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在陸齊安公寓里睡的第一夜,做了一夜的夢。
夢里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場景,只是夢見一個個模糊的人影,在遙遠的地方喊他的名字。
他夢到了想見的人,比如陸齊安、岑夢珂、大頭,但同時也夢到了林慶、陳嫂,還有陸婉卿母子。
奇怪的是,陸婉卿和林楓尋從來沒有當著他的面過他的名字,他卻清楚地聽見他們母子倆面對著他,同時喊道:“傅嘉。”
這一聲讓傅嘉驚醒了。他睜開眼,看到了滿室的黑暗,那聲“傅嘉”久久縈繞在耳畔,讓他回不過神來。
他在枕頭底下來去,找到了那支二手的按鍵手機,打開一看,還沒到六點。
他舒了一口氣,又躺回去,用手捂住胃。
夢到那對母子,讓他有點犯惡心。
他睡不著了,睜著眼睛等待六點的日出。迷迷糊糊間,他聽到了外面大門開關的聲音,接著,有細微的亮從門了進來。
這里安保這麼好,應該不是小。再說了,這世道哪有一進門就開燈的小?
傅嘉猶豫了會,沒有去管,繼續著天花板發呆,但一直聽著外面的靜,但來人作小心謹慎,發出的聲響都很輕,讓人聽不出來他在做什麼。那之后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外頭的燈熄滅,又傳來了大門開合的聲音。
確認外面一點靜也沒有了,傅嘉才掀開被子下床,躡手躡腳往外走。他想看是誰來過,并不想惹出靜,所以沒有穿鞋。
臨近日出,有蒙蒙的亮照進了公寓。傅嘉四觀察,沒看到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跡,唯有空氣中依稀飄著香甜的氣味。
傅嘉循著香氣走進了廚房,看見了正在工作的烤箱,細細聞能聞到是它一直散發出面包的香味,中間還夾雜著堅果的味道。
烤箱旁還有一臺豆漿機,已經進了保溫模式,沒有發出香氣,但白白胖胖的機讓傅嘉產生了聯想,已經足夠人了。
傅嘉捂胃部,到了空前強烈的。
他想要離開廚房,到聞不到香味的房間去。可是剛一轉,燈就被人打開了。
傅嘉嚇得一抖,腳底打,差點撞到料理臺上。他被烤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本沒發現后面有人的腳步聲。
陸齊安把手從電燈的開關上放下,看了眼烤箱和豆漿機,又看了眼傅嘉捂住胃部的手,最后看到了他的腳上,輕皺眉頭:“廚房鋪的是瓷磚,你穿上鞋再過來也不遲。”
傅嘉僵地了腳趾,到十分尷尬,無力地解釋:“我……醒的早,發現有人來過,就想出來看看。”
陸齊安說:“是照顧我的繆阿姨。”他從柜子里拿出被子倒水,沒有喝,但也沒遞給傅嘉,而是問:“洗漱過了嗎?”
傅嘉更尷尬了。因為他發現陸齊安不僅穿戴整齊,還戴上了表,說明他早已完了洗漱。傅嘉搖搖頭,說:“還沒,我現在去。”
陸齊安嗯了一聲。
傅嘉快速地回到客房,第一時間把鞋穿上,再換上校服。昨晚,陸齊安把他領進客房后就回了自己房間,那之后再也沒出來過。傅嘉洗了服,卻不知道該曬哪里,架又在哪里。好在他發現衛生間里的洗機有烘干功能,用它烘干了服。
收拾好后,傅嘉走出房間,發現陸齊安已經坐在餐桌前吃起了早餐。吐司被他切片,分兩份,他吃一份,另一份放在他對面,每份旁都有一杯豆漿。傅嘉猜測那應該是給那位繆阿姨的,很識趣地移開了目。
傅嘉得胃里像火燒一樣,強忍著裝作無所謂,問:“繆阿姨呢?”
一問完傅嘉就后悔了。他不應該上來就問繆阿姨,這太明顯了,難道早餐的主人不在,他就可以去吃那份早餐了嗎?
陸齊安知道他在想什麼,說:“繆阿姨每天會來三次,我要求跟我的時間錯開,所以再來應該是十一點。”
傅嘉一愣。
這麼說來,只有一個結論:陸齊安對面的那份早餐是給他的。
可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陸齊安連見都不愿意見到每日照顧他的阿姨,卻在昨晚,邀請他留宿在這里。
為什麼……
為什麼?
公寓,餐廳與客廳相連,日出的過客廳的落地窗,填滿了整個公寓,映得室一片暖黃。
就在一瞬間,傅嘉想了很多事,想到了在籃球場上,陸齊安那個沒有回避的眼神。想起了昨天中午,那個被推過來的餐盤。
還有好多好多事,好多年好多年。
他鬼使神差般問:“陸齊安,你是不是……不止是不討厭我?”
不止是不討厭。
這句話能代表很多意思。
陸齊安沒有馬上回答。在傅嘉看不到的地方,他將手握在了一起,這能幫助他思考。
片刻后,他問傅嘉:“為什麼這麼問?”
傅嘉低下頭,捂了捂發熱的耳朵,說:“因為你對我很好,跟以前不一樣。我想知道,這是不是因為我這段時間改變了很多,讓你對我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陸齊安注意到了他發紅的耳朵,還注意到了他話里的“你對我很好”。
明明昨天晚上,他說的還只是“好”。
“你確實改變了不。”陸齊安說,“不過我一開始就明確的告訴過你,我不討厭你。”
他想起了以前傅嘉賴在別墅樓梯上故意擋他路的事,還有傅嘉把面包撕屑,夾在他課本中的事,繼續說,“除非你做錯事。”
傅嘉聽懵了:“什麼意思?”
他的話有那麼難理解嗎?陸齊安面不滿,說:“你自己想。”
傅嘉忍不住求他:“就給我一點提示吧?”
他的語氣和眼神都不僅僅是懇求了,而是哀求。
陸齊安放緩語調,說:“你想做什麼是你自己的自由,我給了你一些建議,但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只聽我的話。”
傅嘉還是一臉不懂:“那你告訴我,我做什麼你會覺得我做得好?”
陸齊安重重呼出了一口氣,說:“六中很看重周考,你要注意考出靠前的排名,這事關獎學金的評選。”
傅嘉恍然大悟:“那好,我現在就去復習。”
說完,他直奔客房。打算去拿書包。因為昨晚是借著學習這個借口來的,他在包里裝了很多課本。
“傅嘉。”陸齊安住他,聲音往下,略有些嚴厲,“先吃早餐。”
傅嘉原地剎車。
明明是句嚴厲的命令,他卻到口一熱,臉也跟著漲紅:“我……我拿本書,邊看邊吃。”
然后他就真的從客房里拿了本數學書出來,坐在陸齊安對面,一手拿書一手吃吐司。
他拿了書,卻只是做樣子,眼睛一直沒放在書上,而是在瞟對面的人。
陸齊安沒有阻止傅嘉這荒唐的行為,而是說:“今天是周五,你知道今天要周考嗎?”
傅嘉心里嘎噔一聲,涼了個徹底。
周五,是六中固定要周考的日子。
他忘了!他把周考的日期忘了個干凈,滿心以為還有幾天時間可以復習!
陸齊安放下餐,說:“把書給我,我給你劃兩道題,你一會去學校不用復習別的了,就看這個。”
傅嘉呆呆的應了一聲,把書遞給他。
陸齊安走進客廳,從桌上的雜箱里拿了一支筆,站定在落地窗前,側過借窗外的在課本上做記號。
傅嘉一邊吃著早餐,一邊頻頻扭頭看他。
當然,傅嘉和陸齊安之間不存在看,因為陸齊安對傅嘉的注視格外敏,哪怕只是一眼。
陸齊安對此視而不見,穩穩地在題號上畫圈。下一秒,手卻突然偏離了軌道,在紙上劃出了條突兀的斜線。
他冷靜地順著這條斜線畫了一另一個記號,掩蓋掉了這個小失誤。
吃過早餐后,傅嘉和陸齊安一起來到學校,并在校分開。
傅嘉開心得昏了頭,完全忘記了自己昨夜無故外宿,大大方方地走進宿舍樓,直接被宿管抓住。
宿管擒住他的手臂,將他帶進了班主任的辦公室。兩人一起開批斗大會,教訓了傅嘉半個小時,并扣了他兩分素質分。
傅嘉心好,一點也不為這兩分到可惜。班主任放他走后,他爭分奪秒地開始了復習。
他相當聽話,陸齊安讓他不要復習別的,他就不復習別的,專心看他劃出來的兩道題。
六中的周考會持續一整天天,在下午放學前考完所有科目,晚自習照舊上。學生們的位置都不,老師則被集中起來,隨機分配到各個班級監考。
這是傅嘉在六中的第一次考試。既枯燥又困難。
這種痛苦的緒一直持續了好幾堂考試,直到數學考試開始,他看到了抱著卷子走上講臺的劉老師。
劉老師起初沒有注意到他,等分發完卷子,開始圍著教室打轉時才注意到傅嘉。接著,就改為圍著傅嘉打轉。
傅嘉頗有力,本來他的數學就薄弱,還有老師在一旁看,他需要花費兩倍的力氣去集中注意力。教室里開著空調,他卻汗如雨下,稀里糊涂做到最后一道軸題,本想放棄,卻到題目有些眼。
他反復看了幾遍,最終確定,這就是陸齊安給他劃的題。雖然不完全相同,但方法一樣,寫出來的話連步驟都一模一樣。
他像被打了,只花了五分鐘就答完了這道題。
收卷后,劉老師讓另一位監考老師把卷子抱走,自己則來到傅嘉邊,輕拍他的肩膀鼓勵道:“考得不錯。”
傅嘉謙虛地笑了笑:“謝謝老師。”
劉老師也笑了:“下次你有問題,隨時可以來我辦公室問我。”
傅嘉點點頭:“好的。”
劉老師很滿意他的態度,又問他:“現在該吃午飯了,你有沒有約人?要不和我一起去教職工食堂吃吧。”
傅嘉吃驚地看向:“您怎麼會邀請我?”
劉老師的笑意更深了:“我第一次見齊安這麼親近除了李沁和以外的人,還好奇的,想和你聊聊。”
傅嘉心里一百個愿意,直接答應了下來。
這一次只有們兩個,劉老師堅持要請客,傅嘉則堅持不用,自己付錢點了菜,著重留意點了葷菜。雖然已經夠吃了,但劉老師還是給傅嘉加了兩道菜。
“我看到你和齊安來往,心里開心的,我其實不太喜歡李沁和那樣的小伙子,覺太輕浮了。”李沁和在六中掀起的波瀾,劉老師素有聽聞。今天傳班花為他打架,明天就傳前友為他當街對罵,讓劉老師煩不勝煩。
“我是齊安媽媽那邊的朋友,跟他爸爸那邊不,對那邊的公子哥也不了解,總覺不踏實。”劉老師苦口婆心的說,“我看你就乖的,雖然一開始讀的是十六中,但只要轉過來了,問題就不大,而且你數學的最后一題答得很漂亮。”
傅嘉臉不紅心不跳的應下來:“我只是巧復習過那道題。”
答案當然漂亮,那是陸齊安教他的!
劉老師嘆一聲:“好的,說明你復習很全面。齊安多跟你這樣的朋友來往,我就安心多了,現在他媽媽的朋友就我一個還跟他走得近,要是他不好了,我總覺得對不起他媽媽……”
劉老師面惆悵,好似陷了回憶。
傅嘉對話里的“齊安媽媽”生出了巨大的好奇心,但劉老師面不對,他也沒有貿然詢問。
很快,劉老師就把這個話題揭過了,轉而跟傅嘉討論學習上的問題。
他們一直聊到飯菜涼才結束。道別時,傅嘉著劉老師的背影,想起昨天曾當著陸齊安的面提起過陸夫人。顯然與陸夫人不淺,不然陸齊安也不會對這麼客氣。只是這之中還有,讓話還沒說一半便臉大變。
事實上,對那位陸夫人,傅嘉也稍有了解。他在林家別墅呆了十年,多多聽到了一些不該被他聽到的事。
陸齊安的母親名齊冰,在陸齊安七歲的時候,自殺了,死因是抑郁癥。
傅嘉并不知道齊冰的患病時間,也不知道的病因,只知道神上的奔潰垮了齊冰的,漸漸變得生活不能自理,不能正常說話,只能發出短促的聲。
自殺前,甚至無法進食,也無法排泄,上了各種管子。
護工全天二十四小時守著,只有昏睡前才會離開一個小時。因為齊冰不愿意自己毫無意識的時候邊有不悉的人存在,這會讓發狂。饒是如此,護工也會在一墻之隔的地方守著,一直保持清醒。
齊冰去世那天早上,陸致遠因公事遠赴海外,陸齊安被父親的書帶出門學習。唯有陸婉卿去陸宅看了齊冰,可惜沒有久留,中午便離開了。
誰也沒有想到,當天夜里十一點,齊冰奇跡一般清醒了。拔掉了口中的管子,這只花了十秒,接著,吃下了手邊整整一瓶藥片——這會讓的心臟驟停。所以當護工闖進來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瓶藥是還能走得路時就藏下的,為了自殺策劃良久,毫不像一個神奔潰的人。
這一天沒有在家陪伴齊冰,了陸家三人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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