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息在樓下小販的賣菜吆喝聲中醒來。
坐在床上走神小半片刻,他穿好服下床,轉將被子齊整地疊起來,又將睡過的床疊回沙發的模樣,凌狹窄的臥室里才終于空出一條過道來。粟息將枕頭疊在被子上方,抱起被子往沙發上放。
他自小便績差,生活自理能力也差。當年高考結束以后,粟松青想要送他去國外讀書。想到國外難吃的西餐和被迫獨立的生活,粟息百般不愿意。粟松青聞言只無奈地笑了笑,轉而將他送帝都大學里。
學報道那天,家里的司機開車帶著阿姨來給他整理宿舍。晚上連隊教下寢時,親自幫他將軍被疊豆腐塊,收進柜子里。整個軍訓期間,他沒有手疊過一次被子。
世事無常。
粟息彎腰拍了拍被子上的褶皺,轉看一眼仍將臉埋在枕頭里沉睡的鐘,放輕腳步走出臥室里。他先將炒菜的鍋架在灶臺上小火燒水,然后才進廁所里刷牙。
他將上牙膏的牙刷放口中,抬起眼眸向鏡子里自己的臉。臉上的五雖多是繼承自活在相冊里的親生母親,但仍不難看出粟松青年輕時的廓。
當年粟松青獄以后,粟息雖是震驚而不安,卻仍舊在等著他出來的那一天。然而他的親生父親卻沒想過要出來。
粟松青過世的消息從監獄里傳出來,粟息才是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有多麼難過和恐懼。那天晚上,他灰頭土臉地蹲在下過大雨的路邊,握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打粟松青的電話。
卻一遍又一遍地聽到冰冷而機械的提示音。
有錢人家的爺開跑車載著清純漂亮的友從沉積的水洼上飛速碾過,渾濁的泥水被胎卷空中,盡數濺在粟松青給他買的服上。粟息愣愣地抬手抹臉,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除去鋪天蓋地而來的難過以外,他甚至有點恨對方。
只是粟松青這樣干凈利落的做法,兩年前的粟息不能明白,兩年后的粟息卻未必不能明白。
對方大概是在保護他不被卷當年的事中。
粟息收回思緒,將牙刷從口中拿出,卻看見鏡面上起了薄薄的一層霧。
他出另一只手去,指腹抵上微涼的鏡子時,微微一怔。
起霧的不是鏡子,是他的眼睛。
昨天替人代班,休假時間挪到了今天。粟息坐在桌前吃自己下的蛋面。樓下傳來罵聲,粟息端著缺口的瓷碗,走到臥室窗邊垂頭看一眼。
推車被一輛豪車堵在院落里出不去,賣菜的小販罵罵咧咧地去敲駕駛座的車窗。卻在收到從車窗里遞出來的幾張紅紙幣時,罵聲偃旗息鼓。
粟息目落在那輛外觀悉的黑越野車上,夾面條的作微微一頓。
昨天晚上,那輛車也停在那個位置。
粟息放下手中的碗,轉去床邊枕頭下出鐘的手機,上面沒有任何未接來電。
他的眼底泛起些微苦,將鐘的手機放了回去,卻也沒有醒對方。
他不是多事的人。當年答應過沈清漪對楊集保守,他到最后也沒有告訴楊集。如今聶靖澤來找鐘,寧愿坐在樓下車里干等,也不愿意打電話將人醒。他若是多事去將鐘醒,大概最終好人做不,反倒是會換來對方的橫眉冷對。
粟息端著碗坐回桌前,想起來和聶靖澤談時,從來都只有他等聶靖澤的時候。他咬著面條模糊地想,這個,大概就做風水流轉了。只是轉來轉去,聶靖澤等的人,從來都落不到他頭上。
吃完早餐洗好碗,他換鞋下樓去菜市場買菜。
越野車還停在單元樓前,聶靖澤穿著新換的休閑套裝,擰眉立在車邊煙。
粟息垂著眼眸朝院外走。
一雙皮鞋踩在他的影子上。
粟息頓住腳步,抬起眼來皮鞋的主人,“先生。”
聶靖澤神發冷,語氣不近人:“你不知道我名字?”
粟息微微一頓,悉的三個字在舌尖繞過數遍,又被他輕輕咽回,“聶先生,你有事嗎?”
聶靖澤面上冷意更甚,眸沉沉地盯著粟息看。良久以后,他抬手重重掐下邊的煙,神微諷道:“你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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