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對南北政府來說,都不是個省心的年份。
北方的司馬大總統忙著安手下因蒙古獨立鬧緒的老兄弟,覺都睡不安穩,南方的鄭大總統剛到手的借款就被追討軍餉的軍閥們搜刮一空,整日里長吁短嘆。
山東的韓庵山依舊和南六省的宋舟死皮賴臉的掰扯不清,讓人奇怪的是,手握六省的宋大帥,竟然沒趁機給韓庵山一個教訓。
當年司馬君扯旗自立為大總統時,鄭懷恩曾經組織過軍隊北上,當時宋舟的勢力還只有蘇浙兩省,打著鄭大總統的旗號,拿著鄭大總統的軍餉,北上討伐逆軍的口號喊得震天響,卻干起了搶地盤的勾當。不到幾個月時間,地盤直接就擴大到了南六省。
占據了南方最繁華的幾個省份,兵強馬壯,底氣十足的宋大帥再不愿意聽調遣了,其他的南方大小軍閥,也看出了鄭大總統的外強中干,頂著 “安慶首義”和大總統的名號,其實就是個空殼子,紛紛趁機耍起了心思。鄭懷恩沒辦法,也只得表面上強作鎮定,暗地里氣得吐。
好在司馬君當時也沒能力一口把南方給吃下去,雙方只得休兵,簽了份“和平協議”。英法德公使做了見證人,俄日也趁機摻了一腳。明明是南北雙方的事,這些洋鬼子卻打著調停的名義,從中攫取了不的好。談判結束后,樓大帥在司馬大總統的辦公室里直接掀了桌子,罵道:“媽了個子的,這群洋鬼子,都他媽的不是好東西!早晚老子要給他們點看看!”
雖然協議簽了,可到底有多效力,雙方都心知肚明。
這次韓庵山的挑釁,明顯得到了北方政府的授意。鄭懷恩急得頭上冒火,派出的專員頻繁造訪大帥府,宋大帥卻依舊是八風吹不,任你說破了皮子,他照樣整天呆在大帥府和姨太太聽戲哼曲,只在私下里和幕僚商議:“韓庵山那孫子,也是演戲給司馬君看吶,估計司馬君想要對南方手了,卻不樂意自己的軍隊,打著搶地盤,也消耗別人的主意。韓庵山和咱們耗上了,一時半會是不會離開魯地的。甘陜的馬慶祥倒是想,可他手底下那群兵,說白了,就是一群馬匪,要是真放出來,可真就是個禍害了。”
宋大帥手握南六省,和北邊臨近的幾個省份都過手,最棘手的,就是甘陜的馬慶祥。他手底下的兵不是馬匪就是胡子,打仗不講規矩,專門禍害自己人,見著外國人就慫了。
“看著吧,非到萬不得已,司馬君是不會放馬慶祥那幫子出來的,被蝗蟲給禍害過的田,可是連個麥粒都撿不著!”
宋舟哼了一聲,一雙狹長的眸子四,見兒子宋武一直坐在旁邊不出聲,問了一句:“阿武,你覺得怎麼樣?是繼續這麼耗著,還是先手,趁機撈上一筆?”
不只是北方盯著南方,南方這些軍閥,也看著北方的地盤眼熱。尤其是臨近南六省的湖北,現在正被北方的宋琦寧占著。說起來,宋琦寧和宋舟還算得上是本家,出了五服的親戚。宋舟不是沒想過拉攏他,奈何宋琦寧是個直腸子,樓大帥救過他的命,他就只認樓盛。樓大帥不和司馬君扯破臉,他就死守著湖北,誰也說不。投靠南方?宋舟派去游說他的人,腦袋都被砍得排一溜了。
“父親,現在不是手的好時機,最好再等等。”宋武長得和宋舟有五六分相似,一張書生面孔,眸子狹長,很薄,做起事來心狠手辣。去年從日本讀完軍校歸國,就進了宋大帥的軍隊中做事,很快升到了師長,和宋舟手底下的一干老兄弟平起平坐。
“哦?怎麼說?”
“我得到報,北方的司馬大總統,和北六省的樓盛,似乎有了齟齬,最近正因為外蒙古獨立的事鬧口角。”宋武緩緩說道:“要是不能把樓盛安下來,司馬大總統是不會輕易對南方手的,萬一他南下,‘后院’起火了,北方可就要一團了。”
聽完宋武的話,宋舟沉了一下,點點頭,又搖頭,說道:“樓盛那人我知道,一日沒和司馬君徹底撕破臉,就一日不會輕舉妄。等著他們鬧起來,還早著呢。”
“未必。”宋武的幾乎抿了一條細線,臉龐上,只有一雙狹長的眸子亮得懾人:“司馬大總統向樓盛的大帥府了幾次釘子,樓盛就算能忍,也快忍到頭了。”
宋舟眉頭一皺,“你聽誰說的?”
“川口。”
“那個日本人商人?”
“父親,我……”
宋舟猛的一拍桌子,指著宋武罵道:“我告訴過你多次了,和那群日本人接!那群小東洋是什麼東西?!你兩個叔叔甲午年就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你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當初就不該送你去日本讀軍校!”
宋大帥一發火,屋子里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宋武也低下頭不說話了,宋舟的連襟孫清泉,是屋子里唯一還能說得上話的人,只得著頭皮勸上兩句:“大帥,阿武還年輕,慢慢教。”
宋大帥哼了一聲,總算是把火氣了下去,屋子里的人全都松了口氣。宋武抬頭看了孫清泉一眼,孫清泉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向宋大帥賠個錯。
到底宋武是自己的兒子,宋舟也不會在下屬面前對他不依不饒,這件事,暫時是揭過去了。
南北方的暗洶涌,毫影響不到李謹言。
自從樓帥送過聘禮之后,李謹言就開始忙著“備嫁”了。
“這些都給你一起帶走。”二夫人把樓逍送來的聘禮都整理出來,重新裝了箱子,和之前給李謹言準備的嫁妝放到了一起,“除了李家給的,我手里還有三百畝地,一個錢莊,是我的陪嫁,都給你一起帶過去。首飾之類的你用不上,料,家里的布莊和染坊都在你手里,你自己看著辦。”
二夫人一項項的代著,每代完一項,就讓李謹言記下來,這份單子和帶去樓家的單子是分開的,“你父親雖然沒了,可他給咱娘倆還留下了不東西,這些都不寫在嫁妝單子里,你自己收著。”
二夫人打開了邊的箱子,里面是用紅紙封的銀元,整整齊齊的堆滿了三個箱子,目測不下十萬之數。
李謹言忙道:“娘,這些錢還是你留著吧。”
二夫人搖搖頭,“我一個寡婦,要這些錢做什麼?李家不我吃,也不我穿,你好了,娘才會好。”
“娘……”
“聽話,樓家不是普通人家,將來……”二夫人話到這里,說不下去了。就算樓帥看重李謹言,李謹言到底不能為樓家生下一兒半,無論樓帥將來是要納妾還是要另娶,李謹言的地位都會變得很尷尬。二夫人相信樓家這樣的人家,哪怕為了名聲,也會善待李謹言,可還是不放心。
想到造這一切的李慶昌,趙蕓依舊恨得牙。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兒子怎麼會去給人家當男妻?慶隆又怎麼會絕后?謹言將來的境怎麼會怎麼難?!
李慶昌!
二夫人咬了,你早晚要遭報應!
李謹言見二夫人的神有些不對,剛想說話,門外就傳來丫頭的聲音:“大小姐,二夫人和三爺在里面說話呢,您容我通報一聲,再進去。”
聽到是李錦琴,二夫人和李謹言都是眉頭一皺。
樓帥來下聘那天,李錦琴跑到前院去的事,府里都傳遍了,老太太氣得直罵,這樣的姑娘,這樣的教養,一旦事傳出去,李家的孩子,都不要見人了!
二房只有李謹言一個,可三房還有兩個姑娘,一個是三夫人親生的李錦書,另一個是姨太太生的李錦畫,眼看李錦書就要說親了,要是李錦琴的事傳出去,還怎麼說好人家?
三夫人氣得眼前發黑,直接打上了大房,三老爺李慶云也跟去了,險些和大老爺李慶昌打起來。
老太爺直接了家法。大夫人仍在嚷,說李慶云向大哥手是不敬兄長,李老太爺不該對李慶昌家法。可誰不知道事的起因是李家的大小姐?見大夫人這個樣子,老太太甩手給了大夫人一個,也不說李錦琴,只罵大夫人不會教養兒,“好好的姑娘,被你教什麼樣子了!”
三夫人也冷笑一聲:“還是家小姐呢,家小姐教出的姑娘,就是這個樣子?倚門賣笑的,還知道字該怎麼寫呢。”
大夫人被老太太一掌打得沒了章法,再不敢護著李慶昌,更不敢說李錦琴沒錯了。老太太發話要把李錦琴關進祠堂,不滿一個月,不許出來。李錦琴尋死覓活,大夫人和大老爺一起求了老太爺,老太爺沒辦法,去找了老太太說項,老太太看著李老太爺,冷笑連連,干脆道:“罷,我也不管了,只是,錦琴以后萬一出了事,都別來找我。”
“一個姑娘,能出什麼事?再說,你可是的祖母,怎麼能不管?”
老太太兀自冷笑,“老太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夫妻這麼多年,我趙梓和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我今天話放在這里,你要是還認夫妻分,就按照我說的,把錦琴關進祠堂,直到謹言進了樓家,都別放出來,等到年后,立刻找個嚴厲的教養先生,來好好教教。就像你說的,慶昌不是我親生的,我也養了那麼多年,錦琴好歹我一聲祖母,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給李家招禍!”
“梓和,你不要不講道理!”
“我不講道理?”老太太氣急反笑:“好,李蘊,你好!”
“梓和……”
“我不想再和你多費舌了,從今天開始,只當我沒有這個孫!”
最終,李錦琴還是被從祠堂放了出來,可從那之后,卻開始三天兩頭的往二房跑,明里暗里的打探樓逍,攆也攆不走。二房的下人看大小姐的眼神都開始不對,跟著李錦琴的丫頭,都被大小姐的行事弄得臊紅了臉皮。
李謹言開始還只當是個樂子看,可誰也耐不住李錦琴這麼折騰,好在幾天后,他就要“出門子”了,李謹言恍然間明白,所謂“恨嫁”,不是沒有緣故的。
李錦琴還在外邊吵鬧,二夫人的眉頭越皺越。李謹言也被李錦琴煩了,有些人,是不能給面子的,否則,百分百蹬鼻子上臉。
掀開簾子,李謹言直接對門口的丫頭說道:“添喜,守院門的婆子都該給辭了,之前我的吩咐都忘了不?怎麼什麼人都往院子里放?”
李謹言話剛落,后又傳來了三夫人的聲音:“要我說,侄子你就是太好了,這些腌臜東西,就該拿子打出去!沒臉沒皮的玩意,還給留什麼面。”
“三嬸。”
李謹言朝三夫人笑了笑,三夫人懷里的西洋哈自進了這個院子,就老實得不行,都不一聲,沒辦法,誰這里養著一頭老虎,就算在籠子里,也是老虎。
李錦琴哪怕臉皮再厚,被三夫人這麼說,也沒法繼續糾纏下去,恨恨的一跺腳,轉走了。
三夫人朝著李錦琴的背影冷哼了一聲,現在是恨了大房,尤其是這個李錦琴,若是的錦書真被帶累了,看會放過誰!
李錦琴從二房灰頭土臉的回了西屋,關上房門,發了一通脾氣,連的大丫頭都被扇了掌。丫頭捂著臉,紅著眼圈,還得好聲好氣的勸著李錦琴。
大夫人走進來,見到一室的狼藉,忙把哭得眼圈發紅的兒摟到懷里,“這是怎麼了,誰給你氣了?”
“娘……”李錦琴摟住大夫人,“娘,你去和爹說,別讓那小兔崽子嫁給樓帥!”
大夫人沒說話,李錦琴急了:“娘,你不疼我了!”
大夫人眼神一厲,讓房間里的丫頭全都出去,等到只剩下母兩人,一指頭就在了李錦琴的頭頂:“你個沒良心,說這話,是娘的心窩子啊!“
“娘……”
“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二房那小兔崽子是一定要進樓家的,你的事,你爹也早安排好了,收收心思,樓家不是你該想的。”
李錦琴還想爭辯,大夫人的臉沉了下來,“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讓你爹來和你說!”
李錦琴咬著,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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