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手機正兀自躺在低矮的茶幾上，帶著機械設備特有的冰冷，沉甸甸地在茶幾上，上面還落了一層薄灰，湊近了看，能看到晶屏幕上細細的沙粒。

它已經被閒置在那裡一周了，充盈的電量一點點耗盡，然後自關機。阮承收拾東西的時候，總是刻意去避開它。

其實在方澤坤發出消息不過十分鍾後，阮承就看到了，他只是不知該如何回復。

還有什麼好回復的呢？方澤坤是自負且自私，他是居上位的Alpha，直到現在為止，他都在以為這一切是阮承單方面在鬧脾氣，耍子。

失都是在經年累月中堆積起來的。

阮承以力築基，用心澆灌的信念堡壘，被方澤坤毫不留地一腳踢散了，化為路邊最不起眼的一抔黃土，一點污泥。

他從二手市場上淘來一個翻新手機，翻看著網頁開始找工作。

銀行卡上多出來的那一筆錢，阮承分毫未，安安穩穩地存放在卡裡。倒不是他不是故作清高，他只是不願意再跟那人扯上縷縷的關係。

阮承手藝不，沒什麼特長，又不擅長與人流，讓他講個價他都能說得磕磕絆絆。最終，他在某小學找了份生活老師的工作，還全仰仗著他的那個教師資格證。

忙活完一整天，阮承歎一口氣，他已經一周沒與方澤坤聯繫了。

時間這東西最神奇，它看不見不著，卻總是潤細無聲，能悄無聲息地掩蓋掉曾經所有的氣息。僅僅是一周未見，阮承便覺得方澤坤的樣子似乎有些模糊了，那個材高大的、笑容都是計算好了的、總讓他陷無盡絕的Alpha，似乎與他愈行愈遠。

他一直沒回復方澤坤，方澤坤也未再次找過來，似乎是打算冷他一陣子。

方澤坤想要冷理，那就這樣吧，即使他不願意簽離婚協議書也沒有關係，等分居超過一年，阮承自可以向系統申請離婚。

驀然地，縹緲的思緒被敲門聲打斷。

這敲門聲十分輕且有節奏，在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也並讓人不覺突兀，反而有幾分要為屋中人伴奏的意味。

阮承過去開門。

一陣“吱呀”過後，門外一個材魁梧的Alpha撓了撓頭，小聲嘀咕道：“原來這裡真的住人了啊，我還以為是我媳婦兒在誆我呢。”

他的外貌獷，皮黝黑，還蓄著小鬍子，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與方才敲門時小心翼翼的作截然不同。

阮承抬頭看著Alpha的臉，好像覺得有些面。

“壯壯哥？”思緒一閃而過，阮承試探著問了一句。

Alpha神一驚，盯著阮承看了半天，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是小承嗎？”

壯壯哥大名杜壯，人如其名，他從小就吃得多，長得快，在同齡人面前一個頂仨。只不過阮承從小只黏著方澤坤，雖然與杜壯家只有一牆之隔，兩人也算不上。

阮承側請杜壯進門，杜壯搖搖頭，把手裡的一個沉甸甸塑料袋塞到阮承手裡，發出悶悶的笑聲：“不進去了，不進去了，媳婦兒還在家等我呢。”

他指指那個塑料袋，語氣和善：“我媳婦說看到新來了個鄰居，讓我來送點剛做好的豆花，沒想到這鄰居竟然是你，嗯……你怎麼回來了？”

阮承雙手接過塑料袋抱在懷裡，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與杜壯解釋，他思緒翻湧，扯出一抹笑容來：“大城市待久了，還是覺得家裡比較適合我。”

當初阮承走的時候，只說想去謀求更好的發展，並未與旁人提過方澤坤的事。

杜壯點點頭，沒有毫懷疑：“回來也好，哪裡都比不上家舒坦。”

兩人又寒暄兩句，杜壯匆忙離去。

阮承把塑料袋放在搖搖晃晃的木製餐桌上，打開袋子，裡面是一個帶蓋子的瓷碗，氤氳的熱氣順著蓋邊的隙升騰，虯曲向上，然後逸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離開C市久了，阮承久未聽到“豆花”這個名詞。

他掀開蓋子，白的，如同胖娃娃似的豆花鋪開在碗裡，隨著阮承的作輕微搖晃，旁邊是些微發黃水，清亮得可以映出人影來的。這與他記憶中的樣子慢慢重疊。

阮承去廚房取一個勺子過來，沒有蘸任何調料，挖了滿滿一勺放進裡。

濃重的豆味在口中彌漫開來，豆花，綿綿的口即化，阮承卻吃出了幾分味，他的表一分悠遠兩分懷念，剩下七分都是苦。

沒有調料的豆花發苦，阮承卻一大勺一大勺地往裡塞，他的兩頰如同將要過冬的倉鼠一般鼓鼓囊囊，咽部因為一刻不停地吞咽而有些疼。

本以為早就湮滅在時間碎片中的記憶，卻被眼前這一碗年時最稀鬆平常的食輕易挑起。

豆花飯算是C市的特之一，而方澤坤的媽媽更是遠近聞名的“豆花西施”。阮承父母走得早，他全靠著周圍的街坊鄰裡拉扯長大，其中最關心他的，就是方澤坤的媽媽。

或許是因為太笑的緣故，的眼尾有著細碎的魚尾紋，頭髮總是隨意地挽一個結，卻自有一番風韻。

小阮承經常纏著年方澤坤，去他家蹭豆花吃。

那時候的方澤坤全然不似現在這般冷漠，他會打趣阮承掉了門牙，把豆花吃了滿；會嫌棄地把阮承拎進浴室，胡在他頭上抹滿洗髮膏，弄得兩人上都滿是泡泡；也會拉著他的手腕把他拽進剛剛曬過，綿綿香噴噴，帶著的味道的被窩，幫他掖好被子。

彼時阮承剛剛失去母親，方澤坤一家就是他灰暗人生中的。

阮承曾經最幸福的事，就是方澤坤分化了Alpha而他自己分化了Omega，他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恩賜。

夕的餘暉過厚厚的窗簾照進來，留下一道道金燦燦的路，就灑在碗的旁邊，點點碎過桌子折到阮承的眼睛裡，他瞇起眼睛，實在無法把小時候的方澤坤與現在的聯繫起來。

半碗豆花下腹，阮承腹中逐漸有了飽意，而就在這時，門口又傳來了敲門聲。

“壯壯哥，還有什……”

阮承把裡那口豆花咽下去，前去開門，他的話說了一半，突然愣住了，眼前的不是那個和藹可親的壯壯哥。

高大的Alpha站在門外，他逆著，阮承看不到他的表。

他像一堵牆，死死地擋住所有的亮，一足以讓人陷深不見底的淤泥中的絕由心底緩慢升騰，阮承瞬間回想起上次並不愉快的，他忍不住狠狠打一個寒戰，隨即不顧一切地用力地摔那木門，下意識想把痛苦隔絕在門外。而在門即將關閉的瞬間，方澤坤的手擋在了門與門框之間。

方澤坤悶哼一聲，生生承住了這突如其來的夾擊。

他的指節瞬間充，一點也不結實的木門劇烈晃著被彈開，足以想象阮承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氣。

方澤坤臉冷，寒氣人，他的手臂死死抵在木門之上，問道：“你剛剛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