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兩年前，葉辰十七歲，背井離鄉獨自在京城漂泊。

葉辰年父母離異，兩方都有再婚打算不想要累贅，葉辰這枚小皮球就被父親踢給了爺爺。

葉辰文化課績從小就不大好，因為他的天賦點加在其他地方：

首先，是加在臉上……

其次，他擅於模仿電視劇中角的作語氣，自來就懂得如何揣人心理並沉浸其中，電視上的演員哪個演技好哪個演技爛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對表演有興趣，也有天賦。

然而，考藝校要學才藝，考前要上培訓班，加上大考小考的報名費、食宿費、通費……都是花銷。葉辰捨不得爺爺為自己節食，也不願向陌生人般的父母尋求幫助，故而從未表過對藝校的嚮往，一直渾渾噩噩地隨大流學文化課，但他清楚自己有吃演員這碗飯的天賦。

因此，在爺爺相繼過世後，孑然一的葉辰在反復思量後決定放棄學業，他帶上兩位老人留給他的一點積蓄去京城運氣。

在京城漂泊的生活雖拮據但也新鮮有趣，那時葉辰每天揣上兩個麵包一瓶水，在電影廠或影視基地門口樂呵呵地蹲活兒。他格雖，卻有韌勁兒，群演也幹，在劇組跑打雜也幹，有時還會接一些特殊的工作，比如去綜藝節目當熱觀眾，或是給明星當假撐場面。

那天，葉辰接了個給人當接機假的活兒，發任務的知道葉辰臉皮厚力好，安排他捧著花束尖追車，追著追著還得故意摔一跤以示狂熱。追車給一百五，假摔再給一百五，幾分鐘三百塊到手，實屬差。

葉辰當天狀態其實很糟，重冒得六親不認，但他指著這三百塊給自己放天假，便強打神接下任務。

這次葉辰要接機的明星沈默風，三年前出道，是個富二代。葉辰看過幾部他的作品，印象最深刻的一部《空的雲》，屬於先鋒文藝類電影，打眼一看不知所云，得耐著點兒子才能品出味道。或許是有錢任，這大爺行三年，主演的大多是藝較強的作品，好不座。因此沈默風雖有值有實力又有資源，卻一直沒能躋頂級流量行列，他的忠誠度很高，但數量不夠看。

葉辰對沈默風並無特別的好，但著良心講，他不覺得沈默風這種演員會耐不住寂寞買假，還讓假加這麼多戲——這種後臺強大的藝人如果不甘心沒人氣，放下架子拍部大ip商業片分分鐘就能吸吸到，犯不著玩虛的，很可能是經紀人或幕後團隊想撐場面。畢竟這年頭兒資訊發達，明星越來越不好當，一幫人把放大鏡懸在藝人腦袋頂上盯著找錯，今天門庭冷落寥寥，明天可能就會被人借機蓋章糊穿地心，這大爺或許不在乎，但經紀公司在乎。

帽子口罩全副武裝的沈默風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出到達口，以葉辰為首的假團夥頓時沸騰了，尖的尖，拍照的拍照。葉辰捧著花不遠不近地跟著，積蓄力，直到沈默風乘坐的小轎車突破圍堵順利開走，他才猛地發足狂奔，邊追邊在車後撕心裂肺地尖吶喊：“沈默風！沈默風啊啊啊！男神等等我——！”

狂奔出大約五十米後，葉辰覺得對得起那一百五十塊了，便故意左腳勾右腳，結結實實摔了個狠的，以對得起另外一百五十塊。

這鏡太真了，應該給我加五十！葉辰疼得嘶嘶倒著冷氣，小算盤卻沒閑著。他正想起回去領錢，載著沈默風的小轎車卻忽然減速泊在路邊，還開了雙閃。

接著，一個助理樣的年輕人下車跑到葉辰邊，扶他起來，又撿起摔得造型淩的花束，語調和氣：“怎麼樣，沒事吧？沈哥讓你上車。”

“上車？！”葉辰驚了。

滋兒哇狂奔追車，好不容易追上了卻拒絕見偶像，豈不擺明瞭是假？

偶像不忍見摔倒，破例請上車，結果卻是個拿錢幹活兒的假，豈不等於打偶像的臉？

葉辰迅速捋清邏輯，決定把狂熱演到底，不能害沈默風尷尬，於是他乖乖跟助理走到車旁，鵪鶉狀手腳地坐進去。

沈默風坐在後排抱著懷，臉上泛著一令人捉不的神氣，有幾分沉，又有些微妙的愉悅。

一段短暫的安靜後，葉辰慫唧唧地扭頭與沈默風對視，半是表演，半是被對方的氣場迫得真張，結道：“我、我特別喜歡您……”

葉辰外形極好，五、骨相、質，皆無可挑剔，如果娛樂圈只是一場單純的選大賽，那他已然躋一線了。

沈默風早已看明星看到膩歪，但與葉辰四目相的一瞬他還是在心裏吹了聲口哨，而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結果下一秒，被多看了一眼的葉辰就默默掏出一個口罩戴上，遮住半張臉。

“……”沈默風一挑眉。

葉辰訕訕道：“我重冒，怕傳染您。”

“重冒，”沈默風緩緩重複這三個字，聲線又低又磁，反問道，“還出來追車？”

“我就是……”葉辰揣著狂熱的心理活，傾演繹道，“就是實在太喜歡您了，知道您今天航班，我就忍不住了，想近距離看您一眼……”

沈默風發出一聲短促的哼笑，語氣不善：“知道追車有危險嗎？”

葉辰蔫頭耷腦，小聲嘟囔：“嗯……知道。”

“知道還追？”沈默風慢條斯理地教訓道，“你剛才那麼摔車道上就容易出事兒，這是後面沒車，不然司機一個剎車不及時就把你軋了，這點兒安全意識都沒有嗎？”

葉辰被這訓小朋友般的口吻臊得耳發熱，忙道：“我錯了，沈哥對不起。”

沈默風沉著臉：“以後還追嗎？”

葉辰大力搖頭：“不了，再也不了！”頓了頓，葉辰怕沈默風誤會自己把好心當驢肝肺，忙補充說明道，“不是我不喜歡您了，是我知道注意安全了。”

小這副鵪鶉狀驚慌認錯的模樣太可，雖說九可源自值，但沈默風的黑臉仍是繃不住了，他嗤地樂出聲，放了語氣含笑道：“行了……中午飯吃了嗎，小朋友？”

沈默風是天然彎，也確實被葉辰的容貌驚豔了一下，但他素來有些神潔癖，不屑於約炮艸，況且這小一看就是個小孩兒，沒年都不保準……所以沈默風沒別的心思，他自己也得吃飯，捎帶手給小驚罷了。

大庭廣眾追車追得啃地上，怪難的。

“沒吃。”葉辰老實道。

“想吃什麼？”沈默風自然地問。

葉辰眼珠子錚亮錚亮的：“我都行。”

這份能蹭飯的激落在沈默風眼中完全變了個意思，他扭頭和司機說了個名字，小轎車便拐了個彎，朝吃飯的地方開去。

然後，葉辰就做夢般的與沈默風一起吃了頓飯。

這家餐廳的消費之高完全超出葉辰心理預期，因此席間他一直拼命放彩虹屁，全方位讚沈默風的演技，還大膽預測沈默風不出一年定能斬獲影帝，沈默風把狂熱小的無腦吹當背景音樂聽，被吹得通舒泰心曠神怡。

我這波神按應該夠抵飯錢了，葉辰暗地想。

飯畢，沈默風助理問葉辰要了聯繫方式，葉辰也茫然地給了，但一頓飯過後兩人再無集，沈默風並沒有聯繫過他，葉辰也漸漸將此事拋在腦後。

萬萬沒想到……

在化妝弄頭髮時葉辰打開沈默風的百科，拿出念書時背古文的架勢把沈默風的資料死記背了一遍，又把沈默風主演而自己沒看過的那些影視作品全找出來通讀劇梗概，避免與影帝聊作品時出馬腳。

我也不想這麼壞的！葉辰痛苦地想。

然而一個謊言往往就是要用無數的謊言來維繫，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葉辰做足了的功課，造型也完了。他扮演的五皇子並無帝王之才，文弱天真，只詩詞書畫，寄生老皇帝的妖邪正是看中他好拿才將他立為太子。但五皇子的脆弱在編劇的塑造下並不惹人厭煩，更多的是一種無法逃離命運的悲哀。

因此五皇子的造型是著纖弱與疏離的，葉辰容貌中的這些特質被化妝手法增強，墨雲般的青襯著瓷白的臉，眉梢眼尾細微的拉長如羊毫閑閑的一筆，將角從一紙設定中畫活了。葉辰對鏡做出幾個表，連自己都被驚豔到了。

“葉老師這邊請。”工作人員引著葉辰去拍定妝照，比葉辰先一步做好造型的沈默風還差幾個鏡頭就拍完，葉辰便站在一旁觀。

這時，沈默風巧朝葉辰的方向掃了一眼。

四目相的一瞬，沈老流氓如兩年前一般，忍不住在心裏吹了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