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再遇 [千難萬阻進家門，零點鴞斷魂。]

封閉的樓道差點被這一嗓子震得掉土渣，開鎖王耳朵還嗡嗡的呢，就見一老太太噠噠噠從樓上小碎步下來，一邊奔赴“現場”還一邊往胳膊上帶紅袖箍。

僅剩的那點懷疑也讓這不容置疑的正氣給鎮住了，在李大娘再三說明徐的確是住在這裡的有為青年後，開鎖王拿出錫條捅進鎖眼，咔噠，鎖開，速度之快讓徐懷疑自己是不是沒鎖門。

飛快進屋，利索關門，火速套T恤，再從容開門、付錢。

終於踏踏實實坐回客廳沙發，已日上三竿。

徐先打電話跟公司請假，然後才拿了手機鑰匙錢包醫保卡去醫院看傷，直到醫生問他怎麼傷的，他還在蒙圈裡。

如何回答大夫的他忘了，反正肯定不是“一有為青年在首都三環裡被狗熊一掌拍肩say hi”這麼挑釁醫生智商的版本。

從醫院回來，已是正午時分。再度坐到出租屋的沙發裡，徐才終於能稍稍轉轉腦子，理理發生的這一切。

他下班回家，到點睡覺，夜裡做了個夢，夢見了林海雪原，夢見了高中初——單方面的，完了遲來十年的表白，達了強吻就，然後被一黑熊撲倒，肩膀挨了一熊掌，夢醒，他在十字街頭。

如果沒有肩膀上的傷，還勉強可以用“夢遊”來解釋他甦醒時的所在地。可如果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吳笙哪裡去了？熊哪裡去了？還有，他雖然是第一次被熊拍，但常識還是有的，一熊掌呼過來只是皮傷，連骨折骨裂都沒有？

徐在客廳沙發裡窩了一下午，一刻不間斷地想著昨夜那些匪夷所思的遭遇，可直到夜幕降臨，沒開燈的客廳陷寂靜的黑暗，仍是沒理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不想了。

徐甩甩頭，騰地站起來，結果作太劇烈，牽了肩膀傷口。他連忙再不敢，緩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去衛生間，洗臉刷牙，讓整個人在冷水的洗漱裡一掃塵霾，清清爽爽。

天化日，朗朗乾坤，和諧社會，共建小康，要是夢遊，他就治病，要有壞人，他就報警，富強民主國敬業誰怕誰！

有了決斷的徐不再七上八下，鞋上床，蒙頭就睡，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20:00

21:00

22:00

23:00

23:30……

好吧，他睡不著。

肩膀還疼著呢怪事還無解呢這要能睡著他心得有多大！

打開手機手電筒，環顧臥室一圈，沒異樣；照照自己上，羽絨服，保暖，運鞋，沒問題；兜，鑰匙、錢包都在，完。

不管是不是夢遊，他都不想再經歷一次凍狗完後還要藉樓上李大媽手機找開鎖王。

【咕咕——】

又是彷彿在耳朵裡響起的聲音！

徐一僵，模糊的記憶碎片回籠——昨夜在墜雪原遇見吳笙的前一刻，他也聽見了這個聲音！

彼時的他以為是夢中幻聽，可現在他醒著，比上班時打起的神都多，前所未有的清明。那是某種鳥類的聲，徐形容不出來，只覺得這聲音與黑夜十分契合，乘著夜風，送心懷恐懼者的耳，殺傷力簡直加。

回籠的記憶碎片裡不僅有聲。

徐一腦爬起來，也不管牽不牽傷口了，疼得齜牙咧也要第一時間下床往外跑。

一口氣跑到客廳，徐聽見了第二聲。

【咕咕——】

隨後，臥室裡傳出窸窸窣窣的異響。

徐站在距離臥室門兩米開外的地方，脖子往裡面看，只見床頭還是靠著牆的床頭，但床已經了一個籠罩著暈的長方形流沙坑，哪裡還有床墊床單的影，有的只是源源不斷往坑裡陷的流沙。

幸虧那聲鳥讓他把昨夜模糊的片段都想起來了，否則現在他又要進到那個鬼地方了，雖然能遇見吳笙是好事，但那畢竟都是假的，吳笙早八百年前就跟著爹媽出國定居了，可挨一熊掌的疼絕對是真真切切的……

哎？

哎？？

徐正為逃過一劫慶幸呢，忽然覺得有一力量拉扯著他往臥室裡去！眨眼間他就已經被拽到臥室門口！

徐拿出吃力氣著門框死不撒手，可那力量竟越來越強，到最後他整個人被拉得打橫騰空起來，跟狂風裡的人形旗似的！

眼看再僵持下去自己就要被扯斷兩截，徐不再頑抗，絕鬆手。

被吸流沙坑的時候，徐想了兩件事：一，這事兒太他媽魔幻了，必須報警，就算被當神經病也要報警！二，如果吳笙還在，找個沒熊的地方再親。

上一次是睡中陷那詭異之地的，徐從頭到尾如墜五里霧，直到見了吳笙，神一振，腦筋才慢慢清楚起來。所以在那之前他是怎麼來這裡的，又在這皚皚雪原裡茫然懵懂地索了多久，記憶全然模糊。

但這一次他醒著，清晰驗到了那種從高空墜落的失重，就像坐在跳樓機裡，彷彿永無止境的極速下墜，讓人產生出一種整個都被打碎的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臉頰忽然傳來極涼的，先是冰，然後慢慢有些潤。

徐呆愣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落地，並且是臉衝下，一頭栽進雪裡。

他大鬆一口氣，懸著的心肝脾肺腎終於歸位，衝過終點的姿勢好看與否已經不重要了，至，他還活著，並再次到了讓人心安的地球引力。

雪和臉皮都夠厚，爬起來撲棱撲棱，又是一個面青年。徐環顧四周，又極目眺，雪原，林海，遼闊蒼穹，浩渺遠山，錯不了，就是昨天那地兒。

這是“夢境”？

就算徐願意一意孤行地堅信，他那十個通紅的手指頭都不能答應——剛剛門框得太用力，指肚現在還一跳一跳地疼。

冰天雪地裡站著不是最冷的，沒一會兒，徐的腳就開始發木。他連忙走起來，辨不明方向，也不知要去往何方，只茫然前行，努力維持著熱度。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短促清脆的「叮——」毫無預警響起。

徐被嚇得心裡一。

那聲音乍聽很像一些飯店後廚出菜窗口上擺著的按鈴，菜一出來，後廚就要“叮”一下提醒伙計。但很快，他就回味出不對，和那些彷彿由他耳深生出的詭異聲音不同，剛剛那聲“叮”好像來自於他的……左胳膊？

徐立刻停下腳步，二話不說就上手，哪知道費半天勁也沒擼起不風的羽絨服袖子，隔著服拍一拍，好像也沒什麼異樣。但他還是不放心，索掉半面外套，讓胳膊上只剩保暖衛，總算一擼到手肘，出整條小臂。

下一刻，徐眼睛霍地睜大，於瑟瑟寒風中，愣住了。

只見小臂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菱形圖案，淡彩紋似的，圖案正中是一張貓頭鷹的臉，下方則是一個「鴞」字，看起來就像一個手機APP的LOGO。

作為一個常年戰在期房售樓的置業顧問，一個只需要帶業主看看沙盤給老闆圈圈地圖的幾乎與風吹日曬絕緣的緻青年，徐發誓被拖進流沙之前他那胳膊還白得跟藕節似的，更微妙的是現在那個貓頭鷹臉的右上方還掛著一個小小的「1」。

沒有哪個智能手機時代的青年能忍著不去點。

絕對沒有。

既恐懼忐忑又難耐心的指尖終於到貓頭鷹臉，菱形圖案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個選項——、、、。

小臂就是橫向手機屏，圖標就是APP，選項就是系統菜單——這模式實在太親民，徐幾乎是無接，很自然去點新消息的來源，。

界面切換，一條置頂消息從左往右滾：

顯然，剛剛那聲「叮」就是這則消息的提示音。

但是3/23是什麼？卷又是什麼意思？

不停滾的消息下面則是兩個榜單：[總績榜]，[卷速度榜]。

徐還想繼續點，忽覺後腦勺有風！

他絕不是那種一個坑裡摔兩次的人，當下向前撲倒落雪地一不宛如死！

一秒。

兩秒。

三秒……

「熊來了裝死，我來了不用。」頭頂傳來忍著笑的聲音，「昨天晚上我們所有人都是第一次來這裡，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慌，你親那一口的確屬於這些慌反應裡最匪夷所思的，但也不用覺得沒臉見我。」

是吳笙。

不用眼睛，用耳朵他就能把那傢伙的聲音辨的分毫不差。

一切都是真的。詭異的地界，十年後的吳笙，還有他腦袋被門了的告白和強吻。現在徐唯一的願就是天塌地陷然後從裂開的地裡鑽進去。

當然，這樣灰心喪氣的念頭只存留了一剎那。

在徐的字典裡，就沒有窮途末路，只有絕地反撲，哪怕失盡先機，也要舞出自己的節拍，然後把所有人都帶進他的節奏和他一起搖擺——

「吳笙？！ 」伴隨著這聲真實的吶喊，徐一躍而起，激地握住老友雙手，滿臉久別重逢的驚喜，「真的是你？！」

吳笙的笑意僵在眼底，然後慢慢變一言難盡：「你確定這應該是今天的臺詞而不是昨天？」

徐才不接茬，維持著緒的連貫，繼續自己的“影帝之旅”：「你不是在國外嗎？」

「回國創業。」

「在北京？」

「在北京。」

徐愣了幾秒，眼底剛因“吳笙回國”這一喜訊泛起的雀躍，又漸漸被巨大的疑取代，聲音裡再沒玩笑，只剩帶著一慌的茫然：「那這裡……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