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陸庸惆悵地想，他徹底失眠了。

他不該那麼說的。陸庸灰心喪氣地平躺在的床上，檢討反省自己的語言過失。

奇了怪了。他怎麼老病又犯了？到底混社會十年，他再蠢鈍也會通曉基本的人世故。

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為什麼他又突然腦袋筋似的，他應該鼓勵小咩才對。可腦子一熱，就說實話了。

他本來就不太擅長說話，尤其是在沈問秋面前。

一定傷到沈問秋的自尊了，男人了解男人，越是落魄越是自尊心高過天。

明明他是想說即使你很糟糕，我也喜歡你。只是後半句說不出來，怕沈問秋一知道，覺得他居心叵測，豈不是更要跑了？該怎麼解釋好呢？

陸庸心慌極了。

世間的客觀事都可尋得規律，是以了有據可依的科學。

但沒有固定公式。

他要是個擅長的人就好了，陸庸不由地想。他該拿沈問秋怎麼辦好？

高中畢業各奔東西以後，陸庸並不是沒遇見過其他對他有好的生。

還有大學同學評價他：“雖然是個鋼鐵直男，但是應該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他自己不以為意。

大學那會兒他滿腦子還是只有沈問秋，因為沈問秋不要他了，他也不敢去找沈問秋，活似個鰥夫。

對於這件事，他頗經驗，畢竟就是鰥夫帶大的小孩。他媽媽剛沒的頭幾年，不是沒有人給他爸介紹新對象，爸爸連見都沒去見，他作為兒子相當支持。

而且學業、事業都忙得不可開。

轉眼五年就過去了。

進公司以後，又要拚工作。

直到兩、三年前，過了二十五歲，看到邊的人一個個都結婚生子，說實話，偶爾也會覺得寂寞。

於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相親了一次。

結果發現還是不行。

他不想湊合過日子，對自己不負責，對生也不負責。而且他曾過的是個男孩子，意味著他的取向是男嗎？可他也沒有對別的男產生過慕之。

只有沈問秋。

終大事這個問題苦惱了他好久。

那天他半夜突然接到電話，孤奔赴幾百裡去找沈問秋。說實話，當時沈問秋的形象和十幾歲時截然不同，完全去驕裡氣的爺羔子模樣，跟個混混地一樣，和一群男人靠牆蹲在一起。

好幾個人都是相近的模樣，形銷骨瘦，胡子拉渣，面發青，蓬頭垢面。

可他一眼就認出來哪個是沈問秋，都不用警察特意指給他。

陸庸意識到，他是還“喜歡著”沈問秋。

不是“喜歡過”。

大概4點多，陸庸才睡著，但長期以來養的生鍾讓他不到7點就醒來。

陸庸做好早飯，本來不想吵醒沈問秋，但他站在開放式灶臺後面，凝視了把整個人埋在毯子裡蜷起來睡覺的沈問秋好幾分鍾，心底還是莫名害怕，怕下午下班回來，沈問秋就不見了。

陸庸下樓去取了一萬現金。

然後回來，坐在沙發邊上，推了推沈問秋：“小咩，小咩。”

沈問秋不耐煩地向後揮手，滿是起床氣地說：“別吵，我睡覺呢，我很困！”

陸庸平鋪直敘地道歉說：“我昨天不該說你是爛人。”

沈問秋肩膀了一，但並沒轉過來，他說：“你又沒說錯，不用道歉。我欠債爛賭不工作，不就是爛人嗎？我現在就是過街老鼠啊。你的好心本不該用在我上。”

“我問你借錢，其實我本沒想還，我還不上。寫借條給你就是逗你玩，騙騙你呢。”

我沒想要你還。陸庸想，又說：“反正只是小錢而已，你以前也幫了我很多，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

沈問秋翻了個，從毯子裡探出個頭髮糟糟的腦袋，耷拉著眼皮，死魚眼地看陸庸。

陸庸被看得渾不自在。

沈問秋看傻子似的說：“你在開什麼玩笑？這是什麼合家歡電視劇的臺詞嗎？沒必要對我這種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陸庸：“……”尷尬。

陸庸沒別的辦法了，隻好給沈問秋塞錢：“零花錢，你拿著用吧……不用寫借條。算我給你的。”

“我真的很抱歉。”

沈問秋坐起來，他搔了搔頭，把錢接過去，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混世姿態，好笑地問：“你是在考驗我嗎？覺得我不會要？我都說了我是爛人，有白拿的錢花，不拿白不拿。你敢給，我就敢要。”

“我就當你是做慈善了，定點扶貧我一個。”

他自認這番說辭夠惹人討厭，一邊說，一邊盯陸庸的表，可是陸庸非常平靜，一點也看不出有失緒。

沈問秋把鈔票拍在手心，一邊用指甲撥弄邊緣，再接再厲地嘲笑他：“我真不知道你做這些圖什麼。陸總，我覺得你以後最好別生孩子，你耳子這麼，小心把孩子溺壞了。”

“養我這樣的爛人，那可是禍害全家。”

陸庸無於衷，另辟蹊徑一樣地問：“你的意思是你今天也要出去玩嗎？去哪玩？玩什麼？”

為什麼陸庸就是不罵他呢？沈問秋覺自己是用盡全力打在棉花上，陸庸死活就不生氣，所以就了他憋滿肚子氣，不知道拿陸庸怎麼辦好。

沈問秋說：“要你管！花你的錢就得得跟你報告嗎？”

“那這錢我不要了。”

沈問秋把錢扔回去，扔邊上。

陸庸怔了怔，把錢撿起來，整整齊齊把鈔票摞好，放在茶幾上：“我先去上班了，你玩得開心。”

“早飯和中飯我都準備好了。哦，你也可以拿錢出去吃飯。”

關門聲沈問秋都已經聽耳了。

他一晚上沒睡，頭疼裂，覺自己快猝死了，睜開眼覺得困，閉上眼又睡不著。

既然陸庸都覺得他是爛人了，他還賴在陸庸家幹嘛？

你該趕滾蛋！沈問秋對自己說，但陸庸的態度黏黏糊糊，實在古怪，一邊直說他是爛人，一邊又對他予取予求，像是在挽留他住下。

還是因為是看他太可憐嗎？甚至還要再來撒謊安他一下。

沈問秋迷迷糊糊地想：別想那麼多了，要麼睡醒就走……

他閉上眼，睡了醒，醒了睡，昏昏沉沉，一覺直接睡到了天黑。陸庸又下班回來了。

陸庸看到他還在家，心裡穩當多了，問：“我要去寵醫院看看小狗，一起去嗎？上次那家小龍蝦店你不是很喜歡嗎？我們再去吃一回吧。”

早上才吵了架，為什麼陸庸能這麼渾若無事啊？沈問秋剛睡醒，腦子不太靈清，想什麼事都霧蒙蒙，提不起勁兒，沒有緒。

怎麼就晚上了？看來今天又走不了了。

再賴一天。

就一天。

沈問秋想。

沈問秋覺得閑著也沒事，跟他一起去寵醫院看狗。

堵車，等待。

陸庸說：“等會兒再順便去買個新手機給你吧，我用我的份辦卡，給你用。不然不好聯系。”

沈問秋可有可無地“嗯”一聲。

陸庸瞟了他一眼，心鼓起勇氣，表面盡量顯得理所應當地提出建議：“明天是周日，要麼一起去家私城買一張床吧，我把側臥收拾出來給你住，整天睡在沙發上也不舒服吧？”

沈問秋：“……”

沈問秋像雕塑一樣坐在副駕駛，陸庸看不他的心思。

沈問秋沒看他，向前方，像事不關己地說：“你沒必要因為說了我是爛人，就抱著愧疚心給出過多的補償吧。你越道歉我越煩。”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他右手手肘抵在車窗邊緣，托著腮，無賴樣地冷冰冰瞥陸庸一眼：“我只是在你家借住幾天，不用麻煩地買新床。過兩天我就走。”

陸庸心都被凍住了，他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豢養沈問秋……沈問秋是願去流浪，也不想呆在他邊嗎？是不是他又在不經意時暴了自己的圖謀，讓他心生戒備了？

確實，只是朋友的話，一般不會做到那種地步吧……

大抵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沈問秋不大關心地隨口問：“對了，那條狗，你花那麼多錢救他但是不準備養嗎？”

陸庸正沉浸在捕不住風的挫敗中，沒過腦子，耿直地回答：“我沒想好，我看你跟那條狗合不來啊，怎麼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