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接到詹及雨電話的時候，丁小偉看著來電顯示，著實猶豫了半天，最終嘆了口氣，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喂，丁叔。”

“嗯。”

“你，怎麼樣？你去了嗎？”

丁小偉有些木然道：“沒有。”

詹及雨似乎是鬆了口氣，又馬上問道：“那你……”

“不打算去了，他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就這樣吧。”

詹及雨聲音中帶著難掩地喜悅，“真的？丁叔你能這麼想就好了，我，我知道你現在不好，我帶點兒酒去，咱們好好喝幾杯。”

“行，你來吧，我買點兒菜，你喜歡吃芋頭是吧，玲玲也喜歡，你來了多陪玲玲玩玩兒。”

“沒問題沒問題！”孩子似乎相當高興，“我下了班兒馬上過去啊。”

丁小偉掛了電話，手指開始無意識地翻電話號碼本，當翻到“周謹行”三個字的時候，他的手指按下了刪除鍵。屏幕上很快跳出一個小對話框，兩個簡單的選項，“確定”，“取消”。

丁小偉的手指開始抖，他掙扎了半天，卻始終沒辦法按下“確定”，他把電話摔到了副駕駛座，閉著眼睛癱靠在椅背上。

晚上丁小偉在家洗菜呢，小詹拎著小酒和食，屁顛兒屁顛兒地過來了。

玲玲已經跟他混了，看到他還是很高興的，上來就讓他抱。

小詹抱著玲玲進了廚房，看丁小偉把上海青洗得乾乾淨淨地碼在盤子裏，葉子上還沾著水珠，翠綠地翠綠，白地白，看上去煞是人。

丁小偉回頭沖他笑了一下，然後對玲玲說，“閨，你現在這麼重，別老人抱。”

詹及雨忙道：“沒事兒，看你說的，這點兒力氣我還沒有嗎。”說著還把玲玲往上托了托。

丁小偉有些好笑地看著詹及雨，他一看這孩子就沒什麼勁兒。他記得小詹跟他說過，他們家兄弟姐妹多，他從小就沒幹過什麼活兒，家裏人都寵他的，也難怪格會這麼單純開朗。

他怕詹及雨一會兒真抱不了下不來臺，就說，“你把放下吧，幫我摘菜。”

“哦，好。”詹及雨把玲玲放下，“玲玲，大哥帶來的塑料袋裏，有給你買的玩，快去看看去。”

小姑娘趕歡快地跑開了。

詹及雨站在丁小偉旁邊削土豆皮兒，一邊兒拿眼睛看丁小偉。

一來二去就被丁小偉發現了，他不失笑，“你那倆大眼睛什麼呀，有話就說。”

詹及雨不好意思地笑笑，“丁叔，你要是難，就跟我說說吧，說說心裏好點兒。”

丁小偉咧笑了一下，“放心吧，你丁叔早過了為要死要活的年紀了，沒事兒，誰離了誰活不了啊。”

詹及雨眨著眼睛，“真的嗎，你能忘得了他嗎。”

丁小偉皺眉道：“早晚能……不是，咱別提這個了行不？提他我來氣。”

“哦……”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詹及雨又道：“丁叔，我以後不你丁叔了嗎，哥嗎？”

“為什麼？”

“把你老了唄，咱倆這都什麼輩分了，你才三十出頭，正是青壯年呢，幹嘛非得讓我你叔啊，哥好不好？”

“別，你別我哥，我聽誰我丁哥我都腦仁兒疼。”

“……你看，你還是忘不了他。”

“你這小崽子沒完了是吧，我就是一條狗養了半年，丟了我還得傷心呢，何況是個人呢，我總得有點兒時間緩緩吧，你是不是故意刺激我呢。”

詹及雨嘿嘿一笑，“真沒有，你不願意，我還你叔不得了。”

丁小偉無奈地搖搖頭，想到那個曾經圍在廚房一口一個“丁哥”的人，心臟就作痛。

不管他是真忘了他，還是假忘了他，既改變不了他已經結了婚的事實，也短不了他們份之間的差距，他不想再糾結周謹行的真或者假。

半年的投和付出，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即使再失難過，到了這個年紀，也不敢承認自己還會為了啊啊的黯然傷神徹夜難眠。他甚至連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因為如果是他的朋友來向他哭訴失，他多半會意思意思地安幾句，然後撂下結束語，“那玩意兒能當飯吃嗎，沒了就沒了吧。”

是啊，啊啊的能當飯吃嗎？生活中有太多更加重要的事需要掛心，比如工資，比如社保，比如孩子上學，比如父母養老。

他是個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他沒臉為了這些兒長一蹶不振，他只能自己儘快忘了。

丁小偉做飯那兩下子確實不怎麼樣，最後還是詹及雨弄出了幾個香噴噴地菜。

玲玲一邊兒吃飯，一邊兒被詹及雨逗得小臉紅撲撲地，特別可。平時只能吃小半碗飯的小姑娘，今天吃了整整一大碗。

丁小偉發現，玲玲只要有人陪著就高興。小孩子都是這樣，他一天到晚上班，沒時間陪玩兒，難怪那麼想周謹行，如果有個人能經常陪陪，就不會那麼寂寞，也就不會天想的周叔叔了。

丁小偉不又有了給玲玲找個媽的念頭，可是這想法剛起了個頭，腦海裏卻立刻浮現了周謹行的臉，丁小偉心裏一陣難。

吃完飯詹及雨在客廳陪玲玲玩兒，丁小偉在廚房刷碗。

他聽到積木嘩啦一聲倒塌的聲音，然後是玲玲模糊地笑聲。

他不僅回過頭去，詹及雨背對著他坐在地上，就跟周謹行經常坐的位置一樣。

一瞬間，丁小偉覺得有些恍惚，就好像一起都沒變，只要他回過頭來……

背對著他的人果然回過了頭來，笑著沖他說，“丁叔，你快點兒，我買了個拼圖，咱們一起玩兒。”

丁小偉一怔，看著那張年輕地，充滿活力地臉，突然到一陣鑽心的痛。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般，那麼清醒地意識到，周謹行再也不會回來了。

玲玲睡覺後，詹及雨在茶幾上擺了一排啤酒，用瓶起子一一打開，然後豪氣地舉起一瓶推到丁小偉面前，“來，丁叔，我今天陪你喝個盡興，反正明天不上班兒。喝完了咱們把那孫子忘了。”

丁小偉笑著接過酒瓶，跟他的撞了一下，“好，把那孫子忘了。”

倆人對瓶灌了一大口。

詹及雨見丁小偉悶頭喝酒不講話，就自己找話說，給他說自己小時候怎麼怎麼淘氣，怎麼怎麼搗蛋。

丁小偉一邊笑一邊點頭，其實什麼都沒聽進去。

眼看幾瓶酒已經空了，兩個人都有些暈呼呼的。

詹及雨打了個酒嗝，看著丁小偉喝得通紅的臉，再自己發燙的臉，只覺得一陣氣翻湧，他準備了好幾天的話，瞬間忘了個一乾二淨，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想抱住丁小偉。

可是他最終沒敢，而是繞著彎兒問道：“丁叔，你還打算再找不？”

“……找，怎麼不找……我這個年紀不找，難道一個人老死啊。”

“你邊有合適的嗎？”

“沒有……”丁小偉有些失神地看著明的酒瓶子，“這個……看緣分，一般的看不上你丁叔，好不容易有人看上了吧，還他媽是個男的，還是個沒心沒肺地男的。，我這走得都是什麼狗屎運啊。人人跑了不說，男人也跑了……小詹，你是不是覺得你丁叔忒沒用了。”

詹及雨急道：“怎麼會呢，我覺得你特別好，他們走了是他們的損失，以後有得他們後悔去。”

丁小偉“嘿嘿”笑了兩聲，“你這小崽子，真會說話……對，讓他們後悔去……”他說著就抬起手，了詹及雨茸茸地大腦袋。

詹及雨只覺得氣上湧，借著酒勁兒，膽子也變大了，吭吭哧哧地說道：“丁叔，你，你覺得，你看，我，我這樣，我行嗎……”

丁小偉沒聽明白，皺眉道：“什麼？”

“我！”詹及雨指指自己，“我行嗎？”

丁小偉愣住了，“行什麼？”

小詹不說話了，而是有些委屈地看著他。

丁小偉臉上一陣發燙，頓時清醒不，“你，你不是那個意思吧？”

孩子臉也紅撲撲地，“……丁叔，本來，我覺得你們倆好的，我，我就是羨慕，我沒想過怎麼樣，真的。可是現在，你們也結束了，我，我能有機會嗎。”

丁小偉覺得一陣暈眩，他就鬧不明白了，他今年怎麼桃花這麼旺，還他媽朵朵是雄的。

他覺得嚨乾啞，連忙灌了口酒，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小詹啊，你太小……”

詹及雨打斷他道：“打住吧，我都知道你要說什麼，這個不管用……你，你看不上我我知道……但是，我會長大吧？而且周謹行會的我都會，你看我跟玲玲得也好的。丁叔，你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讓我幫幫你吧，我確實，我真的，，喜歡你的。”

丁小偉只覺得頭痛裂，“不是，小詹，我這麼跟你說吧，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一年能喜歡好幾個孩子，這個不搭理我我換下一個。直到二十五六了，我才覺得我能家了，我能定下心了。我的意思是，你這麼小，你沒有長，我不可能跟個小孩兒談，你也不該在我上浪費時間。”

小詹滴溜溜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慢慢眼睛就有些了。

這把丁小偉嚇著了，“別，我警告你，你別哭啊，等你明天酒醒了你保證後悔。”

人一喝上酒了什麼丟人的事兒都幹得出來，而且當時覺得特他媽真，第二天醒來得悔死。

小詹一抹眼睛，嗚咽著說，“又不是我願意比你小這麼多的，我這正花季雨季呢，你要是跟我好，怎麼說都是你佔便宜，你憑什麼不要……你看不上我你對我好幹什麼，我在這兒除了我舅老爺一家，誰都不認識，我不喜歡你喜歡誰，你對我好幹什麼啊……”說到最後孩子越來越委屈，竟然真的哭了起來。

丁小偉瞠目結舌，直接愣在當場。

小詹淚眼汪汪地看著丁小偉，“丁叔……我會做飯，我也會哄玲玲，你不考慮考慮嗎……”

丁小偉愣呵呵地點點頭，又搖搖頭，“你，你喝多了。行了你今晚住這兒吧，趕睡覺，明早起來說，啊。”

小詹抹了抹眼淚，明亮地大眼睛看著他，“住這兒？睡哪兒？”

丁小偉看他眼睛裏閃爍著奇異地芒，忍不住拍了下他腦袋，“你他媽小腦瓜裏想什麼呢，睡沙發！”

小詹有些失地低下頭，又泣起來。

丁小偉沒想到他酒品能這麼差，他們這要是在外邊兒，他就把人打暈了抗回來，省得丟人現眼。

丁小偉自己也喝了不，但是對比小詹要清醒多了。

他去廚房灌了兩口水，然後拿了床被子出來。

出來一看，小詹還在那兒低著頭氣兒呢，那小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丁小偉嘆了口氣，把酒都收了起來，給他喂了口水，“躺下，睡覺。”

孩子反應了一會兒，才在沙發上躺下。

丁小偉把被子蓋到他上，詹及雨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怎麼地？”

“丁叔，你忘了他吧，你考慮考慮我吧。”

“行行，我忘了他。”

“你考慮考慮我。”

“行行，我考慮考慮你。”

“現在就考慮行嗎。”

“你還有完沒完，再不睡覺，我把你扔出去。”

小詹失地放開手，“那明天考慮行嗎。”

丁小偉一瞪眼睛，“睡覺。”

孩子立馬閉上了眼睛。

丁小偉看著他花裏胡哨地臉，忍不住直嘆氣。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丁小偉就聞著早餐的味道了。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開門一開，詹及雨正坐在桌子前擺筷子，一見他出來，先是一愣，然後臉立刻紅了

丁小偉也跟著愣了愣，眼裏閃過些失落，“啊，是你啊。”

詹及雨臉上儘是尷尬，“丁叔，起來了。”

“嗯。”丁小偉想到昨天晚上，也尷尬的，“酒醒了沒有。”

“醒了，還有點兒頭暈。”

“該，不會喝酒還喝那麼多。”

“酒量不都是練出來的……”

“那你接著喝，今晚把你扔大街上去。”

詹及雨不好意思地笑笑，“丁叔，你去刷牙吧，然後過來吃飯。”

丁小偉“哎”了一聲，轉進了浴室。

放假的時候丁小偉都讓玲玲睡會兒懶覺，這時候還沒起來。

早飯就他們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詹及雨有些不了沉默，就主道：“丁叔不好意思啊，我昨天丟人了。”

“嗯，你也知道丟人。”

詹及雨訕訕道：“可是我說得也都是真心話。”

丁小偉夾了口涼菜，就著粥咽了下去，“這海帶兒拌得不錯，裏邊兒都放什麼了？”

詹及雨皺眉道：“丁叔，你老這樣，能正經聽人說話嗎。”

丁小偉嘆了口氣，“行，你說。”

詹及雨調整了下面部表，臉微微有些紅，“你吧，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我還是要為自己爭取一下的。你現在不喜歡我沒關係，我也不急，咱們還像以前一樣行嗎，說不定哪天你就會喜歡上我呢。”

丁小偉道：“小詹啊，你是個好孩子，但是真要跟你好，我覺得我犯法……你上次不是讓我給你介紹男朋友嗎，我多給留意留意行不。”

“我那時候那麼說，是因為你和周謹行那麼好，我覺得我沒機會，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不想要什麼男朋友了，我想跟你好。”

丁小偉除了嘆氣，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這都造得什麼孽，就在他還在為包子打狗一去不復返的肝腸寸斷的時候，這邊就被一個未年男黏糊上了，還他媽能讓他消停會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