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燚一瞬間以為宮應弦在罵他,還愣了一下。
宮應弦道:“地上這些殘留的東西,應該都是垃圾。”
“哦,對。”任燚用腳踢了踢,雖然大部分已經燒得難以辨認了,但還是能判斷出這些確實是垃圾。
“地磚上的深痕跡,確實是燃燒時重質組分分解出的游離碳,但汽油,你確定嗎?”宮應弦皺起鼻子聞了聞,這裡燃燒得太猛烈,空氣中的焦臭味很難確認是否真的是汽油。
“如果汽油只是做量助燃劑,氣味就不夠明顯,我當時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因為起火點中心太熱了,我們過不來,我也不敢確定。”任燚道,“張文,帶什麼儀了?”
張文打開工箱:“任隊,我只帶了碳氫探測,驗不出種類啊,我得帶樣品回實驗室。”
“來吧。”任燚從地上掰下了一塊殘破的地板磚,翻了過來,因為有滲,會流地板、地磚的下面留下明顯的痕跡,易揮發的則不會,比如酒、乙醚之類的,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一開始在第四視角沒有發現真正的起火原因。
宮應弦道:“張文,屋裡你拍照了嗎?”
“還沒。”
“快點拍照,我們要進去看看。”
“好的好的。”張文又提著相機去拍現場。
宮應弦往旁邊的住戶走去,任燚也跟了上去。
“2209是西側最靠近電梯口的一戶,挨著電梯管道,走廊那一頭又是通風窗,在這裡放火,火會從兩個方向去尋找氧氣,蔓延的會非常快速。”任燚搖了搖頭,“結果太慘烈了。”
“最靠近西側樓梯的兩戶都逃了,2209的男主人死亡,會是針對2209的縱火嗎……”宮應弦喃喃道。
倆人在周圍轉了一圈,只能據燃燒痕跡判斷出火災路徑,暫時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這時,張文也拍攝完了,倆人一同進了2209。
2209的門已經被燒毀,目測整個三室兩廳的過火面積超過70%,燒得是慘不忍睹。
宮應弦深吸一口氣,他藏在兜里的手握拳,又鬆開,反復多次,來調節自己的緒。
任燚道:“你還行嗎?”
宮應弦點點頭。
倆人仔細觀察著火場。
“這裡是死亡地點,男主人曾經試圖穿過客廳逃生,但火就在門外,他被困,最終因為吸毒氣倒在這裡。”任燚看著地上畫的痕跡固定線,朝著死者的朝嚮往前看去,這裡距離門不過二十步遠,但即便他能過去,也沒有可能打得開門。
宮應弦偵查起死者死前的行痕跡,每一個房間的每一個窗戶和門,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除了一些自救的痕跡,似乎也沒什麼可疑的,他問道:“沒有明顯的闖痕跡和搏鬥痕跡,和諧檢結果怎麼樣?出來了嗎?”
張文道:“我現在打電話問問。”
任燚的偵查側重於火蔓延的方向和電路的燃燒痕跡。如果火的行進路徑附和正常規律,那麼至可以證明室火沒有被助燃,此外,電路失火目前佔所有火災原因的比重最重,所以這也是必須查驗的部分,儘管起火原因他們九已經確定了,就在門外,但還是要以防萬一,只為了排除各種可能。
張文打完電話回來了:“任隊,宮博士,死者死因是煙氣中毒,沒有外傷,沒有酒或藥,在被火燒之前就已經死亡了。”
“小張,跟我一起把全屋的電路燃燒痕跡都檢查一遍。”
“是。”
倆人檢查了一遍線路,也沒有電路失火的痕跡。
任燚從臥室出來,看到宮應弦還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什麼,他道:“目前所有證據都指向起火點和起火原因就是門外垃圾被點燃,火災蔓延痕跡符合邏輯。”
宮應弦低低“嗯”了一聲。
任燚覺他不太對勁,走過去蹲在了他邊:“餵,你……”
宮應弦臉慘白,呼吸急促,額上不停地流下冷汗,目有些發直。
任燚無奈道:“你何必這麼為難自己呢,我扶你出去氣。”
宮應弦搖搖頭:“我要適應,這也是一種治療。”
“怎麼適應?就這麼強迫自己?”宮應弦的表現是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這樣的“治療”很可能適得其反。
“對,這是……”宮應弦聲道,“最好的辦法。”
任燚看著他的樣子,有些揪心:“你看過心理醫生嗎,這麼強迫自己何必呢。”
宮應弦抬頭看著任燚:“如果我連這個都克服不了,我怎麼當警和諧察,怎麼抓縱火犯?”
任燚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宮應弦努力調整著呼吸,然後站了起來:“沒事了。”
“要不今天先到這兒吧,我們提取的一些證也需要小張回實驗室分析,你也需要時間調查住戶的社會關係,有必要的話,我們明天再來。”
宮應弦想了想,點了點頭。
下了樓,張文先離開了,任燚見宮應弦臉上略有了:“你還行嗎,能開車嗎?”
“沒事。”宮應弦看了任燚一眼,“除非你很想給我開車。”
任燚嗤笑一聲:“你真是使喚我上癮啊,行,我現在很想給你開車,你想去哪兒?”
宮應弦拽了拽袖口,低頭看了一眼表:“剛剛同事給我發信息,蔡婉的哥哥歸案了,剛送到分局,你想一起去看看嗎。”
“當然,我不得親自審他。”
“走吧。”
倆人走到車旁邊,任燚自覺地出手:“來吧。”
宮應弦先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了他的保溫箱,然後才把鑰匙拋給任燚。
“怎麼,你又要在車上請我吃飯?”
“我自己要吃飯。”
“你還沒吃午飯?”
“上午忙。”宮應弦拉開了第二排左側的車門。
“嗯,不行。”任燚一把將車門推上了,“你想讓我給你開車,就坐副駕駛。”
“為什麼?”
“因為我們聊天的時候我不想從後視鏡看你,不安全。”
宮應弦皺了皺眉:“你為什麼要從後視鏡看我,聊天就行了,你看我幹什麼。”
“……”任燚翻了個白眼,“正常人類聊天的時候都有眼神流,這是習慣,是不可控的。”
宮應弦想了想:“好吧,有點道理。”他繞向了副駕駛。
任燚小聲嘀咕道:“有時候看看你的臉,可以提醒自己不要手。”
“手?什麼手?”
“……沒什麼。”
上了車,宮應弦將餐布鋪在上,小心翼翼地拿出餐盒,不不慢地吃了起來。
任燚斜了一眼他吃的東西,簡直令人毫無食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宮應弦冷哼一聲,“不要以為在心裡批判我的飲食習慣我就不知道。”
“你也批判我的,咱倆扯平了吧。”
“還好我們不用一起吃飯。”
任燚一副恨鐵不鋼的口吻:“你知道你錯過了多食嗎,火鍋啊燒烤啊包子啊,都是滾燙的,就算不吃這些,中國菜本來就以熱菜為主,你就不好奇嗎,不想試試嗎。”
宮應弦搖搖頭:“不想,我討厭高溫的東西。”
“多度算高溫?”
“超過人類溫。”
任燚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那你也討厭人嗎?”
“除非要跟我進行不必要的肢接。”
“……不是,你的意思是說,你從來不跟人類進行不必要的肢接?”
“嗯。”
“那什麼必要的,什麼不必要的?”
“絕大多數都不必要,比如握手。”宮應弦看了看自己戴著手套的手,“但為了工作,我只能盡量融社會習俗。”
任燚咽了嚥口水,心裡充滿了好奇:“那……那個,你,談過嗎?”問完之後,他心臟突然猛跳了幾下。
宮應弦斜睨著任燚。
“談,總得……你懂的。”
宮應弦面不改地說:“最親的肢接,和諧換,,你是想說這些嗎?”
任燚的臉卻是彩紛呈,一時支吾著接不上話。
“沒有,我為什麼要跟一個人做最親的肢接,和諧換,生……”
“好好好,別說了。”任燚尷尬得角直,為了緩解氣氛,他目下移,掃了一眼宮應弦的重要部分,調侃道:“宮博士,你是不是……嗯? ”
宮應弦順著他的目掃了一眼,然後瞪著他:“你在暗示我是不是男生和諧功能有障礙?”
任燚頓覺面皮發,他真懷疑自己犯賤,為什麼自討苦吃,如果尷尬能殺人,他早沒氣兒。他並不是一個臉皮薄的人,平時開黃和諧腔也毫無心理負擔,但是這種事,必須有來有往的,他拋了一個乒乓球,宮應弦回他一個保齡球,太過分了。
“我各項指標都很健全。”宮應弦道,“我不用,不代表不好用,如果你覺得沒有和諧行為就可以質疑我的和諧功能,那我也可以質疑你的。 ”他也故意掃了一眼任燚的地方,發出一聲嘲諷地哼笑。
任燚瞪起了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什麼意思我就什麼意思。”
“我、我也很好用的好嗎。”
“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的也跟我沒關係啊!”
“那你為什麼要問,吃飽了撐的?”
任燚被堵得啞口無言。
宮應弦出一個得意地淺笑,收起了飯盒。
任燚不再說話,他怕自己再賤送人頭。
但隔了一會兒,宮應弦突然說道:“你好奇心很重。”
“啊……可能吧。”
“任何在你看來我不同與常人的地方,你都喜歡詢問或質疑。”
“有嗎。”
“有,你對我很好奇。”
任燚頓時有些心虛:“先聲明啊,我對你好奇沒別的意思,就是……”
“但是,你卻從來不問我,我為什麼討厭火、討厭醫院、討厭溫度高的東西。”宮應弦微微偏過頭,雙目深邃而明亮,彷彿能穿一切。
任燚沉默了。
“你已經知道了吧。”宮應弦平靜地說,“從別人那兒打聽來的?”
“我、我沒有打聽,沒打聽太多……”
“無所謂,我沒有刻意瞞,你問過我為什麼當警和諧察,確實是年的經歷讓我決定當警和諧察的。”宮應弦道,“不過,我不喜歡跟任何人談論,你雖然好奇心很強,但沒有提過,很好。”
任燚在心裡暗嘆了一聲:“誰都有不願意提的故事,朋友之間,這點尺度還是要有的。”
宮應弦微怔了一下,他謹慎地說:“我們是朋友了?”
任燚也愣了:“呃,是吧,咱們隔三差五見面的。”他說到最後,口氣越來越不自信。
宮應弦直直地盯著前方,沉默了。
任燚心中忐忑不已,他已經許久不曾有這種十來歲年般的,他深吸一口氣:“你不願意跟我做朋友嗎?我看你的管家和你妹妹都支持的。”
宮應弦聳聳肩,轉過臉去看著窗外,故作輕描淡寫地說:“好吧,那我們就做朋友吧。”
任燚瞄了宮應弦一眼,突然有些想笑,角也真的牽出了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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