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的街道，被浸的琴盒，一個打著黃雨傘的年追在他后面，一路踮著腳高舉著手，將傘撐在他的頭頂，清澈的笑意跌酒窩，如雨跳進河的漩渦。

此后再未被驚醒，如被熏風熨帖而過。

而那晚宋滌新離開餐廳后，騎著共單車到了一個燒烤攤，洋洋灑灑點了一桌子，還了兩瓶啤酒，毫沒有剛才餐廳里談笑風生的優雅風度。

他拿起手機刷朋友圈，到某一條，上寫：“覺這輩子都和文華市八字不合。” 一看，這不周予安那小子麼，便打了個電話過去。

“予安，你什麼時候來的文華市，都不跟我說？還把不把我當兄弟了？”他是周予安的大學學長，兩人當初在國關系很鐵。

周予安似乎也在吃東西，含糊不清道：“小新哥不是兄弟誰是兄弟？我來文華市沒多久，結果就住了院，這不怕你擔心麼。” 然后他竭盡所能的夸大描述慘痛經歷，簡直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宋滌新知道這小子有多怕疼，笑道：“太慘了，慘絕人寰，我明天來看你吧，治一治你傷的小心臟。”

周予安此時正在吃宵夜，飄出的香味引得每一位路過的病人護士都要往里面看一眼，在得到宋滌新探帶吃的承諾后，心滿意足的掛了電話。

就在今天鐘弗初下午查房走后，他用所有的搜索功能，全網上下把鐘弗初挖了個遍，結果挖出的信息屈指可數，只知道鐘弗初曾就讀于文華大學醫學系，每年都拿的國獎，其他社關系居然一點都沒挖出來。

這難道是個山居野人？周予安無法理解。

第二天七點，他在鬧鐘聲中掙扎著醒來，提著引流瓶到衛生間給自己洗了臉，仔仔細細的用水下了翹的頭發。

所以鐘弗初在八點多進來查房的時候，周予安頭發妥帖，面部清爽，加上完的微笑，如果不是坐在病床上，簡直就是酒店門口業績第一的迎賓小哥。

“鐘醫生早啊！”

鐘弗初乍一看到他元氣滿滿的笑容，冷的神不自覺和緩了些，他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今天覺怎麼樣？”

又是這句，周予安暗自吐槽，自己卻往后一倒，著口虛弱道：“好像比昨天疼的厲害了，覺不過來氣。”

鐘弗初看了眼一旁的儀數據，不為所道：“明天要做手，今晚記得不能吃東西，十二點以后也不要喝水。”

周予安呆住了，這麼快？他忍不住抓住鐘弗初的袖子，苦著臉道：“不能再推遲一天嗎？”

鐘弗初看了眼他的手，沒有掙開，見周予安一臉驚惶，緩聲說道：“遲早都要做，早一點做完，不是能更快出院？”

周予安心說我想多和你呆幾天啊，才不是怕做手呢，他剛要繼續纏著鐘弗初說話，就看到病房門打開，宋滌新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

第五章

宋滌新很快回過神來，忙走進來笑道：“鐘醫生，又見面了，我來看我的學弟。”

鐘弗初掙開周予安的手，見他們關系稔，便道：“那我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在轉要走的時候，又回頭對宋滌新道：

“他明天做手，今晚不能吃東西。” 言語間看了眼宋滌新手里提著的大包吃食和坐在床上的周予安，顯然后者在他的信用黑名單里。

宋滌新愣了愣，忙道：“鐘醫生您放心，我一定讓他吃了這頓沒下頓。” 說完親自送鐘弗初出了病房門。

周予安等人走后抓住宋滌新問道：“速速道來，你怎麼和鐘醫生認識的？”

宋滌新思考片刻，說道：“他姑且算我的恩客吧。”

周予安瞪了下眼睛：“我還是你金主呢！給你十分鐘，我要知道這個人的所有信息。”

“不行不行，保護客人私是我的職業守。”宋滌新面容堅毅。

周予安哼了一聲，底氣十足：“不說，本金主就從你的工作室撤資！” 宋滌新想從工作的咨詢中心單飛開工作室，頭號出資人就是周予安本人。

宋滌新堅毅的面龐瓦解了，重重嘆了口氣，說道：“我才剛接到這位客，什麼都還不知道，只知道這位鐘醫生失眠很嚴重。”

失眠？這不是社畜的通病麼？周予安這種不用上班的人有些無法理解。

宋滌新瞥了他一眼，懷疑道：“你在打什麼歪主意？”

“什麼啊，我就關心一下我國醫療人員的心健康。”

“你先關心你自己吧，聽到沒，鐘醫生讓你今晚，我可沒時間看著你，下午還有工作。”

“你放心好了，在鐘醫生面前，我又乖又聽話。”周予安說的面不改。

宋滌新心說你要是真的聽話，鐘醫生方才也不會那麼張的讓我管著你了。

兩人胡扯了會，宋滌新因為心理咨詢中心的工作很快就離開了，徐行打電話說有事來不了，鐘弗初也沒有再過來，周予安只好自己打開外賣件。

他挑剔的選了好久，覺得都沒有鐘弗初打的食堂飯好，就在他想點兵點將隨便選一個的時候，李慧婷打開病房門走了進來。

“鐘醫生讓我給你打飯，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打了些清淡的。”李慧婷將飯盒放在周予安的小桌板上。

周予安神瞬間抖擻了，兩眼放的著，“真的是鐘醫生說的？”

李慧婷被他眼中的芒閃到，以為他不信，便說道：“是啊，鐘醫生人很好的，之前有個失獨的老人住院，舍不得出錢請護工，還是鐘醫生給他請的呢，前前后后照拂了不。”

周予安了下鼻子，可憐兮兮的說道：“你跟鐘醫生說，其實我也慘的，在這里孤一人打工，爹不疼娘不，給打工的老板還賊壞。”

李慧婷愣了會，目和道：“堅強一點，都會過去的。”

“……”

“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有問題的話，按床頭的呼鈴就好。”李慧婷還要去查其他病房。

周予安忙道：“留步留步！你能不能把鐘醫生的手機號給我？我沒準找他咨詢呢。”

李慧婷想了想，答應了，兩人互相加了微信。

漫長的下午，周予安眼睛黏在時鐘上，算著鐘弗初什麼時候過來查房，但直到晚上八點多，鐘弗初都一直沒來。

他嚼了顆糖，心里還是苦，撐著眼皮打游戲，想著要不打個擾電話？

而此時鐘弗初的家里，宋滌新嘆了口氣：“鐘先生，心理咨詢的第一步，是要坦誠的訴說，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他和鐘弗初約好了今晚做心理咨詢，為了讓鐘弗初放松心，地點選在鐘弗初自己家里，只是一晚上快過去，宋滌新嗓子都冒煙了，鐘弗初都沒說幾句話。

“要不，你寫幾個關鍵詞？” 宋滌新拿出一張紙，擺在鐘弗初面前。

鐘弗初沉默的拿起筆，眼中晦暗不明，抿，他停頓了很久，才在紙上慢慢寫下兩個字，力道狠決，如利劍劃破塵封已久的記憶。

宋滌新一看，是“母親”，他心里立即有了猜測，鐘弗初的心病多半源自于年時的心理創傷，且主要由母親造。

“還有沒有？”宋滌新放輕聲音，帶著些鼓勵的語氣。

又是一陣沉默，宋滌新抬眼看去，發現鐘弗初整個臉都沉郁下來，晦暗的雙眼中似有暴風雪侵襲而至。

像是一個被囚已久的重刑犯，厭命而貪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才會將疲憊與厭倦緩緩泄出。

宋滌新不再看他的眼睛，低頭盯著鐘弗初手中的筆，終于那支筆再次啟，在紙上又寫下了一個詞——“弟弟”。

只是寫這個詞時，并不像寫“母親”那樣力紙背，充斥一決絕的恨意，而是混沌與猶豫，還有強烈的不甘。

宋滌新想一鼓作氣的讓他再寫幾個，然而他抬頭一看，發現鐘弗初眉頭擰，顯然已經不想繼續。他只能見好就收，安道：

“下次我們再一起聊聊吧。” 無論如何，今天已經有了進展。

他看了眼桌子上的安眠藥，和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皮卡丘，獨自收拾好東西后離開了鐘弗初的家。

在回家的末班車上，宋滌新回想著葉闌之前跟他說的鐘弗初的況。

鐘弗初是在十歲那年的夏天被鐘牧遠收養在晚鐘家園的，誰也不知道他之前經歷過什麼，只聽說當時他上有不傷痕，沉寡言，還有暴力傾向。

年時期的心理創傷是人一生的腳本，近些年他接收過不這樣的病人，他們往往病程持久，病頑固，兒時的創傷一直深固的埋于心底。

時間不僅未能平傷痛，反而使傷痕更加突出，而帶著創傷經歷長大的人，更容易敏、多疑，喜歡使用冷暴力，甚至走向極端冷漠和人格障礙。

鐘弗初走到現在，并沒有太偏離常態的行為，只是他把自己的心用冷的繭包裹起來，幾乎隔絕與外界的流，日復一日的自我封閉，在記憶的濘澤中越陷越深，最終只能是傷害自己。

宋滌新想了許多，想到最后長嘆一口氣，幸福家庭中長大的孩子總是更樂觀開朗和討人喜歡，就像周予安一樣，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出生于一個完滿的家庭。

燈暗淡如霧月，這間空曠的房子里，只有單調乏味的陳設，和黑白灰的主，而唯一的暖調，是一只只各式各樣的皮卡丘，、鮮亮。

鐘弗初依舊坐在書房里，疲憊從發頂和指尖泱泱而出，讓人著而襤褸。

他將桌上的紙撕碎，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準備起去洗澡，手機卻響了起來。

平日里這時來電半是醫院里的急事，他提起神看向手機，卻是個陌生號碼，他頓了頓，才按了接通。

“鐘醫生晚上好！猜猜我是誰？” 聲音明顯被故意變調，但仍舊一聽就知道主人，鐘弗初一瞬間從黑夜里被拉回白天，嘈雜的醫院病房，嘈雜的某個病人。

“周予安，你有什麼事？”

“哇，你猜的太快了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你，你怎麼下午不來查房呢？我等了好久，都等到太下崗，星星上班了。”

電話對面還有電視機的背景音，喧嚷模糊人聲鼎沸的假象，仿佛尋常小城里千家萬戶的煙火影。

鐘弗初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覆在桌面，過了一會才道：“不是有實習醫生查房嗎？”

“那怎麼行，明兒就要手了，主治醫生怎麼能不過來看看呢？畢竟我這麼金貴啊。” 對面說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不慘了？”鐘弗初聲音還是冷的，但帶了點兒細微的笑意，他想起今天李慧婷說的話。

對方愣了愣，才道：“慘啊，可慘了，所以鐘醫生你關心關心我，我們一起建設和諧的醫患關系嘛。”

鐘弗初做過無數次周予安這種小手，還沒到過這麼難纏的，他想了想，順著他的意思問道：“那你現在覺怎麼樣？”

對面沉默了會，帶了些抱怨的說道：“鐘醫生，你只會問這一句嗎？”

鐘弗初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問道：“那你要我說什麼？”

“嗯……比如我什麼時候出院、什麼時候拆線、會不會留疤，會不會復發……這些都可以啊。” 對面噼里啪啦說了一堆，顯然是有備而來。

鐘弗初靜靜聽他說完，過了一會才說道：“你說的問題我明天手后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