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來一只玻璃瓶，把一束姜花進去，又掰開半片阿司匹林投進去。

據說阿司匹林能延緩花朵枯萎，但要枯萎的終究要枯萎，我便如在瓶子里的花枝，不過靠藥拖延，茍延殘，生死未定。

放好花瓶，我在喬意對面坐下。

“真稀奇，你會在中午就醒過來。”我說。

“今日有個麻煩人要見。”他語似不耐。

我嗤笑，“我看你才是真正麻煩人，老大不小，還學年輕人揮霍青春，你若有閑，何不去見你妻子一面。”

他看我，對我知道這件事到奇怪，不過他并沒多問。

他聳聳肩，“往日夫妻坐到一塊談論離婚事宜，多麼的不好看。”

“拋棄發妻移別，那才算真正的不好看。”我譏諷他。

他揚起一條眉，“你似乎對我有偏見？”

“或許只是你對自己不太客觀。”我淡淡說。

“你果真對我有偏見，”喬意靠在沙發里，意態懶散，“你覺得我對不起鄭宜家？”

鄭宜家就是陳爾信的表妹。

“難道你覺得你對的起？因你流產，你卻看都不看一眼！”我為表妹不平。

喬意終于黯淡一下，他說，“我們那時都不知道懷了孩子。”他又揚起頭看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為好。”

我從鼻子里哼出聲來，“每個人拋棄自己人時都說，我是為你好。”

為你好為你好，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為什麼不親口去問對方一句，你到底好不好。

我態度極差，但喬意并未怒，他緩緩開口，“喬家原本有四口人，我的父母和我的妹妹，而現在只剩下我。喬家是個漩渦，漸漸吞噬所有人，若繼續留下，不會幸福，我只想在不算太晚之前，放一條生路。”

我說，“喬家是漩渦，你大可離開。”

鄭宜家的家族在英國略有基，到了那里，他可以重新開始，為什麼一定要同喬朗糾纏到死。他若現在肯走，喬朗不會趕盡殺絕。

喬意輕輕一笑，有些悲涼，“我一家四人，父親出車禍躺在醫院，母親自殺，妹妹進了神病院，我還可以走嗎，我走得掉嗎？”

我說不話來。

我沒想到喬朗的報復這樣猛烈，我不敢問喬家到底發生過什麼。

回到房間，渾抖，只能吃止痛藥。

我吃藥的頻率越來越快，我的況已經很差，我必須盡快離開喬家。

躺在床上小憩一會兒，又痛醒，早飯睡過去，索沒吃，此時腹中才覺察到。

不知廚房中還有些什麼吃的。

我推開門走出去。

“財產分配你去跟我的律師和喬朗談，我做不了主。”一下樓就聽到喬意不耐煩的聲音。

“我表妹同意和你離婚，但要見你。”

——這聲音？是陳爾信！

顯然陳爾信也看見我，說話聲戛然而止，他猛地站起來，瞪大眼睛看我，“你怎麼在這里？”

原來喬意今天要見的麻煩人是指陳爾信！

喬意順著陳爾信的視線扭過頭來，看見我，又看看陳爾信，有些驚異，“你們兩個認識？”

有第三人在場，陳爾信也意識到自己失態，又坐回去，平靜說，“我和他是多年同學。”

喬意意味不明的笑笑，不再多問。

他繼續剛才話題，“我不會和見面。”

“喬意你太過分，他不過想當面與你談一次！”陳爾信火了。

“我和之間已經結束，再無什麼可以談。請你轉告，是我對不起，希以后能夠幸福。”

“你已把一生幸福徹底毀掉！”

喬意不答，他眼睛看向別，隔好一會兒才淡淡說，“就算我答應見一面，也不見得會重獲幸福。”

陳爾信這下真被他激怒，他上前抓著喬意領把他從沙發上揪起來，一雙眼睛簡直要噴出火。

我趕忙上前制止他，“陳爾信，你冷靜點！”

陳爾信憤憤松開手。喬意毫不在乎的整整服，重新坐好。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陳先生。”喬意說。

陳爾信冷哼一聲，不理他。

喬意已經上樓，客廳只剩我和陳爾信兩人。

他先開口問我，“你怎麼人在喬家，我給你打電話一直都是關機。”

“我被在這里。”我說的是實話。

“什麼？”

我只好說，“你還記不記得那個leo的年？”

他疑的點點頭，不知我為何我突然提起leo。

“leo就是喬朗，他不讓我來開喬家。”

陳爾信驚詫。

他不知道我四年來發生過什麼事，但他顯然以為leo已是過去式，我和他早已結束。

連我自己都是這麼以為的。

“他這是在犯罪，你該報警！”

“喬家是黑社會，他每天都在犯罪。”而且我不想鬧大，到時一發不可收拾，裴、喬兩家都不會好看。

我自己也不想上本市報紙頭版，作他人茶余飯后談資。

“你跟我離開。”陳爾信過來拉我。

我苦笑，“你以為外面保鏢全都眼瞎？不必走到大門，你我都被統統揍豬頭。”

“難道就任由他這樣對你？”

我無奈更無法，只能維持緘默。

陳爾信最終還是一個人離開，他說他會為我想辦法。

“我希回英國時時和你一起走。”他說。

我只是笑，不能做出任何回應。

喬意下樓找酒時，我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個人發呆。

他遞給我一杯白蘭地，“五十年的路易十三，比你我都要老。”

我接過來，緩緩喝掉。

“現在比我還老的路易十三沒了，但我還會繼續活著。”我舉著空杯子對他說。

喬意笑著在我邊坐下，“裴即玉，你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如果你這樣覺著，只能說明你活得太無趣。”我說。

我知道我不該喝酒，但我無事可做。

我是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鳥，有翅難逃。

喬意端著酒杯，卻始終不喝。

他問我，“你是否也覺得我冷酷無，心如鐵石？”

不待我回答，他又接著說下去，“我是真心鄭宜家，為我付出很多，我也知道不喜歡喬家背景，所以我曾想過放棄繼承喬家，與一起離開去過平靜安穩的生活。但是喬朗回來，我不能這樣離開。這是我們之間的戰爭，我不允許自己中途逃跑，我將與他糾纏爭斗下去，直到一同墮地獄的那一天。”

我好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許真如喬意形容，喬家是巨大漩渦，將所有卷其中的人一一扭曲、吞噬。

鄭宜家能全而退，是最好不過的結局。

我想了想，最后回答喬意八個字：“人各有志，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他低聲重復，最后抬頭一笑，“的確是求仁得仁，我該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