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聚會

程臻活了小半輩子，一直順風順水，除了在周清朗上栽了個跟頭，嘗到過求不得之苦，從沒遇到過坎坷。小時候被爸媽寵著護著，到了學校裡被老師同學捧著，後來又遇見了顧解頤，更是把他當爺伺候。世上所謂的不強求之人，要麼是未到深，要麼是未被踩到塵埃裡。他大概是二者兼有了吧。

從小程臻就善於割。表弟對他的模型不釋手，好辦，送給他，反正爸媽還會給買新的。有人跟他爭籃球隊隊長，放棄，不搶了，讓他當去吧，反正排球隊也需要他。周清朗跟他分手，那麼分吧，既然你都說了沒覺了，反正有的是人哭著喊著求他在一起。

他真的沒去追求過什麼，上天統統捧到了他面前。

這樣的人或許會讓人恨得咬牙切齒，但他還就是命這麼好。

直到上天從他邊帶走了顧解頤。

他也小小地爭取了一下，顧解頤不接他電話，就天天去他公司樓下守著，守了一個星期不見人影，終於拉下臉來去公司裡找人，卻被告知，顧解頤辭職了。

辭職，他能去哪兒？天大地大，他去哪兒不，你們已經分手了，他沒必要給你報備。

程臻糾結了一兩天，就想開了，也不去找人了，自己就在家等著，他哪天想通了回來，他們還能在一起。要是一直不回來，也就那樣了。

程臻了外賣吃，吃完把飯盒往桌上一推，臭子髒服塞到洗機裡，洗完澡出來上網看電影。

一個人過，也快活。

快活的日子過了沒多久，他就開始思念顧解頤了。

這種思念不強烈，卻滲在生活的點點滴滴裡面。甚至，當它發生的時候，程臻還不知道這就思念。

下班回家習慣地抬頭，會以為臺上還有個悉的影在收服。在樓道里聞到濃郁的飯菜香，會以為打開門就有人拿著鍋鏟笑著迎接他。洗臉的時候再也不會拿錯巾，睡覺的時候床大到可以大字攤在那兒，早上不起沒人咬他的鼻子，夜裡更不會有人鑽到他懷裡打呼嚕……

後悔像一把鈍重的刀子，一下下地刮在他心口上。

他用了四年的時間習慣了顧解頤的存在，跟他溶在一起，兩個人變一個人那樣生活，要他用多久，才能習慣顧解頤活生生的從他裡撕裂離，一個人再變兩個人？

如果他聽說過周清朗對他的比喻，那麼此刻一定會覺得，他也遇到了那味酒，可是從前讓他當了白開水。

顧解頤走的瀟灑，分的果決，可是當他回到家鄉，看到悉又陌生的街道和樓房，被風一吹，眼睛立馬模糊了。

分手，辭職，都是撐著一口氣，他不想到最後還在程臻面前落得太難堪，慘然收場。他想他走也得給程臻，給那個城市，留一個直的背影。

他慢慢地爬上樓，站在自家臺上，著手點了煙。一煙，他從下午到晚上，把他從認識程臻，到分手的這幾年仔細地想了一遍，把那些拿得出手的回憶咀嚼了又咀嚼，想到最後，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他不會說什麼如果那年夏天沒有遇見過他該有多好，他從來不是個文藝的人，他回憶裡的畫面，糙卻又真實，他們的遇見，確實地發生了，便在他一生裡都無法抹去。

顧解頤哭完了，還得面對現實。現實是，離開了程臻，他照樣得好好活，還得活得更好。不是給那個人看，只是為了對得起自己。

顧解頤想通了，去浴室把自己收拾乾淨，回到臥室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想起程臻，好像上輩子那麼不真實。他從床上下地走路，恍惚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是大半個世界，也是一個心臟的重量。

程臻對一切家務事都不練。他試著自己洗服，把服塞到洗機裡，倒好了洗，忽然記起顧解頤曾跟他說過的，要手洗。於是找了個盆子，把一條條地從洗機裡提溜出來，上面還沾著洗沫。他接了水，放到地上，然後蹲在門邊，認真地了起來。

一米八幾的個子，段周正，蹲下去洗服的時候，與這間小小的洗手間有些不相稱。他著自己的灰，想像著顧解頤那雙細白的手洗它的樣子，竟無端生出幾分綺思來。他無奈地看看自己凸起來的下，也不想委屈自己，於是把一丟，洗了洗手去了臥室。

程臻躺在床上，耳朵裡塞著耳塞，放著顧解頤唱過的《青狐》，一點點地自己，這樣也漸漸地激，最後洩了出來。

顧解頤走後，他任何事都只能自力更生了，想到顧解頤在的時候，不僅能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自己小弟，忍不住在心底唏噓一聲。

程臻最後還是在把家裡弄得一團糟之前請了小時工來打掃，家務事找了接的人，卻沒去找紓解需求的人。他多還是惦記著顧解頤的好，不願意他才沒走幾天，自己後腳就隨便找個人替代他。

那不真了顧解頤說的，他是萬人可用的拖鞋了麼。

但是這種事真說不準，程臻在外面應酬多，免不了有逢場作戲的時候。

那天形勢所，加上心裡不舒坦，喝得高了，正瞇瞪著眼睛，忽然有只探到了自己口。

程臻一個激靈，有些清醒過來。從前跟顧解頤在一起的時候，他多醉都不會放縱自己，實在抵不過去了，就憑著幾清醒打顧解頤電話，讓他來接，同行的狐朋狗友們一聽說老婆大人要來，也就笑他兩句妻管嚴隨他去了。

他程臻再渣，這點底線還是有的。不過現在顧解頤跟他分了，也沒有回來的意思，他狠一狠心，決定放任那隻手弄。

程臻有點沉浸在這種攻勢下，那個MB的也湊到了他頰邊，就要吻上他廓分明的上時，程臻一個側頭，避了過去。

純粹是的本能反應。他恨恨地嘆一口氣，把人推開，不悅地站了起來。

剛剛他閉著眼睛，只有把這隻手想是顧解頤的，才能容忍那個男孩繼續下去。程臻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神潔癖，他經歷過那麼多人，就算當初跟周清朗網上曖昧的時候，他在現實裡照樣找過伴兒。

他這時候心裡才真真正正地清明起來。他想，他是惦記上顧解頤了。

不是他的好，而是他這個人。

顧解頤在家裡悶了幾天，除了去醫院照顧母親，就是在家閒著。顧爸爸看到他這樣子，知道他心裡有事，就地告訴了顧解頤高中時候的老班長，說解頤回來了，你們能不能多他出去玩玩，老在家悶著，會悶出病來的。

老班長非常熱地表示，一定不辜負顧爸爸的囑託。

當初那個班，現在還留在本市的，一共剩了七八個人。班長一招呼，全都熱烈響應。他們說，喲，小頤子終於想開了，還是家鄉好吧！

顧解頤無奈地在群裡發了個笑臉。「哥哥姐姐你們說的都對。」

第二天顧解頤好好地拾掇了一下，讓自己看著神點，然後出了門。

同學會上他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齊楊。

齊楊來的有點晚，他踏包間，一眼就看到那個坐在角落的人，那個人也抬了頭看過來，眉眼一如多年前那樣，平平澹澹，沉靜無波，卻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齊楊看到顧解頤，好像隔了這麼多年的時看到了過去。那個被自己嘲笑過弱的男生，抱著籃球衝自己笑，臉上汗涔涔的，卻笑得了白齒，酒窩深陷，他說，「嘿，齊楊，咱們贏了！」

齊楊舉起家裡那個傻瓜相機，咔嚓一聲，把這個年留在了底片上，也留在了心底。

飯後一幫人呼呼啦啦地去唱K，明明都是奔三的人了，湊在一塊也找回了青春的覺，唱唱鬧鬧，好不快活。顧解頤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看著他們鬧，邊含著一抹笑。

有人在他邊坐下，他轉頭看看，是齊楊，於是開口道，「真熱鬧。」

「你不上去唱一首麼？」齊楊問。他知道顧解頤嗓子好，這小子能文能武，當初是他們班的文娛委員。

「我唱了還有你們的份麼？」顧解頤挑了挑眉，小樣兒有些欠揍，「小心我霸麥。」

齊楊笑著拍拍他肩膀，推了他一把，「沒關係，去唱吧，我們聽。」

後來顧解頤唱了首歌，《我不願讓你一個人》，唱得很聽，也很投，投到他自己都被打了，旋律停止的時候他還愣愣地站在那裡，直到齊楊過來拉他。

他轉了頭看齊楊，齊楊看到那雙黑眼睛裡的水，心疼了，他很想開口問問他，這幾年都是怎麼過的，怎麼搞得一傷躲回家來。但是他忍著沒問，看著顧解頤抹一把臉，吸了吸鼻子，「艸，歌詞寫得好。」

齊楊聽到他說髒話，溫地笑了笑，把人拉到沙發上坐下，仔細地洗了個杯子，倒了杯果給他。

顧解頤接過果，覺得自己必須解釋一下，「齊楊，過去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

齊楊點點頭，還是那麼溫，「我都忘了。」

一夥人玩到深夜，都有些疲了，決定散場。開著車來的幾個同學負責把順路的送回家。齊楊先送了兩個同學回家，然後把車停在路邊，對一直話很的顧解頤說道，「這幾年這裡變化的大的，你回來了還沒好好玩過吧，要不我帶你到逛逛。」

顧解頤笑道，「我從小在這裡長大的好麼，每個犄角旮旯我都，比你個外地人多了。」

齊楊家在外地，算是高考移民過來的，考完就回了本地上大學，打那再也沒見過。齊楊妥協道，「那好，那你帶我逛逛。」

顧解頤看他一眼，開了車門下車。

兩個人沿著海邊景觀路走著，晚風微微吹著，也不冷，這個小城已然有了春意。

齊楊問，「這次回來就打算住下來了？」

「嗯。」大概看看海真的可以讓人平靜下來。顧解頤此刻覺得心裡很安寧。

「工作找了沒有？」齊楊看著顧解頤被風輕著的臉。

「還沒呢。」顧解頤踢了腳邊一塊石子。

「你看來我那裡怎麼樣？」

「你那裡？」顧解頤詫異。

「嗯，我開了個小公司。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先來幹著，等找著合適的工作了再走。」

「原來老闆了啊，我說怎麼在這裡見你呢。怎麼想到來C城啊，你家那邊住不慣？」

齊楊沉默了一下，「我媽去年過世了，過了年我就把公司搬到了這裡。」

「啊，」顧解頤抱歉的，「對不起。」

「沒關係，」齊楊想他的頭，但是看著現在這個跟自己不差幾公分的男人，雖然纖瘦，但畢竟不再是那年那個年了。於是他笑了笑，「工作的事，你好好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麼啊！」顧解頤倒是爽快，「哥們兒不嫌棄我，我還有什麼意見！」

齊楊聞言，笑得溫，「那你哪天合適直接過來找我吧。」他說著遞給顧解頤一張名片。

顧解頤接過來，笑了笑放到口袋裡。

齊楊注意到，顧解頤今晚的興致都是裝出來的，沒人看他的時候，他便不笑了，眼裡沉澱著痛楚，轉開臉的樣子也顯得有些寂寞。

他想起高中時候語文老師在班上調侃顧解頤，「你看人家爸媽多會取名字，解頤解頤，果然麼，就生了個酒窩。」

全班哄笑，齊楊也轉了頭看顧解頤，他仔細地，認真地看了看他，直把顧解頤看了。

那時候他就發現，顧解頤長得很好看，而且，顧解頤不僅有酒窩，還有淚痣。

他想，這樣的人，合該被人捧在手心裡好好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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