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老陶的這家私房菜館裝修風格迷，既像迪廳又像酒吧，換個萎靡紅燈管還能立刻混進電視劇片場冒充按房，就是不像正經吃飯的店。林競在門口站了不到兩秒，就被一群舞狂魔實力勸退，打算先撤回地面再給季星凌打電話，結果在他拎著書包上樓時，好巧不巧另一群人也正在往下走，或者更確切一點，是另一群喝醉了酒的妖怪。

“我可再也不想去妖管委開會了，每次都要抄寫一大堆破規則，煩都煩死。”艷訛踢掉高跟鞋，順手塞到旁邊的倀鬼懷裡，雙眼朦朦朧朧一抬，“咦，老陶這裡什麼時候多了個小帥哥，未年打黑工？”

“對不起，借過。”林競腳步匆匆，側想上樓，卻被一旁的倀鬼拽住書包：“跑什麼，沒聽到有人在問你話？”

“別、別嚇到小弟弟。”訛上下打量他，笑容不懷好意，“老陶給你一天多錢啊，不如跟著我幹。”一邊說，一邊把紅的雙眼湊近，雙耳也茸茸地垂下來，想去對方的臉。

林競對這另類的COSPLAY造型沒意見，但對“有個陌生大姐要用過鞋的手自己”卻很意見Plus，不過對方人多勢眾，傻子才會當面槓，於是他不聲側頭避開，猛地一把扯回書包，拔就往樓上跑。

可世事難料，他是不傻，下一秒，傻子來了。

季星凌剛一出店，就看到林競正被一群混混堵著，頓時火冒三丈，三兩步衝上來一把扯住倀鬼，反手就是一拳：“你他媽膽子不小！”

已經順利跑到樓梯口馬上就能恢復自由的小林老師：“……”

店裡音浪，太強，老陶和小陶暫時不知道樓梯間正在發生鬥毆事件。麒麟一族對惡的震懾力雖然是與生俱來的，但當一個未年小麒麟同時面對七八頭年惡時，還是顯而易見會於下風。對方可能也真喝懵了，沒能及時想起來崽子後面往往還會有個爹，把他圍在中間推來推去就想手。林競迅速打完110，單手拎了把椅子剛要下去幫忙，卻被季星凌迎面飛來一書包，砸得向後踉蹌兩步，差點摔進街邊花壇。

下一秒，耳邊傳來“砰”一聲，口的鐵門被關得嚴嚴實實。

“季星凌！”林競心裡冒火，抬腳狠狠踹了兩下門，見這玩意紋不，於是從後花壇裡出幾塊裝飾磚，抬手用力一扔，狠狠砸碎了鐵門上方的玻璃氣窗，打算踩著椅子鑽進去。

“你要幹什麼！”後突然響起一聲呵斥。

對方是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西裝革履頭髮油亮，功人士標配外形。

“我朋友被一群混混圍在裡面。”林競把磚塊塞進書包，不準備在這裡浪費時間。

大叔對當代青年這一言不合就手的病也很苦惱，他把公文包遞過來：“拿著，我去看看。”

林競提醒：“他們人不。”

但大叔已經三兩下用西裝裹住手臂，擋著玻璃碎茬鑽了進去，手相當敏捷——其實也可以不擋的，甚至能直接飛，但那樣未免神過了頭，還是需要適當偽裝一下，免得嚇壞小朋友。

狹窄的樓梯裡，蜚和禍鬥驟然拔出原，剛想把眼前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推幻境火海，就被一聲清亮鳴震得魂飛魄散。重明鳥乘風呼嘯而至，把小麒麟捲到自己羽下，再一揮翼，現場所有妖怪都驚慌失措變回了人形。

而林競也剛好踩著椅子，踮腳從氣窗探出半個頭：“季星凌！”

“……”

遠約傳來警車的聲音，中年大叔打開門：“快走！”

林競沒搞明白，心想我一害者為什麼要逃，還打算等會到派出所錄個口供，但季星凌在這方面的經驗就比較富了，二話不說拉著人就往反方向跑，一連穿過兩條街才停下。

“不是，你等等，你等一下。”林競氣吁籲甩開他，“我們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跑？”

“進去可麻煩了，浪費時間不說，還得家長來領人。”季星凌坐在地上，也累得夠嗆，抬起頭問，“哎，你沒事吧？”

“……沒事。”林競看著他掛彩的臉，自把“你剛才其實可以不用衝上來”消音，改了謝謝。

“我也疏忽了，沒想過你可能不適應那兒的環境。”季星凌齜牙咧出手，“拉我一把。”

剛才的那場1v8的混毆，他雖然沒佔太大便宜，可也沒吃虧，就是臉上挨了一拳頭，看著比較狼狽。

林競從便利店裡買來雪糕和巾，臨時做了個簡易小冰袋：“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傷，不至於。”季星凌攔了輛車，“先回家。”

出租師傅可能見慣了不良年，一句沒多問，全程都在踩油門，看起來很想把這兩個倒霉蛋快點送到目的地。路燈照出斑駁樹影，拉長的不斷照在後排，越發顯得空間寂靜。

過了一會兒，季星凌忍不住先開口：“今晚嚇到你了？”

“沒。”林競扭頭看他，“我是在想，你剛才為什麼要把我關在外面。”

“你不是好學生嗎，哪見過打架。”季星凌隨口敷衍，“橫飛的，兒不宜。”

出租師傅明顯虎軀一震，果斷又踩了腳油門。

“那下面實在太吵了，我就想到街上氣，沒想過會撞見一群醉鬼。”林競說，“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那群人本來就不是好東西。”季星凌懶懶靠回椅背，眉宇間還有些打架打輸的不忿和戾氣，“正好給他們一點教訓。”

林競“嗯”了一句，又強調：“但你一個能打那麼多個，真的好厲害。”

“……”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小林老師的“你好厲害”卡除外。

但這次可能是心不一樣，季星凌覺得聽起來不僅不浮誇，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順耳，有那麼一點點想樂，只是才剛剛一咧，傷口就疼得他倒吸冷氣。

林競也跟著笑，接過冰袋輕輕在淤腫旁：“你別。”

“……哦。”

白綠相間的小車在城市中穿行，沿途濺起的水每一個水窪裡，都有花和樹的影。

兩個年並肩坐在車後排，偶爾會小聲說話。

和打架無關，這其實是個很好、很好的秋夜。

因為風把滿天星星都點亮了。

……

江岸書苑1301，季星凌回家時，胡剛剛接完一個電話。

“阿姨。”林競抱著兩個書包，站在門口先發製人，“今天是我約季星凌去外面吃飯的，他看見一夥小混混當街搶劫，就見義勇為衝過去幫忙，結果不小心臉上掛了彩。”

說完又補充一句：“但他打贏了，還幫別人拿回了錢包。”

季大爺一臉懵，這又是什麼奇妙環節，你要編故事怎麼也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林競雙手把書包還給胡：“阿姨對不起，我沒能及時拉住季星凌。”

說這話時，他眼角微微垂著，蔫頭蔫腦，一副誠懇認錯的乖巧姿態。

“沒……事，你們沒傷就好。”胡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

“那我先回去了。”林競又看了眼季星凌，“你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再見。”

他眼神爍爍，完演繹出“親眼目睹英雄見義勇為後心深的平凡人”，就差九十度鞠躬以示尊敬。胡一路目送他回到1302，心複雜地問兒子：“你知道救你的是重明叔叔吧？”

“知道。”

“你知道他和爸爸是好朋友吧？”

“知道。”

“你知道他一定會打電話告訴我今晚的事吧？”

“知道。”

胡難以理解：“那你編這個見義勇為的鬼故事還有什麼意義？”

季星凌也很哭無淚，這我真不知道。

“過來，幫你塗點藥。”胡把他拎到沙發上坐好，又叮囑，“饕餮的店人員很雜，下次別再帶小競過去，免得出意外。”

“我平時去那吃習慣了，沒多想。”季星凌反思了一下，覺得今晚是有些冒險，於是爽快承認錯誤，又順口說，“不過我每次見到重明叔叔，他都是花里胡哨的原，沒想到變人之後還黑。”臉黑，西裝更黑，嚴肅程度大概是牛衛東乘以N，N趨正無窮。

沙發上的手機嗡嗡震。

可達：況怎麼樣？

季星凌一邊啃著蘋果，一邊單手回復。

星哥：沒事，你吃飯了沒？

林競回了一個“嗯”，又拍過來半個炸饅頭片。

這是什麼糙伙食，季星凌撥通電話：“你家阿姨不在？”

“在，但我不想讓知道。”林競一邊拆牛，一邊低聲音，“不然又要盤問半天，說不定還會告訴我爸媽，麻煩。”

五分鐘後，大爺親自上門，假借做作業之名，暗中送來煲仔飯一盒，鮮蝦腸一盒，青菜炒臘腸一盒，湯一盒，全部熱氣騰騰。

林競看得目瞪口呆，你書包是真的能裝。

“都是我家阿姨做的，雖然熱了一次，總比這玩意強。”季星凌幫他把剩下的饅頭片挪到旁邊，“那我回去了，你慢慢吃。”

“你不是來找我做作業的嗎？”

“哎你有沒有人，我都被打這樣了為什麼還要做作業？”

“可剛才在車上的時候，有人跟我說他一點事都沒有。”

“我吹牛的，真的，我現在頭特暈，甚至想當場昏迷。”

“你沒洗澡不要昏在我床上，好了回去吧。”

“我偏不！我要學習！”

大爺說一不二，當場掏出英語書，把自己以完的姿態丟上了小林老師的床。

舒服！

林競看著甩飛到自己面前的囂張拖鞋，陷長久沉默。

“季星凌。”

“幹嘛？”

“不做完十篇閱讀理解別想下床。”

“……”

作者有話要說：訛：形如兔，面容姣好，常欺人，言東而西，言惡而善，吃完它的後，就不能再說真話。

禍鬥：外形象犬的妖，可以噴出火焰。

蜚：災。

倀鬼：被老虎吃掉後，反而變老虎的僕役的鬼魂，品行低劣。為虎作倀的由來。

重明鳥：神鳥，其形似，鳴聲如，雙瞳，能辟除猛妖等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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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種妖怪在不同古籍裡可能會有不同的記載，大家想深了解的話還是需要自己去查一下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