮兄？你在幹什麼？”

馮千鈞一手指指那活胳膊，咬牙切齒，快要斷氣了，陳星忙上前幫著扳，活朝著他發出低吼，開始咬他，陳星忙回手，喊道：“魃啊！活的魃！不對，這麼說不恰當……妖怪啊！”

馮千鈞：“………………”

陳星撿了塊石頭用力砸那活的手指，馮千鈞已氣竭，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你快點跑吧，別管我了，他帶著那活，用盡最後力氣就朝山壁上猛地撞了上去。

“等等啊！”陳星轉頭看，看見那活脖子上著一把匕首，便上前了出來，用力割它的手臂，然而篝火已滅，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到，陳星深吸一口氣，亮起心燈，璀璨白從他手中直而出，照亮了那活的臉龐——

——剎那間活發出嘶吼，竟是畏懼陳星釋放出的心燈芒，抬起手臂遮擋，手臂一鬆，瞬間，馮千鈞縛，一聲震喝，將那活過肩摔，狠狠摜在了山石上！

陳星還沒反應過來，馮千鈞喝道：“快退後！”

那活被馮千鈞十功力一摔，撞在山崖上，撞得腦漿迸裂，發出刺鼻惡臭，垂下，第二次死了。

陳星息，說：“哪里來的妖怪？”

陳星要上前，馮千鈞不住咳嗽，一把拉住他，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等等！”陳星道，“我得看清楚，我還是頭一次看見魃呢，這究竟是哪兒來的？”

這不是陳星第一次上妖怪，魃的存在於古籍中早有記載，傳說古死後經年不腐，化作行，是為魃。只是看見會的，仍免不了勾起他的好奇心，馮千鈞卻只覺面前發生的這一切已超出了他的接範圍，兩眼充滿震驚，不住息。

忽然間，那狗又朝著樹林的方向開始狂吠。

“那邊還有很多……賢弟，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研究？”馮千鈞說。

陳星轉過，只見山坡上、山坡下，四面八方湧現了三四十只活，或全完好，或掛著破破爛爛的裳，也不知死了多久，搖搖晃晃，朝他們走來。

“不不，太多了，還是下次再說吧。”陳星忙改口道。

“那還不跑？！”馮千鈞當機立斷，帶著陳星，朝反方向跑去。

馮千鈞腳程飛快，瞬間將陳星拉開了不到十丈，陳星邊跑邊回頭，馮千鈞才意識到這小子不習武跑不，當即又轉來救，孰料路上又出現了數隻活，攔住陳星去路，朝他一撲。

陳星顧不得再喊，原地一剎，轉跑向山崖邊，馮千鈞追了回來，陳星跑到山崖前，抓住山上枯藤往上爬，一隻活已追到背後，馮千鈞只得沖過來救，陳星爬到一半，用力一扯，那枯藤頂上著的巨石頓時驚天地地滾了下來！

“當心！”馮千鈞喝道。

陳星聽到提醒，側一避，在半空中了個圈。

山頂巨巖砸下，先是砸扁了追在陳星背後的三隻活，又順著斜坡往下轟隆隆滾去，頓時把一整列活全部撞倒，碾了過去，落下第二道坡，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腹路上，馮千鈞卻已被一圈活所包圍，手中只有一把匕首，他觀察四周，陳星得險境，趕趴下來，馮千鈞喝道：“發！它們怕！”

陳星馬上將右手按在左上，但就在心燈尚未釋放出來時，卻在那頃刻間，又一個影出現，猶如疾風般掠過包圍圈外，唰唰數刀，鋒芒一閃，環首刀圈轉，將包圍在的活斬兩截，繼而將刀拋給馮千鈞，正是先前馮千鈞掉落在山坡下的武。

“謝了！”馮千鈞道。

那人現出面容，陳星心頭一凜，驀然喊道：“項述？！是你？”

來人正是項述，只見他兩手空空，帶頭一躍，過矮樹叢，帶著兩人奔向山崖前。

陳星忽然想起日前拋下一事，問道：“是你讓我們繞路？”

項述在山崖下停下腳步，一瞥陳星：“在此等，不要離開，天亮再出山。”

說著轉，竟是又沿著來時的路回去了。

“你上哪兒去？”陳星喊道，正要追上去時，卻被馮千鈞抓住。

“那是什麼？”馮千鈞朝陳星問道，“說清楚！”

陳星說：“解釋起來太複雜了……這兒一定有什麼蹊蹺！”

他朝馮千鈞解釋了一通“久不腐，化而為魃”的傳說。古籍上卻並無記載化魃的原因是什麼，只知有魃現世，便將天下大旱，神州旱大大小小，已持續了一百六十多年。隆中乃是人間風水寶地，竟有魃現世，這意味著什麼？

項述為什麼又在這裏？

陳星無論如何要跟去看一眼，仗著自己有歲星護持，只要小心一點，應當不會有事，若不跟著，項述反而可能更會遭遇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