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多的時候李慧婷過來查房,打開門進來看到了周予安雙眼里流溢彩到黯淡無的全過程,跟放煙花一樣,不笑道:“這麼不歡迎我?”
周予安笑道:“哪有,如果不是我現在不方便,我絕對鋪紅毯歡迎你。”
李慧婷笑了笑,走過來觀察了下醫療儀的數據,沒有什麼問題,閑聊道:“是閑的無聊吧?要不要我拿幾本書給你看?”
方才鐘弗初已經找了幾本書讓帶給周予安,但看了眼書名,深覺周予安不會興趣。
果然周予安眼珠子轉了幾轉,說道:“不如你分幾個醫院的八卦?”
李慧婷來了神,最喜歡八卦了,“我來這里不久,只對外科了解多一些,不知道你想聽誰的?私我可不說哦。”
周予安心說想聽的就是外科的八卦,便道:“就比如鐘醫生……鐘醫生……鐘醫生什麼的。” 完了,他對外科也只知道一個鐘弗初。
李慧婷捂著笑了好久,才道:“我就知道你想打聽鐘醫生的八卦。”
周予安心中警鈴大作,心想鐘弗初果然很搶手。
“幾乎來我們這里的病人,見到過鐘醫生的,都會打聽打聽,有大媽大爺給兒對象的,也有年輕孩自己想追他的,不知道你是哪種?”
周予安扯了個借口:“給我妹找對象啊,我覺得鐘醫生很好,想給介紹介紹。”
李慧婷當了真,說道:“你妹妹應該也很好看吧?鐘醫生哪兒都好,才三十歲,能力強,長得帥,就是人太高冷了,我們科主任的兒也追他,可這幾年來并沒有沒功。”
邵文是外科的主任,有一個很漂亮的兒,從法國留學回來后在自己老爸的科室里逛了一圈,正好到做完手回來的鐘弗初,一見鐘后火力全開的追求,鬧得全醫院都知道了,鐘弗初卻一點都沒有。
周予安聞言臉上閃現幾分喜:“也就是說,鐘醫生還沒有朋友?”
李慧婷搖了搖頭:“應該是沒有,他天天和葉醫生形影不離的,不像是有朋友的樣子。”
“葉醫生?”
“我們院骨科的葉闌醫生,他們好像是……青梅竹馬?”李慧婷覺自己用了個不太恰當的詞。
原來還有一個竹馬?周予安有些好奇。
李慧婷掃視了一遍病房,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轉從病房一個柜子里找出一包東西遞給周予安,說道:“這是上一個住在這里的小朋友留下的,你要是實在無聊就拿去玩吧。”
周予安看著眼前這盒印著皮卡丘的兒DIY手工包,囧道:“這也太低齡了吧。” 要讓徐行看到,他會被笑話一輩子。
李慧婷笑道:“我自己也做過一個,還好玩的呀,就當消磨時間了。” 說完道了別,去查其他病房。
周予安自然不會去玩兒玩,他打了盤人的手機游戲,一連幾局被KO,生氣的閉眼躺了一會后,起來打開了手工包。
第四章
手工包的說明書十分詳細,工也很齊全,最后果是一個會跳的紙糊皮卡丘。周予安一邊聽歌一邊DIY,做的極其認真,認真到鐘弗初進來時他都沒有察覺。
鐘弗初見他專心致志的樣子,沒有出聲打擾,而是等在一旁,看他用一雙明顯是從小彈鋼琴的手笨拙的做著最后的收尾。
“了!” 周予安按了下皮卡丘的尾,皮卡丘功的跳了一下。他抬頭一看,這才發現鐘弗初站在旁邊,盯著他手里的玩。
周予安摘掉耳機,不好意思道:“你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鐘弗初把視線從皮卡丘上收回來,落在他上,問道:“現在覺怎麼樣?”
“止痛泵加了藥水后,沒有之前那麼疼了。”
鐘弗初又例行問了些其他況,打算走的時候被周予安住。
“鐘醫生,能加個微信嗎?” 周予安雙眼亮晶晶。
“我沒有微信。”鐘弗初語氣冷冰冰。
周予安眼中的神采瞬間隕落,可惜道:“這樣啊。” 他并不相信現在還有不用微信的年輕人,鐘弗初只是不想和他有其他聯系罷了,這讓他有點挫敗。
鐘弗初看了眼他臉上暗淡的神,頓了頓,說道:“玩做的不錯。”
周予安怔了怔,復又洋洋得意道:“那必須了,我小學手工課可是第一名。” 他兩手掌心里托著皮卡丘,捧到鐘弗初面前,酒窩里滿是笑意:“我能送給鐘醫生嗎?”
這是他慣用的討好賣乖技巧,小時候找爸媽要零花錢,也是這樣兩手捧著,笑的比花兒還甜,十次有九次都會功,今天居然用在送人禮上,他臉上笑嘻嘻,心里可張了。
鐘弗初看著他手心里的皮卡丘,又看了眼他臉上的笑,出手輕輕拿起那個小的紙質玩,低聲道:“謝謝。”
周予安心里煙花怒放,大方道:“一個小玩意兒,不用謝啦。”
鐘弗初囑咐了些注意事項,轉出了病房,周予安看著他離開后,自言自語哼道:
“等著十萬伏特擊中你吧!”
葉闌下班后,換下了工作服,一邊給鐘弗初發信息,一邊往醫院外走,他低頭看著手機,也沒注意路上,結果右肩被人狠狠一撞,直接把手機掉地上。
“長沒長眼睛啊?”
葉闌蹲下來撿手機的時候頭頂傳來夾雜怒氣的男聲,他起一看,是個胳膊上紋著紋的男人,一對眉的很低,眼里滿是怒火。
他冷淡道:“抱歉,你沒事吧?”
徐行看向他,卻愣了愣,這人他認識。三年前他和人打架搞得骨骨折,這人是他的主治醫生,沒想到三年過去竟還能到。
但眼前人顯然沒認出他來,他笑了下,斂去所有怒氣:“以后走路小心點,這位醫生。”
葉闌沒穿制服,有些疑自己為何被認出,但并沒放在心上,客氣的笑了下離開。
他走到停車場門口,保安室的保安打招呼道:“葉醫生,等鐘醫生下班啊?”
葉闌禮貌的笑了笑,點頭道:“今晚有點事。” 他轉頭看到鐘弗初正走了過來,手里似乎托著個什麼東西。
他上前看了一眼,竟是個紙糊的皮卡丘,不笑道:“小朋友送的?” 鐘弗初從來不收病人的禮和錢財,除了一些生病的小朋友送的玩糖果。
鐘弗初拿出車鑰匙往自己的車走去,說道:“不是,一個病人自己做的。”
兩人坐上了車,葉闌看了眼車頂上吊著的皮卡丘吊墜,和車后座擺滿的皮卡丘娃娃,搖頭笑道:
“你這怪癖也真是有快20年了吧,要是讓你同事知道你有一屋子的皮卡丘,不得大跌眼鏡。”
鐘弗初十歲時來到晚鐘家園,那時園里條件艱苦,大點的孩子會出去賣廢品打零工賺錢,而鐘弗初打工之余,總會買一些皮卡丘的玩玩偶,這一稚的喜好竟延續至今。
鐘弗初將周予安做的皮卡丘輕輕放進擱水瓶的凹槽里,手了車上的皮卡丘吊墜,的質讓他繃一天的神放松下來,對葉闌說道:“沒什麼,就是喜歡而已,看著它們覺很安心。”
兩人開車來到之前定好的餐廳,到了包間后沒多久就進來一個人。
“讓你們久等了,我是宋滌新,是輔仁心理咨詢中心的心理醫生。” 來人一寬松條紋T恤,戴著一副頗學生氣的黑框眼鏡,茸茸的板寸讓他看起來很隨和。
宋滌新個子不高,和鐘弗初握手時還要仰頭才能看他,他知道這位就是他的新病人,微微笑道:
“鐘先生,很高興認識你,我希我們的相能和普通朋友一樣,再說,我們都是醫生嘛,只不過你治的病,我治心里的病。”
鐘弗初對眼前這人第一印象不錯,緩聲道:“那就拜托了。”
葉闌見鐘弗初并不反這位心理醫生,松了口氣,他今天的目的就是把這位宋醫生介紹給鐘弗初。
席中宋滌新說了許多自己作為心理醫生的見聞,他本和善可親,向來善于與人打道,石頭都能開口跟他說話。
但通過這頓晚飯期間的觀察,宋滌新暗覺這位新病人恐怕有些棘手。
他從鐘弗初上到濃重的戒備,這種無意識的戒備與疏離使他將自己的心層層封鎖,不為外人窺見并走。
晚餐結束后,宋滌新先行離開,鐘弗初開車把葉闌送回家。
車行駛于披著燈火的長橋,江畔高樓林立,統一規劃的霓虹夜燈太過齊整,了幾分繁雜的熱鬧。
在葉闌的記憶里,十多年前那里還是一片沙地,鐘弗初、鐘源和他都只有十歲出頭,他們經常在江邊撿瓶子去賣掉,撿完后鐘弗初會獨自坐在一塊礁石上,看落日下的江景。
他記得鐘弗初剛來晚鐘家園的時候,渾上下傷痕累累,一雙凌厲的眼里是同齡人沒有的郁,仿佛從仇山恨海走來,并且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里悶著不說話。
那時他們都不敢靠近鐘弗初,鐘牧遠一直鼓勵其他孩子去和鐘弗初流,但大多數人都不愿去,只有鐘源,園里最跳的小孩,像只麻雀一樣天天往鐘弗初上撲,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最后倒真的讓鐘弗初開口了,第一句卻是“閉”。
后來鐘弗初漸漸融他們,只是依舊寡言語,且晚上時常做噩夢驚醒。
當時園里條件不好,一個房間里會睡好幾個小孩,葉闌睡鐘弗初旁邊,他睡眠淺,有一次半夜聽到鐘弗初在喊“媽媽”,而且好像在哭。第二天他發現鐘弗初緒尤其不好,自那以后他再也沒聽到他說夢話了。
孤兒院的孩子大多世坎坷,各有各的傷口與無奈,他們彼此抱團取暖,互相傾訴。
但鐘弗初對過去諱莫如深,即使是對當時和他最的鐘源,和現在已經一起走過二十年的葉闌,都從未談及過。
像是一刺,在心臟不為人知的角落,扎已久,擾人安眠。
想到這里,葉闌嘆了口氣,對一旁的鐘弗初說道:“弗初,我希你能好好配合宋醫生,不要再什麼話都悶在心里了。”
鐘弗初看向他,見他滿臉憂,遂道:“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你不必擔心。”
這些年來他只是偶爾做噩夢,最近頻繁了些,但也影響不大,倒是葉闌一直有這個心病,竟還給他請了心理醫生,他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把葉闌送到家后,鐘弗初朝自己的住宅開去,在下車的時候,他看了眼凹槽里的皮卡丘,小心的把它拿了起來,輕輕放進掌心。
家中剛被家政打掃過,干凈的像從未有人居住,他走到臥室里的玻璃櫥窗前,里面擺滿了住院的小朋友送他的小禮。
櫥窗的正中間,擺著一張黑白照片,里面是一個笑著的年,角出兩個小巧的酒窩,雙眼明亮如星辰。照片下面圍著一堆五六的糖果,像是送給照片里的人一樣。
他把周予安做的皮卡丘放在了照片下面的那一格,里面放著一把明黃的小傘,傘面有些褪卻很干凈,但金屬傘架上已經生出斑駁的銹跡。
然后他去洗了澡,在書房看了一個小時的專業書后,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床的另一邊躺著一個巨大的皮卡丘,如黑夜里守護睡眠的神。
但這一夜他睡的并不安寧,他在一點多好不容易睡,三點多又再次驚醒,背上滿是冷汗,他不得不坐起來打開床頭小燈,眉頭擰的緩了一會,下床重新洗了個澡。
再一次進睡眠,卻夢到了十二年前的一個夏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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