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安寧、

初冬的雨總讓人泛出綿綿的寒氣，倒不會真的多麼冷，但就是手腳不出門這雨下了一天了，也不見停，齊楊與天氣同步的心也抑沉悶，他打著把黑的大傘，皮鞋踩在的地面上，來到樓前的報刊亭買一瓶水

魏安寧正坐在亭子裡看書，早上顧客本就稀，更何況是這樣的天氣，所以當面前站了一個人，聲音低低地開口，「來一瓶礦泉水」的時候，魏安寧還愣了一下

他放下手裡的書，拿了瓶水遞過去，先是看到那人過來接水的手，黑羊風袖子看上去緻而高檔，看著像是這附近樓裡的白領然後傘蓋微微抬起，男人的眼睛從傘底下看過來

黑的，深的，一下子到魏安寧心底

魏安寧抿了抿，有些小心地打招呼道，「早啊」

齊楊一開始沒認出對面的孩子來他的目在魏安寧臉上晃了晃，才想起這是上次在海邊上的小孩

他原本沒什麼表的臉立刻和下來，「早，沒上學嗎？」

魏安寧聞言，臉又紅了，「放假了，幫朋友看店」

「嗯，好的」齊楊回完話，從兜裡掏出十塊錢，遞給魏安寧

魏安寧接過錢來，低頭從包裡找零錢，卻聽到齊楊說，「不用找了，剩下的留著買點零食吃吧」

齊楊曾被顧解頤評價過擁有廉價的溫他平時看到街邊的乞討者，都會放下一兩塊錢不多，圖個心安他自己生活優渥，有能力也願意以這樣的方式關懷一下需要幫助的人

對面的男孩聞言卻猛地脹紅了臉

他匆忙從包裡翻出幾張錢，然後塞到齊楊手裡「拿著」語氣不似一直以來的小心翼翼和靦腆，竟多了幾分強

齊楊意識到男孩的自尊心，有些微抱歉，他把錢推回去，又從攤子上撿起一本雜誌，「這樣可以了吧？」

魏安寧握著錢的手停頓了一下，就這一下，齊楊就注意到他手上的凍瘡

年紀明明不大，但是要辛苦持家，在外勞作，大冷天的也不能像大多數孩子那樣在屋裡吹著暖風看電視，仍要在外面拋頭臉，為生活奔波

齊楊看到他的手，就對魏安寧的生活狀況大致有了數，他想了想，從大口袋裡掏出一副灰的手套，塞到了男孩手裡

魏安寧手裡被塞進那團的織品，是指的，他戴著幹活也很方便，確實是他需要的品魏安寧一時間有些猶豫，心裡明白不該承他這個，但是手就是不肯推回去

「戴著吧，我還有很多雙」齊楊解釋道，看他神還是猶豫，於是補充說道，「也不貴，雖然看著新，其實買了有幾年了」

「嗯……您…您能給我留個手機號嗎，我…我會把手套給您送回去的」魏安寧問道

齊楊想起上次幫他運那箱酒，才走了一會兒就接到公司來的電話讓他回去，連句話都沒說上，不應該的

他從拿出錢包，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

「我就在這附近的寫字樓上班」他轉過，指了指旁邊一幢樓「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

魏安寧點點頭，看著齊楊說完話，對他含笑揮揮手，轉離開，傘很大，傘下只有齊楊一個人的影，讓他覺得那個人的影也莫名空起來

魏安寧低頭去看手裡的名片，原來他齊楊可是他連自己的名字都無心過問

自那之後，齊楊每天都會去那個報刊亭一趟，買瓶水，跟魏安寧說會兒話，他看到魏安寧戴著他送的手套，眼睛就微微彎起來，笑得很溫

然後突然連著一週，齊楊都沒有來過魏安寧每天翹首以盼他的影能從面前的街道上出現，這麼著等過了一週，魏安寧終於鼓足勇氣撥了齊楊的電話

齊楊的聲音很溫暖，在冬夜聽起來更是如此魏安寧握手機，聽著齊楊話語間的呼吸聲過電話傳出來，好像在他耳邊一樣

「我最近有事兒來了趟市，多待了幾天，抱歉讓你擔心了」

「沒……沒有」

「是我朋友的婚禮，很好的朋友」齊楊的聲音有了一停頓，魏安寧聽到他繼續說道，「他結婚了，我那個朋友」

魏安寧這時候才從他反覆而顛倒的話中聽出了酒意齊楊怕是醉了，不然不能這麼說話沒條理他就是醉了也克制而冷靜，若不是話多起來，先前魏安寧本沒分辨出他喝了酒

魏安寧有點心疼到底是怎樣一個朋友呢，他想，會讓齊楊這樣？

魏安寧咬了咬，下定決心似的說道，「你在那邊玩夠了的話早點回來，我等你」

齊楊掛了電話，腦子裡有一迷糊小朋友跟他說「我等你」等我？等我幹什麼？

他收起手機，一個人沿著街道慢慢往賓館走

剛才在宴席上，顧解頤跟那個男人過來一起給他敬酒

顧解頤笑得很歡「齊楊，來認識一下，這程臻」

齊楊點點頭，「嗯，知道」他們兩人見過面，在顧解頤家樓梯上

程臻沖齊楊微微點頭，先抬起酒杯，「謝謝你一直以來對解頤的照顧」

齊楊跟他了杯，仰頭把杯裡的酒幹掉，然後把杯子倒過來讓他看

這是高濃度的白酒，小酒盅裝著，一口下去辣的心肺疼

顧解頤避開程臻悄悄地湊到齊楊邊，「我以前不一直有個夢想麼，老婆孩子熱炕頭，你瞧，我算是齊活了一樣，你什麼時候也找一個唄？」

齊楊沉默了一下，回道，「嗯，快有了」

兩人說了會兒話，程臻過來拉顧解頤，齊楊看著穿著西裝的倆人走得遠了，程臻放在顧解頤腰側的手慢慢到了部

他轉開了眼就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從前那腔意，就像剛剛那杯酒那樣，被他倒得一乾二淨

齊楊回了城，沒頭沒腦地忙了幾天，早把那天酒後接的那通電話忘了個

等他想起來去報刊亭看看，坐鎮的卻是個陌生人齊楊想起學生們應該都開學了，小朋友大概回去上學了吧

心裡因為沒能見到他浮起一憾淺淺的，過後也就忘了

齊楊再見到魏安寧是在一個很尷尬的場合

那幾天市裡開外貿展會，他們公司也出了個展臺，他有空的時候去逛了逛，結果看到魏安寧被幾個彪形大漢著從展會裡往外走

齊楊上去攔下了那幾個人「怎麼了？」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很有威懾力

著魏安寧的一個人說道，「這小子擾會場秩序！」

「我沒有！」一向怯的魏安寧大聲反駁道他抬起頭看到齊楊，愣住了，立馬把頭低了下去

齊楊跟人涉了一番，才明白魏安寧是在會場撿拾別人扔掉的廢品時跟另外一個撿這些東西的人起了衝突，衝突升級到打架，保安才把人出來的

「別看這小子看著瘦弱，力氣可大，子也烈，我們好幾個人還抓不住他一個呢！」

齊楊看著別人口裡又狠又暴力的魏安寧低著頭，悄悄紅了臉，覺得神奇

小朋友在他面前從來都像只小兔子，說話也輕輕的，真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樣一面

但是又想想，他要在社會上討生活，誰會一直憐惜他的弱，只有自己變得強悍起來，才能足夠自保

齊楊替魏安寧跟保安道了歉，保安見他也是這次展會請的廠商，便沒有為難

齊楊仔細端詳了一下魏安寧發現他服都被扯壞了，臉上也掛了彩於是拉起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魏安寧的手很瘦，握住的覺有些糙，他的手在齊楊手裡了，地回握住了

齊楊愣了一下，卻是沒有鬆開

齊楊第一次來到魏安寧的住，是個堆滿了廢品的院子

院裡雖然堆滿廢品，但並不雜，東西都按分類碼得齊齊的牆邊碼著好幾排酒瓶子，堆得比男孩人都要高了，瓶朝著牆，瓶底向外，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質的玻璃被夕輕輕著，看上去好像一副油畫

齊楊以前只是臆測男孩的生活狀況，真正看到了，卻又是另一番心境

魏安寧邀齊楊進門坐坐「你能留下來吃頓飯麼？我手藝還不錯的」

齊楊想到回了家也是冷鍋冷灶，不如就陪著小朋友一起吃頓飯

這時候院子一角跑出來一隻小土狗，也跟魏安寧似的害，跑到魏安寧腳邊低低地

魏安寧笑了笑，「這是我撿回來的狗，小傢伙聽得懂人話，聽我說要吃飯，立馬跑過來了」

他蹲下去了小狗的腦袋，表認真而寵溺，「你了嗎？」小狗在他手心蹭了蹭

齊楊看到這場景，瘦弱的人和瘦弱的狗，相依為命，他忽然有些難他以為魏安寧怯弱外表下早是一顆被糲的生活碾輾過變得麻木世俗的心，沒想到竟也有如此的一面

他掩飾地轉過頭去，結滾了兩下，沒有看著魏安寧，「等下我跟你一起做飯吧，我手藝也不錯的」

魏安寧聞言，有些驚喜，他點點頭，牽著小狗走過去開門，站在門口又回了首，「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齊楊的確是不知道他的名字齊楊以為，對於一個偶然認識的，並不會有太多集的小朋友，沒必要知道名字，於是無意間忽視了這茬，沒想到魏安寧卻很在意

他扭著頭，認真說道，「我魏安寧，是我媽媽給我起的，希我一輩子順遂安寧」說完，魏安寧想起了什麼，他笑了笑笑容仍是，卻帶上了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一滄桑，「倒也真是應了這個名字了，到現在過了十八年，一日也不得安寧」

齊楊看到他的神，下意識地開口道，「寧寧，這名字其實很好聽」

齊楊只是為了抹去男孩臉上的難過才下意識了他的名，這時候他毫想不到，此後他的人生所做的全部努力，只是為了護著他一輩子順遂安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