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察覺到明妍緒低落,關懷了幾句,最后說好了明天見才掛斷了電話。
他看了眼時間,離約定的六點已經過去二十分鐘,外面還下起了大雨,他急忙打開剛買的新雨傘跑了出去。
夜幕徹底從天空拉扯到地面,街道上五六的傘高低起伏,汽車尾燈模糊絢爛的斑,巨大的廣告牌依次亮起,四都是流溢彩的霓虹,映在大大小小的水澤里,像繽紛酒水溢了滿地。
周予安撐著一把小黃傘,穿梭在人流中往商場跑去,他怕鐘弗初等不到他走了。
盛夏里濃郁的水汽,和他的期待與歡喜,一起在夜中緩緩蒸騰,凝結在開了冷氣的玻璃櫥窗上。
但是他并沒有在商場門口看到鐘弗初,他焦急的打了幾次電話,也沒有接通。
難道鐘弗初見他遲到,怒而放他鴿子?
不會吧!
周予安不想放棄,茫然無緒的在附近尋找,旁邊一輛車跟投胎似的飛馳軋過水坑,濺出來的水將他澆了個心涼,他也沒顧上,抹了把臉繼續找。
終于在轉過一個路口后,看到了鐘弗初的影。
他沒有打傘,在層層雨幕中向著停車場的方向獨自行走,如雨打歸舟,尋找停泊的港口。
周予安猛然間想起十二年前的夏日午后,那時鐘弗初的背影也是如此蕭瑟暗淡,倒錯的時讓他心里莫名一,他拋開腦中的想法,舉著傘拔就跑,一勁兒沖到鐘弗初邊后,手舉高了些,將傘撐在他頭頂。
四面八方的雨聲將他們包圍,周予安不得不大聲道:“鐘醫生!對不起!我來遲了,但我不是有意的,別生氣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鐘弗初,但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就被陡然拉進了懷里。
鐘弗初摟住他的腰,左手扣住他的頸項按進懷中,帶著十足的力道,溫過浸的襯衫將他包裹起來,有一種相親的錯覺。
周予安驚訝的睜大眼睛,接著熱意爬上臉頰,心臟劇烈的跳,他乖乖呆在鐘弗初的懷里,暈乎乎的。
“鐘醫生,你怎麼了?” 他的臉在鐘弗初脖頸一側,說話時在微冷的皮上輕蹭而過,帶著溫暖的熱氣。
鐘弗初沒有回答他,只是把他抱的更了些,路上不行人投來各式各樣的眼,他也毫不在意。
周予安仿佛整個人都被他裹進去,雨水集的打在傘面上,合著心跳聲不風,讓人有些不過氣來。
他看不到鐘弗初的表,卻似乎覺到他整個人都在下著六月的梅雨,像是海上漂泊的人抱著一浮木,那般用力,那般相。
他只好繼續撐著那把小黃傘,在雨中開辟出一個狹小的避風港,輕聲問道:
“鐘醫生,你不開心嗎?”
他以為鐘弗初不會理他,卻聽到鐘弗初用低沉的聲音說:
“周予安,你遲到了。”
明明是怪罪的話,卻好像沒有半分指責的意思。
周予安愣了愣,他會不到其中的深意,只是很愧疚的說:“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會遲到了,我一定會提前到,再也不會讓你等我了。”
他還想繼續做保證,鐘弗初卻放開了他,從他手里拿過雨傘。
周予安有些不舍懷抱的溫度,他抬頭看去,卻怔住了。
他從未見過鐘弗初這樣的目,似乎有什麼沉重的緒被揩拭而去,再被一整夜的雨水滌潤,霓虹映在他的眼里,如經年沉香的酒,在影攢的悲喜集緩緩流。
他腦中短暫的空白,直到鐘弗初突然摟住他的腰往懷里帶去,接著后疾馳過一個電瓶車。
周予安被帶的鼻梁在鐘弗初肩上撞了下,他如夢初醒,忍不住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鐘弗初低聲問道:“疼嗎?”
周予安連連搖頭,他仰臉看著鐘弗初,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琳瑯的笑意從兩個酒窩里不斷溢出,綿綿的,蜂一樣香甜。
他越想越開心,甚至還笑出了聲。
喜歡和快樂是一樣無法掩藏的,像是結滿了枝椏的橘果,在秋末墜地而裂,徹夜芬芳,讓聞見的旅人也不展,暫時忘卻旅途的疲憊與風塵。
鐘弗初低頭看著他,目中似有笑意,問道:“傻笑什麼?”
周予安嚨有些,冷不丁躬打了個噴嚏,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就是覺得看到你很開心啊,特想每天都看到你!”
鐘弗初握了傘柄,移開目,落在他的服上,眉頭蹙起,“怎麼弄的?”
周予安看了下自己的服,撇道:“一輛車開過水坑,水濺到上了。” 他笑道,“像噴泉一樣,要不是急著找你,我一定要罵那個司機。”
“得回去洗澡換服。”鐘弗初沒理會他的玩笑,語氣不容置疑的說道, “你剛做完手,肺部不能涼。”
周予安愣了愣,以為他不去音樂會了,急的舌頭都快打攪,“我沒事兒的!服一會兒就干了,而且,而且徐行今晚出去了,我沒帶鑰匙回不了。”
他心急的不行,不得不撒了個小謊。
鐘弗初卻用手背了他的額頭,神帶著些擔憂,說道:“那就先回我家把服換了,如果有時間再去音樂會。”
周予安瞬間呆住,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角卻擅作主張的翹了起來,聲音都激的發:“好好好!回家回家!”
回家好,回家妙,音樂會沒什麼大不了!
鐘弗初看周予安雀躍的樣子,角微掀,說道:“我先去取車。”
周予安被鐘弗初帶著往停車場走去,狹小的傘面并不能將兩人全部罩住,他未曾注意傘一直偏在自己這方,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了,正悄悄拉住鐘弗初的袖子,生怕被發現了似的。
他偏頭看向鐘弗初,朦朧的街燈霓虹在他側,鋒利的側面線條也被和,在燠熱的雨夜里讓人怦然心。
“走路專心。”鐘弗初突然說。
周予安回過神,忙扭頭正視前方,耳朵倏地紅了起來,他覺得今晚的鐘弗初好溫啊,讓他不自覺就想得寸進尺。
“鐘醫生,我以后去醫院找你好不好?”
“好。”
“鐘醫生,我以后繼續約你出來玩好不好?”
“好。”
“鐘醫生,我今晚就住在你家里好不好?”
“好。”
……
周予安覺得鐘弗初簡直對他有些縱容了,好像他要求什麼鐘弗初都會答應似的。
他一直回味著方才那個莫名而驚喜的擁抱,直到上了鐘弗初的車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滿車的皮卡丘吸引。
鏡子上吊著皮卡丘吊墜,后座里擺滿了皮卡丘娃娃,他震驚的扭頭問道:“鐘醫生,你喜歡皮卡丘嗎?”
鐘弗初沒有避諱,點了點頭。
周予安眼珠子一轉,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那個DIY皮卡丘,不問道:“那我送你的皮卡丘還在嗎?”
鐘弗初探過來幫他扣安全帶,說:“在我家里。”
陡然靠近的,拂來的溫熱氣息,幾乎要將他環抱的姿勢,讓周予安的臉騰地熱了,上也有些熱,他悄悄手想將空調出風口對準自己,鐘弗初卻突然握住了他細細的手腕,皺眉道:
“你現在還不能對著空調吹。”
周予安紅著臉點點頭,鐘弗初才放開他的胳膊,去開車了。
他輕舒一口氣,看向車窗外,悄悄將手指按在方才被鐘弗初握住的手腕上,給自己把了一下脈。
糟糕,脈象不穩啊。
他腦子里閃過不知從哪里看到的臺詞:“脈象流利圓,乃是喜脈。”
什麼七八糟的,周予安搖了搖頭。
鐘弗初的房子在云林小區,在文華大學附近,兩人到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周予安下了車才到張,他跟在鐘弗初后面一路記著路線和單元號,連樓下的貓都特意記了。
鐘弗初進門后在鞋柜里翻了一會,翻出一雙拖鞋給他。
周予安低頭一看,居然是皮卡丘的,還豎著兩只耳朵。
“……”
他乖乖穿了上去,再抬頭一看。
嚯,這是皮卡丘之窩嗎?
鐘弗初或許是有些不好意思,甩下一句“我去倒水” ,然后轉去了餐廳。
周予安上是的,局促的站在客廳里,不敢到走,只是打量著四周。
鐘弗初家里收拾的很干凈,干凈到覺沒有生活氣息,他滿意的想,這兒應該是沒有金屋藏的。
鐘弗初走過來將盛著溫水的水杯遞給他,周予安說了聲謝謝,全部喝了進去后,目落在鐘弗初右手的紗布上,他用手了,發現是的,忙道:“鐘醫生,你的手…是不是要重新包扎一下?”
“我自己理。”
“你一只手怎麼理?我幫你吧!”周予安自告勇。
鐘弗初看他一臉獻殷勤的神,只好帶他走到自己的房間,從柜子里拿出醫藥箱,拿出新的紗布和藥水,指導周予安怎麼做。
周予安屏住呼吸,用醫用剪刀輕輕剪開舊紗布,看到傷口的那瞬,他都忍不住痛了一下,不自覺湊了過去,在傷口上輕輕吹了吹。
小時候自己哪兒磕了了,媽媽都是這樣給他呼呼的。
鐘弗初的手卻猛的收了回去,神有些不虞,周予安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依舊抱歉道:“對不起。”
“沒什麼。”鐘弗初斂去眼中的緒,讓周予安替他把傷口包扎好了。
之后鐘弗初去給他找洗漱用品和睡,他留在鐘弗初的臥室里悄悄觀察。
原來鐘弗初還是金屋藏了的。
周予安看著床上巨大的皮卡丘玩偶,了一番它的耳朵,輕聲問道:
“皮卡丘,皮老哥,皮爸爸,你什麼時候下崗把位置讓給我呀?”
皮卡丘當然沒回答他,他又自顧自的走到墻邊的玻璃櫥窗前,驚訝的發現里面擺滿了小玩意兒。
各種各樣的兒玩、糖果、鉛筆畫……一看就是小朋友送的,沒想到鐘弗初居然會收集這些小東西。
接著他看到了正中間的那一格里擺著的黑白照片,里面是一個笑的開懷的年,角出兩個小酒窩。
照里的人難道是鐘弗初的弟弟?所以之前提到時鐘弗初才會那樣麼?
他再低頭一看,下面那一格里很空,只有一把黃的舊雨傘,和他之前送給鐘弗初的紙糊皮卡丘。
雨傘顯然年代已久,傘面很干凈但有些風化褪,他將雨傘小心翼翼的拿了出來,傘柄上系著一個字跡有些模糊的名牌。
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三個字:
周予安。
他眼睛突然有些發酸。
沒想到那樣微不足道的善意,居然會被鐘弗初如此珍藏。
而他自己卻忘了那麼久。
第十六章
鐘弗初走過來的時候發現周予安眼眶有些紅,問道:“怎麼了?”
周予安搖了搖頭,“沒事兒。”
鐘弗初把睡袍遞給他,他展開一看,綢質的煙灰,一看就是鐘弗初的,但對他而言有點兒太長了,但他心里還是滋滋的。
鐘弗初不知又從哪兒變出一盒新的,很自然的問道:“要麼?”
周予安看了眼盒子上的尺寸標識,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道:“我覺得…可能匹配不功…”
他抓著手里的睡袍,竟看到鐘弗初若有所思的頓了會,然后面不改的說:“我去買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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