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日為兄（十五）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一曲激人心的歌曲完畢後，酒吧裏的人臉都無比彩。

......哇哦。

真是好激人心啊，簡直想給他鼓鼓掌。

寇老幹部抱著話筒，還有點意猶未盡：“我再唱一首《黃河大合唱》？”

......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歌曲最後還是沒能再唱下去，酒保勉強地笑著把這位先生請下了臺，立刻讓兩個跳鋼管舞的熱辣接手了舞臺。隨著熱奔放的舞姿，先前那種奇異的氣氛終於破碎了個一乾二淨，重回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資本主義風氣。

寇秋還有點小失。

就像剛才那麼正能量、那麼團結，多好？

他站起去洗手間開閘放水，正在洗手池前沖手，卻意外地看見一個栗長捲髮的姑娘立在他後，笑著他。穿著時尚，明顯家境優良，塗了鮮紅蔻丹的手了垂下來的髮，輕聲問：“請問......是夏新霽的哥哥麼？”

寇秋甩甩手上的水珠兒，詫異地著。

“我陳婷婷，”小介紹道，“是夏新霽的高中同學。”

陳婷婷的格很是熱爽朗，充滿朝氣。寇老幹部也樂意和祖國的新一代多接接，笑道：“小同學好，你怎麼認識我？”

“那時候夏大哥總是在校門口接夏新霽放學，”陳婷婷抿了抿，笑的落落大方，“恐怕，夏大哥是不知道有多人在看你吧？”

至今仍記得一清二楚。

和校園裏那些臭未乾手裏點著煙的混小子完全不同，門口那人服總是乾乾淨淨的，不花哨，款式簡潔，脊始終得筆直。偶爾襯衫袖子鬆鬆卷起，出一小截線條流暢的小臂，靠在樹下翻著書頁。

就那一眼，就讓陳婷婷記了這兩年。

那是忘不了的綺夢。也許到了今天，愫已經被時間消磨的差不多了，可說起來時，仍舊代表著的青春。

“那一年，我還托了夏新霽傳了書給你，”輕笑，“可你沒有回我——我就知道，你是希我好好學習的了。”

“書？”

寇老幹部的眉頭蹙了蹙。

他頓了頓，隨即像是從久遠的回憶中挖出了什麼，道：“或許，是紅的信封，上面還畫了顆心嗎？”

陳婷婷有些訝然，隨即心頭又控制不住地一陣歡喜。沒再多說，眼睛有些發紅，只是簡單道：“......你還記得。”

這樣就夠了。

足以為那段沒有勇氣親自說出口的暗的最終結局了。

寇秋輕輕笑了笑。他從紙巾機中出一張紙巾，遞給了看上去像是要哭出來的孩子。

“在這之後......”他緩緩說，“你總會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人。”

陳婷婷努力眨了眨眼，掩飾下淚。

“那你呢？”

“我？”

寇老幹部的面容嚴肅了點。

孩子屏息看著他。

“你想要的？”

系統再次重重歎息了聲，想滄桑地煙。

“首先，”寇秋莊嚴地說，“我想要為一名黨員！”

孩子：“......啊？”

“然後，”寇秋慷慨激昂地說，“我要把我這有限的一生，投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之中！”

孩子著他，再次陷了“我真的存在在這個世界裏嗎這發展怎麼和我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的恍惚，呆滯幾乎要從每個孔裏出來。系統著這孩子三觀都被刷新的震驚模樣，只想歎息著的頭。

慢慢來，它悲哀地想，會習慣的。

畢竟......我就是這樣被教育到麻木的呢。

回到小孩邊時，夏新霽已經站起了準備去找他，看見他靠近，鎖著的眉頭這才鬆開了，自然地開雙臂紮進他懷裏。

“哥~怎麼去了這麼久？”

寇老幹部遲疑了下，緩緩道：“小霽？”

“嗯？”

“你......”

後面的話並未說完全，又被截斷了，“算了，沒事。”

小孩好奇地打量著他，眸莫名，拉著他的袖子絮絮道：“說嘛，哥，怎麼了？說嘛，說嘛——”

“沒事，”寇秋縱容地拍了拍他的頭，“不重要了。”

他再沒有問起過這件事。

只是夜深人靜之時，系統幽幽道：【他跟你想像中的，恐怕並不相同。】

想的是朵單純黏人小白花，可如今這偽裝乍然被人扯下一點，後頭出的卻讓他們都為之一驚。

寇秋沒睡著，他躺在床上翻了個，卻並沒有回答這話。

第二天，兩人外出遊玩的地址定在了博館。然而他們安排的行程才去了一半，就接到了老宅中保姆打來的電話，立刻匆匆趕回了家。

夏老爺子病了。

他躺在病床上，深深陷在雪白的被褥裏，臉也同這床單一般灰敗慘白，直到瞧見了自己的大孫子，他才勉強了，讓人扶他坐起來。

“清然，”他疲乏地說，“你回來啦？”

寇秋看著他這樣垂暮的模樣，嚨不由得一梗，佯裝輕鬆坐在他邊。

“對，我回來了。”

“爺爺。”

出了病房後，幾個醫生都在沖寇秋及夏新霽搖頭。

“按現在況來看，恐怕只剩下三四個月了......”

“平常心的太多，之前的囑咐也沒好好聽，況實在不妙。”

“建議家屬早早做好準備......”

這些話，寇秋一句也沒聽進腦子裏去。他的腦中彷彿有千萬隻蜂在嗡嗡地鬧著，翻來覆去就重複著一句話。

爺爺要死了嗎？

怎麼可能呢......明明是那樣中氣十足、理直氣壯偏自己的老人......

寇秋甚至做好了自己隨時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可直到今天他才知曉，親人的死亡，這是遠比自己的死亡，更讓人難以接的事。

後有人附了上來，緩緩手環住他，低聲道：“哥？”

寇秋勉力笑了笑。

“沒事了，”他輕聲道，“走吧。”

夏老爺子一住院，公司裏的事便通通堆積到了夏新霽的肩膀上，他開始頻繁地往來奔波於公司和醫院之間。偶爾風塵僕僕一推開門，便能看見寇秋和迴返照的夏老爺子一同盤坐在病床頭盤核桃的景。兩人坐的筆直，手上忙活著，眼睛卻牢牢地盯著電視上新聞。

寇秋：“這個核桃著不太順......”

夏老爺子點點頭，無比贊同：“我也覺得。”

於是直接扔回盒子裏，翻騰來翻騰去，又慢吞吞從裏面翻出兩個，塞一個給孫子。

“來來來，試試盤盤這個。”

夏新霽瞧著這兩個姿勢完全相同的老幹部，不由得低低笑出了聲。

除了盤核桃，有時他還能撞見寇秋在老爺子的指導下練氣功的場景。健氣功八段錦，左腳開步......與肩同寬......屈膝下蹲......掌抱腹前......

第一回瞧見時，可把來掛吊針的小護士嚇得不輕。

好好的年輕人，二十啷當歲，長的也一表人才，這生命才剛剛起步，怎麼就想不開過起老年人的廣場舞生活了呢？

但見得多了，甚至對此到麻木。再過一個月，還幫著又找了套太極拳的教學視頻，為企圖通過氣功練出腹的寇老同志打開了嶄新的世界大門。

夏老爺子最終走的很安詳。

他死前拉著寇秋的手，握了又握，像是要把這個從小疼到大的孫子的面容刻進腦海裏。他看了很久很久，這才安心地閉上了眼。

寇秋一不坐在他床邊，沒有發出任何哭泣的聲音。

可是系統知道，他已經在哭了。這麼多年來，夏老爺子是唯一一個教會寇秋親的人，他的存在，便是寇秋心目中“長輩”兩字的最終含義。

然而如今，這兩個字，也終究不再屬於寇秋了。

葬禮辦的並不大，邀請的只有這些年同夏家有往來的人家。大多數來訪的賓客著兄弟兩人，心裏頭多都有些看熱鬧的心思。

掌權人都不在了，為了這家產，兩人恐怕要鬧得天翻地覆了吧？

偏偏人前還要裝的這麼和睦，嘖嘖嘖，真辛苦......哎哎哎？等會兒，怎麼這兩個突然間就抱上了？？？

然而，接下來的事讓他們更為震驚。

夏新霽：“公司我暫時接管，但是資產都是哥哥的，我一分也不會要。”

寇秋：“不不不，公司是你的，資產也是你的，我不需要。”

我要這資產有何用，我的心裏只有為人民服務！

夏新霽：“不，是你的。”

寇秋：“不，是你的！”

夏新霽固執：“不，就是你的！！”

寇秋：“我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拿著！”

看的目瞪口呆的眾賓客：......

這是在拍益達廣告麼......

特麼數十億的資產你們踢皮球啊，說不要就不要啊！你們按劇本來一回好不好啊？

你們不要，我們要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夏新霽：（興致）哥說要練腹，怎麼練？俯臥撐還是減脂運？

然後他進了屋，就聽見八段錦悠揚的、慢悠悠的音樂：左腳開步......與肩同寬......屈膝下蹲......掌抱腹前......

夏新霽：......

靠這個練腹，這怕不是要練到下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