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葉辰走近幾步，把碗盤擺在炕頭的矮桌上，那是一盤番茄炒蛋加一大碗公米飯。

“……你還會做飯？”沈默風沒對葉小爺的廚藝抱多大指，帶著縱容意味地笑了笑，認命地朝矮桌湊過去。

葉辰怕沈默風嫌菜寒酸，忙張放出小火車並拉響汽笛：“我家以前請的大廚教過我幾手，您別看這道番茄炒蛋普通，其實做的時候有很多細節在裏面，和一般人做的不一樣……”

他站在炕邊，離沈默風很近，說話時模樣很認真，沈默風眼中帶笑，微微仰起臉看他。看著看著，沈默風忽然抬高一隻手，用食指勾住葉辰的下，又用大拇指在葉辰面頰上不輕不重地抹了一下。

葉辰一怔：“怎麼了？”

“臉上那是煤灰？沒蹭掉……照照鏡子去。”沈默風語氣淡定自若，卻在收手後暗自撚了撚手指。

過葉辰下顎與面頰的指肚上殘存著一膩的，撥得他一陣心猿意馬。

……小臉蛋兒還。沈默風忍不住，又撚了撚手指。

可不是麼，才十九歲……

思緒朝曖昧的方向溜開一截。

一個眼看著就要過二十六歲生日的男人，暗地品評一個十九歲小男生的臉蛋兒著不……這似乎有幾分老畜生的嫌疑。雖說在主觀上，沈默風這一波簡直畜生得心曠神怡，法律層面上也不存在問題，但用道德的尺規衡量過一番後，他還是面自嘲地輕輕笑了一聲。

其實有點兒小……沈默風想。

葉辰渾然不知他沈哥的流氓念頭，轉走進與沈默風房間相通的衛生間。

村裏這些農舍的條件有好有壞，有水馬桶和太能熱水的幾個頂配房間歸劇組主創所有，其他人洗澡上廁所都比較麻煩。而頂配房間中又尤屬沈默風的住最舒服，臥室直接就連著一個小洗手間，半夜起夜都不用出臥室，雖說這洗手間裝修得相當簡陋，但至該有的設施都有。

葉辰在塗層斑駁的鏡前照了照，發現臉上蹭了兩道煙灰——這邊做飯不用電磁爐而是用大灶，葉辰跟老鄉現學的燒柴火，撅在灶前鼓搗了好一會兒，臉上髒了也沒留意。

他擰開水龍頭沖了沖臉，出面巾紙乾，隨即垂下眼簾，地掃視著盥洗臺下箱的洗護用品。

自從一夜暴窮後，葉辰洗頭洗澡都一水兒用一塊多錢一塊的上海硫磺皂，之前剩的高檔沐浴洗髮水他慣常捨不得用，都是挑心灰暗時才拿出來給自己嘗點兒甜頭，把樂觀值充滿，好讓自己能繼續拖家帶口地窮樂呵下去……目前他還剩五分之二瓶沐浴和七分之三瓶洗髮水，都是一瓶近千元的，用完就不會再買了。

因為太久捨不得用好東西，所以自兩天前看見這些高檔貨後葉辰就一直忍不住想著，都快想瞎了心了。

葉辰蹲下，躡手躡腳地把那些瓶瓶罐罐挨個拿起來，檢查剩餘量與生產日期，並從中甄選出四瓶剩餘較多且離生產日期較遠的洗護用品，決定幫他沈哥用一用，避免過期造鋪張浪費，給地球母親增添不必要的負擔！

但是怎麼才用上呢……葉辰心思漸趨活絡，托著下轉起眼珠，開歪腦筋。

揣個空瓶找藉口進浴室倒走半瓶固然簡單，但這些是私人品，不問自取是為，葉辰破產前是個面人，不可能幹這事兒。他要蹭，就要蹭得明正大，既得讓沈默風知曉並默許他使用浴室裏的東西，還得邏輯合理、不崩人設，這才是蹭之一道的極致。

葉辰凝眸沉思：“……”

天不生我葉窮窮，萬古蹭道長如夜！

……

另一邊，了好幾頓的沈默風夾起一口番茄炒蛋放進裏。

蘸著酸甜湯的炒蛋口的一瞬，被香煙得奄奄一息的消化系統猛地活了過來，沈默風嚼了兩口炒蛋，忽然能覺出了，那久違的饞意裹挾著對食的從乾癟空虛的胃袋中騰空而起，啪地綻放在舌尖。

……番茄炒蛋有這麼好吃嗎？沈默風愣怔片刻，複又埋頭吃起來。盤中番茄已燉至爛，蛋卻仍鬆，宛如一蓬蓬黃的小雲朵。那蛋香濃郁，湯鮮甜，恰到好的微酸開胃效果極佳，一大口混著番茄與蛋的米飯下了肚，連著幾頓沒正經吃東西的沈默風滿足得長舒一口氣。

小朋友廚藝這麼好？！沈默風結滾，將礙事的袖子折了兩折挽到手肘，出兩截線條勁瘦實的小臂，鄉隨俗地盤坐在農家炕上，一手端著盛米飯的大碗公一手夾菜，打眼一看就宛如一位英俊的莊稼漢。

這時，葉辰從洗手間走出來，蹭到矮桌對面搭著炕沿兒坐下了，因為心裏正打著扣扣搜搜佔便宜的小算盤，表乖順得幾乎有點兒欠，語調也得不像話：“……怎麼樣沈哥，味道還行嗎？”

那神態、那作、那語氣，怎麼看怎麼像個被英俊莊稼漢新娶過門的巧手小媳婦兒，毫無違和。

沈默風抬眼，靜靜盯他片刻，忽然嗤地笑出聲。

小媳婦兒茫然了，無辜地睜大眼睛，一雙手還在大上不安地抹了兩下：“怎麼了？”

更像了。

沈默風別過頭悶笑，飯都咽不下去了。

小媳婦兒坐在炕沿上，懵又無助：“沈哥……您笑什麼？”

“咳。”沈默風忍住笑意，清清嗓子，溫聲道，“好吃，手藝不錯。”

他不答，葉辰也不好意思追問他究竟在笑什麼，只定了定神，搬出自己方才在洗手間裏想出的謊話，厚起臉皮道：“沈哥，我住的那戶的熱水壞了。”

沈默風眉梢一揚：“熱水壞了？”

“嗯。”葉辰猛點頭，“我洗不上澡了……您今天洗完了嗎？我能借用一下您的熱水嗎？”

沈默風閉了閉眼，下一邪火，紳士道：“我讓小何幫你看看，說不定他能修。”

“不用麻煩他了。”葉辰神懇切，並為未來埋下伏筆，“我小高看了，不好修，一時半會兒都修不好。”

小何要是非得來，我就把水閘關了……葉辰狡猾地盤算著。

沈默風緩緩深呼吸，心想自己但凡畜生點兒，小朋友這會兒都已經被他吃乾抹淨得連渣都不剩了。

他想著，眸漸趨深黯，用視線把葉辰從頭到腳狠狠刮過：那後頸與肩膀連接削薄的廓、纖巧得近乎脆弱的鎖骨、細瘦的手腕與腳踝……這些殘留著年的青特徵令他有種罪惡，可那張寫滿了任他予取予求的、溫順漂亮的臉蛋卻又得他一陣陣心頭火起。

“行嗎，沈哥？”見沈默風不置可否，葉辰冷靜地加重籌碼，“您借我用一下浴室，我明天早晨給您做烤地瓜，我烤的地瓜可甜了，都能烤到流糖漿的……”

沈默風用力閉了閉眼，咬住一支煙，輕嗤：“不行。”

葉辰的失都快順著眼睛淌出來了：“為什麼不行啊……”

沈默風靜靜他片刻，一笑：“不為什麼。”

他確實對葉辰有覺了，但他並不想對葉辰做什麼，一來兩人關係沒進展到那份兒上，二來葉辰還太小了，他甚至懷疑葉辰究竟明不明白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麼：在十九歲的年紀，在對方沒有給出任何承諾與保障的前提下，把自己毫無保留地到一個只相了一個多月的娛樂圈前輩的手上……這未免過於衝莽撞了。

可他也不是什麼聖人，一個小綿羊般乖順的年在他房間裏洗澡，洗完再衫不整地出個浴，加上他本來也對這年有點兒想法……這他媽能忍？

“知道了沈哥，那我先回去了。”原本以為萬無一失的“蹭沐浴洗髮水華計畫”居然失敗了，葉辰失落得像只被暴雨拍過的流浪貓，渾上下無一不發蔫。

他收拾起矮桌上的空碗盤，起朝門外走去，走出幾步又頓住，偏過臉輕聲道：“那我明天早晨也給您烤地瓜，一個地瓜差不多半斤，烤兩個夠嗎？”

烏反哺不能斷，畢竟沈默風本來也沒有必須借他浴室的義務，這點兒事葉辰還拎得清。

“然後再給您煎個荷包蛋，榨杯玉米？”葉辰把鍋往父老鄉親們上一甩，“這地方食材單調的，沒什麼花樣兒，但我做什麼都比別人好吃，您嘗嘗就知道了……”

“你……”沈默風的一顆心都快被葉辰這副委屈吧啦的小模樣爛了，他連拖鞋都沒穿，腳一步邁下地，繞到葉辰前面攔住他的去路，好氣又好笑道，“算了，在我這洗吧。”

“您方便嗎？”葉辰眸子一亮。

“我哪敢有什麼不方便的……”沈默風角一翹，用玩笑的語氣嘲弄道，披好外套趿拉上棉拖，叼著煙先葉辰一步走出門，“洗你的，我上院裏會兒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