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妙法蓮華
明德被兩個差役帶著,因為尚未定罪,所以上沒有任何鐐銬之類的東西,只一青,單單薄薄的走上來,俯半跪在了地上。
乾萬帝坐在首座上,臉霾,然而明德卻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輕輕鬆鬆的道:「——臣拜見皇上。」
那個語氣,就像是逛花園時偶遇了乾萬帝,然後輕鬆而愉快的打了個招呼而已。
乾萬帝地抿著,眉心出現了兩道深深的皺紋。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氣急了的表現,上一次他出現這個表時,是西宛國刺客夜襲皇宮;再上一次,就是他抄了貪墨的首輔大臣全家。
張闊咳了一聲,尖聲尖氣的點名:「——戶部行走上明德!」
明德無限謙謹的道:「臣在。」
「你可知罪?」
「臣何罪?」
大理寺卿看了看皇帝的臉,一拍桌子道:「上大人,你罔顧我朝律令,為朝廷命,卻混跡於青樓院,該當何罪?」
狹小暗的審堂裡,燭劈啪的跳躍著,把牆上巨大的影都映得搖搖晃晃。明德抬起臉,尖削的下在影中微微帶出一點輕笑著的意思,婉轉無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食也乃是聖人教誨,臣焉敢不從?」
大理寺卿哽了一下,又看看皇帝的臉,轉頭去厲聲道:「狡辯!為朝廷命,卻和那青樓院裡的子為伍,真是丟盡了我天朝命的臉面!」
「……大人這話說的不對呀,」明德淡淡的笑道,「人如花如珠如玉,自然是容無價的,怎麼能和場案牘這類無聊的事混為一談呢?」
他沿著輕輕的咳了幾聲,卻沒掩住邊一點穠豔的笑意。那個笑紋很輕淡並且飄忽,他人裹在青袍裡又單薄得很,有那麼一剎那間,在燭下看去,就好像個漂浮著的豔鬼一般,出手去一就沒了。
大理寺卿哪見過這樣的鬼,頓時就頭腦也不清楚了,恍恍惚惚的只覺得應該把案再追問下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一雙眼睛只盯在明德影中半明半昧的側臉上,呆呆的盯了半天,只覺得那側頰上雪一樣的蒼白能灼傷視線,便慌不迭的閃躲了開去。
這樣子實在不像,張闊猛地咳了一聲,提聲道:「上大人!」
「臣在。」
「若是您不認罪,那可就要按我朝刑律來罰了。朝廷命眠花宿柳者,當杖責五十、連降三級,您可不要自己生生的往那子下湊哇!」
明德盯著張闊看了一會兒,那視線冰雪一般,看得張闊站起又坐下去,幾乎要不住了的時候才聽他貌似很疑的問:「——那臣該怎麼辦呢?」
張闊高聲道:「請上大人細細說來,是誰邀請您去天香樓的?同去的你可認識?那子可是大人的舊識?帳是誰付的?——說清楚了,自然便與大人了干係!」
張闊這樣明白的袒護,其實也是看著乾萬帝的臉來說話的。若是真的要杖責上明德,估計不用五十子,打兩下這小貴人就沒氣了。
在場的大理寺卿和指揮使等人便暗暗的在心裡道,不愧是寵臣,連被當場逮了錯抓到審堂上來詢問,都有那皇上邊一等一的紅人張公公來開罪名。
誰知明德沉默了一會兒,竟然輕輕的道:「臣自己去的,並沒有人邀請。」
張闊尖聲道:「大人,您可想好了!」
明德臉極其的肅淡:「——臣老實代而已,有什麼想好不想好的。」
乾萬帝霍然起,所有人都看著他,然而他臉上什麼表也沒有,半晌才道:「明德。」
「臣在。」
「你討打是不是?」
「那便要看皇上要打還是不要打了。」
乾萬帝低聲問:「……那你說,朕會不會打你?」
這語調裡危險的意味是如此明顯,以至於審堂裡冷的風吹在上,讓人有種被細細的匕首一刀一刀割下去的覺。
明德竟然點點頭,道:「會打。」
張闊立刻後退了半步以避開被九五之尊至高無上的怒火波及,他的決定顯然是對的,因為乾萬帝猛地抓起桌面上的鎮紙,劈頭蓋臉的砸了過去。
大理寺卿和指揮使等人立刻跪了下去:「皇上!」
「皇上!息怒啊!」
「皇上!……」
砰的一聲鎮紙落在地上,明德捂住額角,細細的線從指間流下來。那猩紅的映在蒼白到彷彿明的手背上,鮮烈得讓人心悸。
乾萬帝只覺得耳朵裡嗡嗡響,滿腦子裡只有一句話:我打他了。我還真的打他了。
「皇上!」大理寺卿撲上來用擋住乾萬帝,他是個很老的員了,知道什麼時候絕對不能發生什麼事,儘管有時找不出更合適的解決方法,「——皇上,息怒啊!大臣待罪有錦衛協辦,龍有損才事關江山社稷啊!」
乾萬帝呆呆的站著,然後被一群員按倒在首座上坐下。過重重的人群,他可以看見上明德站了起來,一隻手捂著傷口,在滿臉的跡中對他笑了一下。
沒有人能形容這種笑容,沒有人能描述出那其中包含的,充滿了恨意、讓人骨悚然、心驚膽戰的覺。
……原來……他一直是恨著的。
這樣的一個人,哪怕惹到他一點點蒜皮的小事,他都能默不作聲的記在心裡,總有一天要給你報復回來。
哪怕僅僅只是一點正常人本不會去注意的小事和細節,他都能默默的記著,付出巨大的執著和力去記上好幾年,不把帳算回來,他連躺在棺材裡都不會安心。
——更何況是他心心念念著、沒齒痛恨著,恨不能要噬其飲其的乾萬帝李驥呢?
李驥盯著上明德,清清楚楚的從周圍員們的嚷聲中聽到他幾不可聞的聲音:「……廣選采充實懷抱,臣不過是仿效皇上的風流行徑罷了,何必對臣……下如此重手呢?」
乾萬帝清楚的覺到了自己的脈在剎那間,然後猛地擴張,流一下子都沖到腦子裡,沖得眼前都一陣陣的發黑。
他猛地站起,掙那幫老淚涕零的員,大步走過去一把抓起明德,就像抓一隻小貓一樣拎著他的脖子,在審堂跡斑斑、髒汙結的地面上一路拖到了門口。
大理寺卿都呆住了,剛要撲上去,張闊的拉住了他:「大人,不可啊!」
大理寺卿手足無措:「張公公,皇上這是……」
張闊快速的打斷了他的話:「大人,您什麼都沒有看見。」
大理寺卿一愣。
張闊的聲音近乎於尖利:「大人!您今天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發生!」
大理寺卿從倉皇中找回了神智,愣了一下,然後跪拜下去:「臣……臣接旨!」
乾萬帝走到錦衛大牢門口,守衛慌忙跪拜行禮,結果被皇帝一腳踢下了臺階。小太監戰戰兢兢的不敢上前,只見皇帝拖著一個裹在青袍子裡幾乎要咳斷了氣的人,幾步走下臺階,幾下解開了馬繩縱上了馬。
小太監瑟著挨上前:「奴、奴才斗膽請皇上下旨,擺、擺駕何,是否回宮?」
回答他的是乾萬帝猛地一勒馬韁,高高躍起的烏雲蓋雪差點踏中了小太監的頭。小太監連滾帶爬的抱著頭跑開,只聽馬蹄聲轟轟隆隆彷彿滾雷一般跑遠,乾萬帝已經消失在了道喧囂而起的煙塵中。
明德幾乎要咳得一團,馬背不斷的顛簸著,每一下都重重的加深了他的痛苦,好像要把他的臟都從嚨裡顛出來一樣。
乾萬帝俯在他耳邊問:「你知道我為什麼廣選采麼?」
明德扭曲著回了他一個笑容:「——皇上當然是為了祖宗脈、江山社稷著想。」
「不,」乾萬帝說,「我就是想提醒你,我不想讓皇后和東宮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明德想說什麼,可是他說不出來了。乾萬帝不想聽到他說任何一個可以讓自己頓時喪失理智的話,他一隻手抓著馬韁,一隻手的捂住了明德的。
烏雲蓋雪在廣闊的道上風馳電掣,路人紛紛驚著躲開,明德在乾萬帝寬大的袍裡無聲的咳著,整個人蜷曲小小的一團。
皇宮大門很快出現在他們面前,侍衛遠遠的就迅速打開了大門,一片人飛快的俯在地面上,整齊劃一的高聲道:「——恭迎陛下!」
「恭迎陛下回宮!」
「臣等恭迎陛下……」
烏雲蓋雪從他們頭頂上一躍而過,重重的落到青石板地面上,然後馬不停蹄的向清幀殿的方向飛馳。乾萬帝在離玉階僅僅只有三丈遠的地方猛地一勒馬韁,烏雲蓋雪嘶了一聲,高高揚起了半個馬,然後轟的一聲落到地面。
乾萬帝抓著明德,縱下了馬。這一顛差點要了明德的小命,乾萬帝只覺得掌心溫熱,抬手一看已經咳出了大口鮮紅的。
「上明德,」乾萬帝拉著明德後腦勺上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看自己掌心裡的,「——你看,我很輕易的就能要了你的命,比掐死一隻小貓還要容易,你要不要試試看?」
明德只看了一眼,沉悶的笑聲彷彿從他的腔裡發了出來。
乾萬帝狠狠的拉著他的頭髮,強迫他出了細白的脖頸:「你笑什麼?」
「……陛下何必用掐的呢,」明德輕輕地說,「您看,我這麼脆弱,一個癆病病人,稍微吃一點藥就有可能會死……甚至在床上稍微娛樂一下您,都有可能隨時死去……」
李驥只覺得心裡有一把火在燒。
那一刻他相信,他是真的很想殺死眼前這個人,讓他那張永遠也說不出來任何一個讓人暴跳如雷的字句。
永遠無法反抗自己的意志,永遠無法出爪子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永遠只能的躺在自己懷裡,乖乖的,聽話的,貴而溫順。
乾萬帝湊近了他的臉,這樣一個姿態就好像真正的人一樣親昵,要是給後宮裡的人們看見了,一定會嫉妒得發狂。
「明德,」乾萬帝一字一頓的說,「朕很喜歡你的這個主意。」
他猛地扛起上明德,穿過長長的抄手遊廊,殿金碧輝煌的緻裝飾在異常濃郁的熏香下都彷彿模糊了廓。砰的一聲乾萬帝重重的把他摔倒在床上,然後抓著他的下,強迫他張開牙關親吻自己。
明德啊的了一聲,因為乾萬帝在他角上重重的咬了一口,然後貪婪的吮吸著微甜的、溫暖的。
「連你這種人的都有可能是熱的,」乾萬帝咬牙切齒的說,「我還以為你已經修煉到沒有七六慾了!」
明德揚起頭,竭力出手捂住自己不斷流的額角。就算是眩暈著的,他也仍然沒有什麼痛苦的表,聲音和面容都是很肅淡的:「陛下的生辰快到了。」
毫不相關的話題讓乾萬帝的作頓了頓。
「臣為皇上準備了一樣賀禮。」
如果不是他說話的表和聲音都非常的正經,乾萬帝幾乎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了:「賀禮?你?」
明德道:「臣當日在清幀殿養傷,閒來無事,聊以打發時間。當時出宮忘了帶走,應該還在皇上的書案下暗格裡。」
他說話的神態和語調都是很嚴肅的,乾萬帝將信將疑的看著他,還是慢慢的起了,往書案走去。
……可能……可能他真的準備了賀禮……
畢竟兩年的,也不是……這麼小的年紀,也不會是鐵石心腸……
高高在上的天子,在拉開書案下的暗格的時候,手指都在微微的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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