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雖病著，事卻不能不管，小太監立在榻前輕聲細語地讀摺子，林樂天閉著眼半躺著，若是他點一點頭，小太監便蘸了硃筆畫圈，不點頭的摺子便擱置一旁，等候再決。

“兩廣總督胡戚道上折，今春暴雨連綿，湖水上漲引水泄百裡，漂數千民廬，萬朝廷恤，免兩廣三年賦稅，以緩民生。”

韓齊包紮回來，聽到小太監在讀摺子，於是默不作聲地站到一旁，心中又是唸了幾遍“閹**國”。

“嗬，”一直閉口不言的林樂天冷笑一聲，不急不緩道：“胡戚道這狗東西，無能也就罷了，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傳令東廠，速去兩廣提胡戚道人頭來見。”

“是。”小太監攏了摺子，邁著小碎步出去，對著韓齊點了個頭，韓齊毫無反應，心中盤算如何救下胡戚道。

樂天睜眼，瞟向韓齊，“你是木頭嗎？滾過來。”

韓齊腮邊的了，住緒上前，“九千歲有何吩咐？”

“手我瞧瞧。”

虎口上纏了厚厚的麻布，麻布暗黃，倒是冇出一跡，樂天也瞧不出他到底傷得如何，不鹹不淡道：“還疼嗎？”

“不疼。”

“等陛下起之後，你陪著陛下學文，午膳之後教陛下習武。”

“是。”

樂天上下打量了韓齊一番，這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俊是真俊，手也是真黑。

“韓齊，這次我饒你一命，你該知道如何回報。”

“屬下明白，多謝九千歲寬宏。”

傳話的小太監又輕手輕腳回來了，“千歲爺，陛下醒了。”

“去吧。”樂天對韓齊使了個眼，韓齊鬆了口氣，終於可以離開這兒了。

宗衍醒了，不見林樂天，果然又是發脾氣，朱楚楚依照林樂天的關照說林樂天吹了風頭疼，先回宮休息了，宗衍散著長髮敞著單袍活像個小瘋子，著腳焦躁地殿踱步，“朕去看他！”

朱楚楚提著鞋跟在他後，急道：“陛下，您先穿鞋，小心著涼，九千歲會擔心的。”

朱楚楚伺候的時間不長，但已牢牢地掌握‘宗衍的肋是九千歲’這一訣竅，宗衍果然定住，一把奪過朱楚楚手中的鞋，“朕自己穿。”

“陛下，錦衛百戶韓齊求見。”

宗衍套上鞋，不耐道：“不見。”

“陛下，您忘了昨夜怎麼答應千歲爺的。”朱楚楚在一旁提醒道，換來宗衍一個惡狠狠的白眼，不委屈地咬瑟，陛下的脾實在太壞，不及千歲爺萬分之一溫。

“見見見！讓他進來！”宗衍賭氣道。

韓齊總算能與他的弟麵對麵，相見卻不能相認，韓齊心頭髮苦，聲道：“臣拜見陛下。”

宗衍看也不看他，坐在榻上由朱楚楚替他係帶，上依舊嘟嘟囔囔，“小林子子太弱，太醫院那幫狗奴才個頂個的冇用，全殺了纔好。”

韓齊聽著宗衍句句都在牽掛那個閹人，臉不由沉的滴水。

整理好冠，宗衍才紆尊降貴地去打量韓齊，韓齊半跪著，視線裡一雙緻的盤龍靴微微翹著，一點一點，儘顯小孩脾。

宗衍揹著手道：“既然小林子讓你教，那你就教吧，教得不好，朕砍了你的腦袋。”

那閹人將宗衍養這般不就要打要殺的子，哪有半點國君的模樣？韓齊見此形心焦如焚，低了聲，強忍心緒道：“是。”

過一會兒，楊謙益也來了，宗衍正在用早膳，楊謙益便與韓齊在門外談，楊謙益出世家，活了一大把年紀溫文爾雅冇半點脾氣，對錦衛也無甚偏見，笑瞇瞇地與韓齊說話。

韓齊沉默寡言，隻點頭應“是”。

大約一直到巳時，宗衍才正式開始上課，楊謙益已經想明白其中的門道了，上課前先搬出林樂天，“陛下，九千歲囑咐臣每日結束之後向他稟明況。”

正想矇混過去的宗衍：“……”

楊謙益：“^_^陛下不要辜負九千歲的一番苦心哦。”

宗衍：糟老頭子壞得很。

楊謙益授課時，韓齊充當陪讀，朱楚楚在旁伺候，聽得比宗衍都認真。

盯梢的太監溜跑回林樂天那回報，樂天還在生無可地聽摺子，忽然道：“讓楚楚一塊學。”

小太監一時冇反應過來，瞪著一對圓溜溜的眼珠子看著林樂天，張了個圓形，說了個響亮的“啊？”

樂天抬眼，長長的睫上下一翻，小太監立即嚇得臉都白了，“是，奴才這就去說。”腳不點地地退了出去。

“男孩讀書，孩也要讀書！”樂天在心中對係統豪萬丈，“我們要貫徹生兒生都一樣的原則！”

係統：說的好像真跟你生的一樣……

好不容易捱過上午的課，宗衍氣神都冇了一大半，楊謙益笑瞇瞇地留了功課，宗衍態度比初見時了份張狂，多了份畏懼，甚至打起了小結，“這、這些明日就？”

楊謙益笑瞇瞇，“是啊陛下，臣相信以陛下的聰明才智，區區一篇策論不過手到擒來。”

宗衍無法反駁楊謙益，因他確實覺得自己天資過人，隻好滿臉鬱卒地應了下來。

朱楚楚在一旁小聲道：“陛下放心，奴婢幫你。”

宗衍白了一眼，他這樣的天才都覺得楊謙益的功課難，更何況朱楚楚這笨手笨腳的小宮，“笨豬。”

“朕要去看小林子。”憋了一上午的宗衍終於按耐不住，直接命宮人將午膳安排在林樂天的小院子。

韓齊隻好上前阻攔，“太醫說九千歲今日要休養，聽不得靜。”

這話騙小孩，小孩都得思量思量，宗衍卻馬上躊躇起來，認真問韓齊：“真的嗎？”

“真的，陛下不信可以去問張院判。”

宗衍垂頭喪氣，“都怪朕，若當年小林子不是為了救朕，如今也不會子這樣弱。”

宮裡的人都知道林樂天“英勇救人”的事蹟，尤其朱楚楚，林樂天本想將收作孌寵，自然是讓人對朱楚楚日夜洗腦他有多麼完。

朱楚楚眼淚汪汪道：“九千歲實在是太護陛下了。”

宗衍肯定道：“小林子對朕的心意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

兩個小孩終於達了共識，宗衍不計前嫌地拉起朱楚楚的手，“走吧，陪朕用膳，等小林子好些再去看他。”

朱楚楚點點頭，今天也是為神仙君臣誼流淚的一天。

一旁的韓齊：……心頭的那把火燒得更旺了。

傳話太監向韓齊使了個手勢，韓齊悄無聲息地退下，小太監是來韓齊回去給林樂天換藥的。

小太監說完之後，發覺麵前一直冷冰冰的錦衛大人笑了起來，那笑容溫暖俊極了，韓齊聲道：“那還等什麼，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