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的客廳冷不丁傳出人聲,江可舟剎那間渾汗都炸起來了。手一哆嗦,不小心把剛開的燈又關上了。他在黑暗中全僵心跳如擂鼓,只聽見腳步聲逐漸靠近,接著一只手越過他按下玄關的開關,順勢虛攏住他冰涼的指尖,不太確定地問:“怎麼,嚇著你了?”
他到對面男人居高臨下投來的視線,灼熱的吐息撲在他鬢角。這樣近的距離多會讓人覺得抑,江可舟卻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把手回來,不輕不重地在他腕上推了推,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把公文包放回柜子上,轉移話題:“沒事。大晚上的怎麼不開燈?”
“大晚上的,”葉崢冷哼一聲,“你去哪兒了?”
“還喝酒了,”他低下頭,在江可舟頸間嗅了嗅,臉拉得越發長,語氣譏誚:“看樣子你玩的開心嘛。”
“剛分手就野在外面不著家,你這是翻農奴把歌唱,不得趕跟我一刀兩斷是吧?”
葉崢一開口江可舟就知道事要糟。這大爺刻薄起來能把人活活氣死,雖說他倆分手了,但江可舟深知葉崢不是個能講理的人,他脾氣上來了管你是誰分沒分手,照樣收拾。于是江可舟沒敢再推他,保持著半被在柜子上的姿勢,好聲好氣地解釋:“你想多了,真的。我們部門新來了兩個小孩,同事聚餐,我總不好不面,”他瞟了葉崢一眼,還誠懇地征求他的意見:“是吧?”
葉崢狐疑地盯著他,看起來還有點不太滿意。江可舟換了鞋往屋里走,問他:“你怎麼突然跑過來了?晚上沒別的事嗎?”
這話不知怎麼又中了葉崢,沉著臉說:“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先問起我來了。”
江可舟去房間掛好服,出來時到飲水機邊上接了一杯水放在葉崢面前,自己在他對面坐下,擺出促膝長談的架勢:“好好說話。我這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哪兒得罪您了您說,讓我死個明白好不好?”
其實他只要一句“都分手了關你屁事”就可以干脆地結束掉這場對話,也免得承葉崢來自四面八方的怪氣。不過江可舟跟了葉崢三年,十分了解他順瞇眼逆炸的狗脾氣,只能自討苦吃,索攤開來認打認罰,說不定葉崢看他態度好就不追究了。
葉崢喝了口水,發現還是自己以前用的杯子,心里擰著的那勁頓時松了些許,只是臉上還端著:“我昨天讓劉準送你回來,他怎麼跟你說的?”
江可舟懵了:“啊?”
“我讓你到家給我報個平安,”葉崢氣得瞪了他一眼,“你個撂爪就忘的東西,還有臉‘啊’?”
江可舟苦思冥想了半分鐘,終于想起昨晚糾結的那檔子事,頓時心虛回手了手機。葉崢面如冰霜地盯著他:“看來我是自作多,見你一直沒回信就順路過來看看。沒想到江總在外頭玩的風生水起,倒顯得我多管閑事了,嗯?”
江可舟讓他“嗯”得都快了:“你聽不聽我解釋?”
葉崢端著“解釋不好你就一頭磕死在朕面前”的討債臉道:“說。”
“我……這個,昨天本來打算給你發短信的。但是,”他小心翼翼地道,“剛點下發送,手機就沒電自關機了。”
“我以為已經發出去了。”
“所以就上床睡覺了……”
他在葉崢的注視下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后簡直尷尬到沒臉抬頭,心中暗罵早知道就不鉆空子,打電話再尷尬,總比正主找上門強點。
再說葉崢為什麼想不開非要死盯著自己不放?說分手的是他,半夜堵人的也是他,這時候不避嫌反而地往上湊,是打算跟他演一出《意難忘》嗎?
葉崢出手:“手機給我。”
江可舟在他面前不指能保留什麼私,低眉順眼地遞過手機,葉崢也沒翻,直接打開短信頁面,最頂端果然是自己的名字和未發送的草稿,時間是昨晚凌晨。
其實他對那六個字也不是很滿意。不過做人要留余地,不能得太,葉崢于是放下手機,淡淡道:“下不為例。”
江可舟快給他跪下了:“好,下不為例。”
客廳陷短暫的沉默,江可舟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客廳里的掛鐘。
深夜來客也演過了,興師問罪也問完了,現在該起駕回宮了吧?
他看向對面,葉崢卻抬手撐住額角,疲憊地閉了閉眼。
江可舟忽然想起他說的“順路”,他回來時在樓下看到一輛眼的車,現在想來極有可能是葉崢的車。葉總出門一向要帶司機,很自己開車,如果他今天是順路的話,司機應該跟他在一起。
可樓下那輛車里明明沒人。
一個奇異的念頭在江可舟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形,他下意識地避免往這上面想,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或許本就沒什麼順路,葉崢就是特意來堵人的。
可他們已經分手了。
“葉……總,”江可舟輕聲說,“時間不早了,您該回去了。”
葉崢閉著眼一未。
江可舟試探著又了一聲:“葉總?”
葉崢像是被他驚醒,撐著額角的指尖在太上了,眼睛半睜不睜,似乎有點不耐:“怎麼又上葉總了?”
江可舟心里猛地一,手指無意識地蜷曲起來,像是猝不及防被這句話擊中了肋。
他第一次被葉崢帶上床時,葉崢也是這麼對他說的。
江可舟勉強定了定神,起繞過茶幾走向葉崢,他有點輕微近視,平時不帶眼鏡,走近了才看到葉崢手沒擋住的地方、耳后脖頸上的皮都在微微發紅。
他突然意識到不對:“你怎麼了?熱嗎?還是哪兒不舒服?”
葉崢聽見他的聲音,提起一口氣直脊背,強打起神:“沒事。”
“手拿開我看看,”江可舟毫不遲疑地扯開他的手,側坐在沙發扶手上,探上他額頭試了試溫,又抓住他的手指,“發燒了,手好涼,你這是著涼冒了?還是哪兒發炎了?頭疼不疼?嗯?”
江可舟這個人天溫和,而且吃不吃,不論份,對于暴在他面前的脆弱總有種與生俱來的責任,說白了就是個心的命,所以他很怕別人生病,尤其是像葉崢這樣強勢慣了、難還要著的人。
江可舟的手泛著涼意,在滾燙的額頭上讓葉崢覺得很舒服,腋下被塞了一支冰涼的溫計。他來時就有些倦怠乏力,本以為是被江可舟氣的,原來是發燒了。前幾年生病,要麼忍一忍過去,要麼回家躺著等保姆伺候,江可舟倒是幾次在醉酒后照顧他,可惜他喝得斷片兒完全不記得了。葉崢從未清醒地看過江可舟忙得團團轉的樣子,見他蹙著眉頭找藥,竟然還覺得很高興。
十分鐘后。
“38度5。怎麼突然就發燒了?”攤開的掌心攏著幾片藥片,江可舟把水遞到他手邊,不無擔憂地道,“先吃藥,冒的和退燒的,實在退不下去就去醫院。”
“冒而已,吃藥睡一覺就好了。”葉崢懶洋洋地倚在沙發背,也不手接藥,就張等著吃。江可舟拿他沒辦法,只得親手喂給他,又讓他就著自己的手喝了幾口水:“打電話讓小劉來接你?”
“回去折騰別人做什麼?”
哦,不折騰別人就就留下來折騰我,聽起來很有道理嘛。
葉崢用“你有意見就讓它爛在肚子里”的眼神盯著他,道:“我今晚不走了,就在這邊住。”
江可舟違心地點點頭。
他從柜里找出幾件出差前沒來得及收拾的葉崢的服,又拆了新的洗漱用給他,把主臥騰出來讓給病號。葉崢洗漱完門路地走進臥室,燒得臉頰發紅,躺在床上,被江可舟用厚被子裹起來。
關掉頂燈,只留下床頭一盞昏黃夜燈,男人陷在枕頭和棉被中的側臉出人意料的俊沉靜,疲憊掩去了鋒芒,而燈化了堪稱凌厲的線條,抿的角讓人忍不住想手去平。江可舟無聲地嘆了口氣,把被角掖好,在床頭放了一杯水,準備去客房睡覺。
就在他起的瞬間,葉崢反應速度很快地扣住了他的手。
江可舟被他扯得一屁坐在床邊,把他的手從自己腕上扯下去塞回被子里:“別。怎麼了?”
葉崢用與他敏捷反應完全不相符的虛縹緲的鼻音說:“我頭疼,你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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