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五月天氣雖好，晚上也并不熱，可介于春末夏初的干燥中，江逢心的臥室又在三樓。

他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太能睡得很了，總是會醒，打雷或是下雨，甚至是汽車鳴笛。

心臟會脹，很悉的疼痛，一點點滲到每一神經。

今天醒來是因為聽到門外有聲響，大門在一樓，關門聲倒不明顯，只是上樓時候腳步發沉，像是故意用力擾他醒來。

他睜開眼，對著虛空發了會兒呆，忽然想要喝水，發現水杯空空，而飲水機在二樓的客廳。

盡管不想，開門還是撞見了半夜剛剛回家的江逢軒，對方襯衫扣子解了上面兩顆，不太清晰的線下也能看到頸側稍微出的淡紅痕跡，一不算太重的酒氣里混著很重的香水味，熏得江逢心皺起眉頭。

江逢軒如今單獨面對被自己視為拖油瓶的弟弟，也沒必要偽裝。

看人還是一貫傲慢無禮，就算江逢心禮貌地和他說“哥哥好”，他也不理，只冷冷瞥他一眼，在轉角對他說：“你今天去了步行街？”江逢心停住腳步，轉看他，對方玩味地打量，低聲音，“和聞家那個廢爺？你們什麼時候這麼？”

江逢心面上平和純良，背在后面的手悄悄握拳狀。

他想現在江修遠和楚含玉都在休息，打在江逢軒那張偽善的臉上，他們大概會心疼。

于是沒有說話，徑自轉下樓，又聽到江逢軒說“廢和廢，沒用到一塊去了”。

他知道江逢軒一直排斥自己，甚至在多年前，當江逢軒弄壞了江修寧留給江逢心的一塊金鑲玉的平安扣時，他玩笑一般地對江逢心說“我和你打賭，就算我爸知道了，他也不會罰我，我輸了我就跪下認錯。”

那塊平安扣是江修寧生前送給他的生日禮，專門求來的。

而如果江逢心輸了，他就讓那時心臟還會經常脹痛、做不了什麼劇烈運的江逢心去繞場跑兩大圈。

但江逢心同意了，后來輸了，還差點丟了命。

他記得當時江修遠只是淡漠地朝那塊碎掉的平安扣上掃了一眼，然后繼續翻手中報紙，旁江逢軒給江逢心道個歉。

“對不起。”

江逢軒微微仰頭俯視臉蒼白如紙的弟弟，出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也就是那年，醫生說如果不做手，他大概很難活到三十歲。

也是那次聞天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至到現在，大家也都長大，年人面上的功夫要做好，何況手費用都是江修遠出，江逢心還要寄人籬下。

想著這些，別人會是頭痛，江逢心頭痛心臟也痛，把手放在心臟的部位輕輕按了一會兒，又喝了口水，放下以后覺得自己生氣的源來自于江逢軒罵聞天是廢。

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的聞天。

在國外top商學院畢業的聞天。

愿意背他三次，耐心聽他說話的聞天。

江逢心轉過，憋著勁兒提了一下門，祝江逢軒這個王八蛋被甩一百次。

轉氣呼呼拿起床頭桌上的茶，也不管是誰喝過的，把剩下的半杯喝。

“他可能只是為了禮貌才會噴，并不是因為見你。”

越知凡評論道，又打岔說，“你哥真有了友，你知道嗎？”

“知道啊，”江逢心想，今天早上還聽到江修遠問江逢軒和那家的千金進展如何，有沒有送出他們準備好的卡地亞新款項鏈，“好像是上次生日宴認識的。”

“咦？是嗎？”越知凡說，“我哥昨天在他的酒店門口看到他，和一個最近的明星。”

江逢心還是小小驚訝了幾秒，原來人模狗樣的江逢軒花樣也不，但說：“不關我事。”

“八卦是人類的本，過兩年你也會踏上相親的道路，我也會。”

提到這些，他頓時不太想吃完碗里的魚，柚子茶也只喝了一半，因為他想到聞天和江逢軒同歲，不知道聞天會不會也像這樣。

又覺得不會吧，他聽人說過，聞天在聞家的境也不算好。

直到下午江逢心在路上遇到依然是襯衫西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上班的聞天，旁還跟著一位打扮致的，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

就在d大北邊的商業街里，兩人走的速度很慢，更像是約會時的散步，聞天單手兜，遠看不清臉上的表。

一個高大俊朗，一個小鳥依人，是十分般配的樣子。

江逢心對司機說：“停一下。”然后拿出手機給聞天發消息。

“在干嘛？”

消息發出去一會兒，聞天在那個生蹲下似乎是理腳踝的問題時才拿出手機。

“相親。”

靠，好直接，江逢心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欣至聞天沒有騙他，但他又想，沒有騙他可能是因為把他當了普通的朋友。

“……”江逢心打字，“你往后看。”

他順便開了車門出來，站在五月的夜晚中，朝回頭的聞天揮了揮手。

對方單手在兜里，襯袖子挽起一截，出練結實的小臂，隨意地現在一邊，看向自己時額發被風發散幾綹，落在英的眉骨上。

江逢心在原地很短暫地怔了怔，隔著一條馬路都能到對方無意間散發出的荷爾蒙。

距離不算遠，江逢心朝他走過去，還和一旁的生打了招呼。

生靳妍，是某個財團家的兒，江逢心在新聞上見過。

“逛街？”

聞天點點頭，“你呢？”

“路過，”江逢心朝他笑，“你們逛了很久嗎？這邊商場人還不，晚上夜景不錯。”

“下午到現在吧。”聞天這樣說，沒有不滿的緒，到還是讓人會有一些“怎麼逛了這麼長時間”的覺，并且手里沒有禮盒。

“唔……從勝馳過來的嗎？那好遠了。”

靳妍這時淡淡開口：“下了飯桌才來，一會兒回去還要找司機。”

言外之意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江逢心點點頭，看到似乎在借力放松腳部，便說，“我車在那邊，可以帶你們回去，”他看了一眼生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如果累了的話。”

在車上，江逢心想著，還好今天讓家里司機來接他，從后視鏡里看到后面坐著的兩人，本來只想“看熱鬧”地掃一眼，沒想到聞天正在看他。

他眼睛的形狀十分好看，眼皮上有淺淺的褶皺，深邃又帶著迫，而那上揚的眼角又帶著點天生的傲氣，像一把鋒利的刀。

那大概是一雙十分有迷的眼睛，被看久了，會誤以為對方珍重你，可偏偏都是假象，偏偏下一秒他就能全而退，就像不看你時明明沒有任何緒。

江逢心到那時自己的心臟似乎停了一拍，只是一瞬，就本分地挪開了眼，直視前方被各燈鋪滿的馬路。

車在那天他們去過的步行街盡頭的勝馳大廈旁停下，片刻后又開走，江逢心回頭看了兩眼，發現聞天轉進樓，靳妍則坐上了車。

聞天甚至沒有等車開走。

他想：“真是缺乏紳士風度。”隨即角卻往上揚起不明顯的弧度，撐著下看窗外來往的行人。

“和聞家的爺一起回來的嗎？”

剛進門就被這樣問，江逢心還蒙了幾秒，隨即點點頭說：“是。”

“我聽老陸說還有靳家的兒，”江修遠笑，“聞磬這是著急把自己兒子打發走。”

一旁的楚含玉端來剛烤好的蔓越莓餅干，讓江逢心嘗嘗，自己在江修遠旁邊坐下：“再急也不至于這樣，靳家這兩年名下幾家公司狀況都不好，明顯是大勢已去，”坐下來，嘆了口氣，“怎麼說都是親兒子。”

江逢心這才明白他們的意思，看著餅干也不太想吃，說了聲有點累就上樓休息了。

想到一些事就頭疼，心臟脹痛。

他去塞了兩片藥，額角上出了一層薄汗。

三樓窗戶的大半被那顆古樹最頂端的枝干擋住，江逢心沒有拉窗簾，只能看到一點點月亮。

從小到大，如果不是有江逢軒的對比，他不會覺得自己有多可憐或者不夠幸運。

外人看來他足夠幸運，質上從來沒有過短缺的況。

每天在餐桌上莫名被排斥的“局外人”的覺讓他清晰意識到，他沒有親，除了越知凡以外也沒有愿意和他走得近的朋友，以后也還要報答叔叔嬸嬸的養育之恩。

他甚至沒有一個家。

聞家。

應付完聞磬的幾連問，聞天分別給出“還可以”，“以后再說吧”，“嗯”幾個回答，一旁的任鈺給聞昭使眼，讓他不要打斷別人的談話，也不要在聽到聞天去相親的消息以后犯瘋胡鬧。

伴隨著銀質筷子摔在地上刺耳的響聲，聞天放下碗筷，結過傭人遞來的餐巾了下，說“我吃好了”，轉離席。

把門關上就能隔絕外面聞昭刺耳的吵鬧聲，鎖上就不用擔心對方大半夜赤地來自己的房間求著他上。

對倒的貨，聞天一向覺得惡心，何況聞昭跟他那個表里不一的媽媽長得那麼像。

沖了個澡，出來時翻了翻手機，靳妍似乎是想和自己聊天，發了一句“在干嘛？”，像是完任務，聞天禮貌地回消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大概生會含蓄許多，并且以靳妍的條件追求者不會，在聞天一板一眼似乎沒什麼興致的回復后，靳妍說了句晚安結束了對話。

聞天這時才退出聊天界面，這才注意到江逢心在一小時前，也就是他在吃飯時，問他今天進展怎麼樣，還加了個彎眼笑的小表。

誰還不是控呢——江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