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樓梯直接到地下停車場。

孟斯齊找到他的車，我站在車邊，滿頭是汗，渾無力。

孟斯齊打開車門，扶我上車。

我卻剎那全僵，我看見對面站著一個人，那是何厲。

他眼神冰冷冰冷，他開口喊我，“裴即玉。”

今日出門前應先看看黃歷。

今天是我的災難日，想要努力忘記的人一個個跳到我面前，我與之相對。

我愿重新開始，可惜往昔不肯輕易放過我。

何厲朝我和孟斯齊走過來，堪堪停在我們幾步之外，定，盯住我倆。

他似比半月前瘦了，面孔發青，仿佛長久沒有休息好。

他看看孟斯齊，再看住我，譏誚說，“我說你怎麼舍得離開我，原來傍上孟家大爺。”

我開不了口。

他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侮辱我。

孟斯齊微微上前半步，將我護在后，“何先生，即玉是我的朋友。”

不輕不重將何厲的話擋回去。

“朋友？也對，床上的朋友也是朋友，”何厲冷笑，“孟大，那你可知道，你這‘朋友’不久前也是我的‘朋友’呢。”

我臉煞白。

他的話似鋒利薄刃，能將人一寸寸切開。買賣不仁義在，他何必說這麼難聽的話？

“我們的關系用不著你來評判！”孟斯齊微怒，“我們要離開了，再見。”

他讓我坐進車里，關上車門，然后自己進來，發車子離開。

整個過程何厲不發一言，只是視線盯在我上，車子駛過他邊，我自玻璃窗里看到他冰冷的眼神。

當車里離開地下停車場，我從口袋里掏出裝著阿司匹林的糖盒，倒在手心，即時吞下。

“你有沒有事？”孟斯齊關切問我。

此時藥效尚未發揮，里的疼痛我說不出話，只盡力將蜷一團。

過一會兒才從痛苦里稍稍回神，我苦笑，“真難吃，阿司匹林就是阿司匹林，染了也不會變彩虹糖。”

見我無事，孟斯齊終于松口氣。

他自口袋里掏出東西，遞到我面前，“給你。”

我仔細一看，原來是幾顆牛糖。

隨手接過，我說，“這樣大了，怎麼還隨攜帶糖果？”

他但笑不語。

過一會兒他輕輕說，“糖果讓我回憶起幸福往事。”

他的角帶著溫笑意。

我也有幸福往事，只可惜往往到最后一刻才被冰冷告知，我不過黃梁一枕，醒過來握在手里的，只有一把在睡夢中漸漸化為腐朽的爛柯。

“他對我這麼糟，但我仍對他心存眷。”我說。

孟斯齊知道我說的是誰。

他默然。

“因你他。”

“不，”我搖頭，平靜的說，“是因我不夠自。”

我其實一直明白，只是此刻才敢承認。一個人若到喪失尊嚴，那已不是。

只是我一直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他靜靜注視我，“有一天你會忘記他。”

我笑笑。

不會了，我永遠不會忘記他。

忘記一個人需要的時間太長，而裴即玉的一生卻太短。

夜里被舊夢魘住。

夢見英國紫天空，我回到記憶中的那一年，在彌天大霧中漫步。周圍過客行匆匆，與我肩而過，我逆著人群的方向，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地方。

我看到那黑眸黑發的年，他坐在廣場的長椅上，一群白鴿驚飛，撲著翅膀飛離，他抬頭看我，無數白影子落在他漆黑雙眼，一剎那萬籟俱寂。

就這樣從夢中醒過來，月白如銀，夜涼如水。

一開始，我并不是上他。

我只是在他上看到裴即玉十六歲時的影子，孤獨倔強，無容。

于是對他說：“如果你找不到地方去，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

他看我半天，說，“我是leo。”

我向他出手，“我是裴。”

那時尚住在學校宿舍，因我私自留了一個陌生男孩留宿，被不容的舍監轟了出去。

我與舍監爭論，“你不能趕我走，我已經付了房租！”

那外國佬毫不容的對我搖頭，“你違反了規定，這里止帶人過夜。”

我瞠目結舌。

“他不是我的人，我只是在街上遇到他！”

誰知越解釋越解釋不清，舍監一臉厭惡，“招男同樣違反規定。”

我簡直氣結，再也不想和這不明是非的外國佬說話。

轉卻與陳爾信撞到一塊，他滿面霾攔在我的路上。

“你招男？裴即玉，真有你的。”他怪氣對我說話。

我頓時發，指著他的鼻子罵，“與你何干！我就算招男也不會找你！”

陳爾信臉頓時難看起來。

我將他一把推開，氣沖沖往房間走。

他在我背后高聲問，“那陸青繁呢？那個人不是還在等你回家？”

我猛地轉過去。

自十六歲孤來到英國，再也沒人在我面前提過這個名字，陸青繁早已漸漸遠離裴即玉的世界。只有每月例行一次的電話，隔著千山萬水與他無話可說。

他卻在我面前提起陸青繁，他說他在等我！

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不要他了，早就不要他了！”

我轟的一聲關上門。

一時間焦頭爛額起來，忙著搬家，找新的住。

Leo雙手在口袋里，跟在我后，“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奇怪。

“讓我離開就好了，你何必這麼麻煩。”他說，“我只是個陌生人。”

我一愣，“可是我答應要留下你。”

他笑了，“裴，你是這世界上所剩無幾的傻瓜。”

我不以為意。

終于在附近租到房子，出租者是一對老夫婦。

見到跟隨我來的leo，他們立時警惕，“簽合約時你沒有說你有同人。”

經過一連串誤解，我再無氣力與他們生氣。

“他是我的弟弟。”我說。

一對夫婦面上仍帶疑慮，卻無話可說，我終于有驚無險住。

外國人對同之間的事明明諱莫如深，卻偏偏疑神疑鬼，凡事倆人舉止親，在他們眼中即曖昧。

在他們面前做人，何等兩難。

Leo一直不肯向我吐他的世。

我雖一直猜測他獨自流落街頭的原因，但并不他自白。人人都有，若有人問裴即玉，你為何獨自漂洋過海，我亦不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