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很小，小到四個城區始終共用三個小學，2026年都用不著建地鐵。

薑忘隨意挑了家網吧，走進去刷新份證。

份證是在沿平街鬼市辦的。

零幾年的時候很多城市都有鬼市，裡頭倒與封建迷信沒太大關系，一般用於灰收的清洗。

來搶來的東西大多都會聚集在這裡，凌晨三四點人們都睡時悄麼聲開張，天將亮未亮的時候散掉。

警察其實扛著困意來清洗過這裡很多次，但早年間警力不足，掃黑除惡也不夠徹底，也算沒辦法。

薑忘今天凌晨三點趁小鬼打鼾的時候去了沿平街一道，還算順利的找到人幫忙把份證戶口本全給重辦了。

“第二張半價，你考慮下？”

薑忘白他一眼，掂了掂份證的重量。

“裡頭什麼都有，芯片也刷得出來，我這可是百年老字號，”賣證的人說話油腔調，還不忘再多推銷幾單生意：“要畢業證嘛，清華人大五分鍾就給你印好！”

真到網吧裡刷份證，男人面上沒什麼緒，作比平時慢幾分。

卡機嗶了一聲，網管小妹叼著棒棒糖給他開卡：“46機，一個小時兩塊錢，包夜的話得在晚上十點之前來前臺。”

薑忘點了煙等電腦開機，看見WINDOWSXP的界面跳出來時還是皺了下眉。

是不方便。非常不方便。

網頁排版擁雜，彈窗廣告全是糟糟的一刀999。

他打開搜索引擎想了想，直接鍵能排全國前三的速風快運。

加盟聯系電話就在網底端，打進去等了快兩分鍾才有人接通。

“您好，我是H省A城的人，想加盟你們公司的快遞業務。”

對面的接線小姐快速檢索了一下，抱歉道：“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這邊暫時只有省城可——”

“你不是管事的，換一個接我電話。”薑忘打斷道：“找能做主的人跟我談。”

客服愣了愣，猶豫中還是答應了，把電話轉給了客服主管。

客服主管說辭也是一樣。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公司目前主接深圳香港一帶的業務，其它省會城市也在陸續——”

“換人，”薑忘把煙按滅：“找你上級談。”

電話又響了一分多鍾的好運來，換一個略冷厲的聲：“什麼事？”

“我想接A城的快遞。”薑忘平直道：“先別急著拒絕我。”

“H省在地理位置算華中地區，A城又在核心地帶，這裡遲早要為流大省。”

“你現在做主放棄這個地方，以後等其他快遞公司蠶食完地盤再想回頭，錢可就不這麼好賺了。”

話是不全真，也不全假。

H省確實自古以來都是通運輸的樞紐省份，只不過二十年後全線發達的是更有地理優勢的隔壁城，而不是薑忘所在的這個地方。

但談生意從來不用講究實誠這兩個字，從來沒有乙方跟甲方說您開價三千塊太高了，這活兒隔壁競爭方兩百就能接。

人沉默幾秒，吩咐書過來記他手機號碼。

“我研究一下，兩天給你答覆。”

薑忘看出來兩勝算，笑了一聲沒讓掛電話。

“我以前是賣房子的。”他聲音很穩，穩到似乎說什麼都是對的：“地段偏僻的房，吊死過人的房，我全都能賣出去。”

“A城算黃金位置，價格稍微抬一抬，都是三五年後的必爭之地，您多考慮。”

等電話掛斷，薑忘心裡思慮落地幾分，撐著下玩了會兒CS。

當下電商網店都才剛剛起步，頁面糙不說，客流量也比未來要太多。

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

老電腦玩一會兒大方盒顯示屏就風扇響，顯卡估計燙得能煎蛋吃。

他玩得心不在焉，沒注意到有人在看他。

“哎，是你！”對方很熱地招呼過來，還遞了白沙：“幸會幸會，我聽於哥他們說過你！”

薑忘狙擊槍甩狙了隔壁兩排那局域網裡對戰哥們的人頭，抬眼瞧面前的人：“什麼事？”

“你不是在彩票站算命嘛。”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但斑禿的厲害，頭皮都泛著不太正常的紅：“我，我早上睡過了，也沒想到這麼巧又能到你，能算算麼？”

薑忘退了遊戲，上下看了幾眼，暫時沒把這人和自己的過往記憶關聯起來。

“您姓？”

“我姓魏！鬼魏！”

“魏叔？”薑忘突然想起來什麼：“在財務局當長的那個？”

“哎哎，我長不了你幾歲，也不用叔，”禿頂男人手道：“現在還是科長，不過上頭是退了一批，不得到我還懸呢。”

薑忘往後退了一些，開椅子想站起來。

“我媳婦老是出差去外地，我其實……其實還是有點擔心的。”禿頂男囁喏道：“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柯姨人很好，是我初中同學的媽媽，還經常給我帶水果。

薑忘再次看了會兒他的禿頭，半晌才把目移開：“你有個兒，對嗎。”

禿頂男有些警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了？”

“早點帶去醫院做檢查，”薑忘慢慢道：“有甲，早治早好。”

“你媳婦人很好，用不著多想。”

對方聽懵了：“甲什麼？我閨看著除了瘦點都好啊。”

“去醫院看看吧，查個就知道了。”

沒等魏叔多問，他看了眼表，下機離開：“我該走了，以後聊。”

“哎——哎？？”

薑忘沒想過自己還有這些功能。

他聽過的瑣碎事件，認識的同學父母，有朝一日會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

再轉回小學門口，已經有幾個班早早放小孩出來了。

學校左右兩側開了好些個雜貨店，賣劣質兒口紅遊戲王卡牌什麼的都有。

門口則隔三差五聚幾個小吃攤，多半賣著糖葫蘆缽缽糕一類。

薑忘經過他們的時候，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其實很喜歡吃這個。

那時候沒有零花錢，只能厚著臉皮蹭同學買的吃。

眼前小販用蜂窩煤烤著梅花小蛋糕，瞧著雖然像蛋仔，但口更糯一些，蛋味也更足，外殼烤焦烤都很香。

“蜂小蛋糕！五塊錢半份十塊錢整份！都來嘗嘗嘿！”

薑忘掏錢買了份新烤的，心想我替他嘗一口。

然後整袋直接消失。

某人在小販攤前面不改：“再來三袋，全都打包帶走。”

小販求之不得：“馬上馬上！我給你第一個烤，他們都排隊！”

薑忘難得有耐心地在那等，沒過幾分鍾余裡掠過一個影。

他眸子一，短短吩咐一聲就跟了過去。

“哎哎，你等會記得回來拿！錢我先收著了啊！！”

薑忘兩三步已經跟到那人後，眼神已經暗了下來。

挎著長條黑皮包的中年男人大搖大擺過校門往裡頭走，保安倚牆打著哈欠懶沒攔。

醉鬼清醒過來時總會扮出一副人模人樣，梳個油頭再穿個白襯衫，黑皮鞋黃銅腕表油的發亮，顴骨病態凸顯著，看著像是澇死鬼投生。

那人本不記得兒子在哪個班，著後門窗戶一個班一個班看過去，到一三班才找著人。

裡頭英語課已經上完了，老師還在布置作業。許多小孩瞧見有家長進來了，全都好奇地往這邊看。

季老師瞧見有家長過來，抱著教案課本走到門口：“您是？”

中年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別過他直接半個子卡進門口：“彭星！你給老子滾出來！”

班裡嘩然一聲，最裡頭的小孩拚命往裡頭。

“你不出來是不是？”彭父驟然變，不顧季老師攔著就準備進去揍人：“王八羔子反了你了！滾出來聽見了沒有，這幾天你跑哪去了？”

話音未落，他被擒住了後領，猛地一扯跟麻將似得出了班門口。

頭有個年輕男人冷峻如刀，皺著濃眉聲音仿佛在冰水裡浸過。

“我是他表哥，以後這孩子我管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彭父啐了一聲，掙扎著要把領子從他手裡弄開：“你什麼手什麼手！放開！”

季老師表一變，神比先前嚴肅許多：“家裡的私事請不要帶到學校來，有事出去談。”

這是薑忘第一次看見記憶裡三十出頭的父親，他比對方高出一頭，以至於說話都可以毫不客氣的俯視。

彭父也是脾氣上來了，裡不乾不淨罵了幾聲，揚言要報警。

“這是我兒子，我管你什麼表哥大哥的，老子就是把他剮了下火鍋都跟你沒關——”

“啪！”

薑忘反手他一大耳刮子，冷笑道：“再說一遍？”

班裡一幫小孩：“哇……”

“你他媽——”

“啪！”

薑忘平板道：“學費不正事不乾天嫖人，這時候想起來到學校撒潑了？”

班裡一幫小孩：“喔……”

季老師單手攔在他們之間，另一邊反手關門，示意其他學生從後門放學，不要在這停留。

“您冷靜，”他虛虛攔著薑忘，並沒有用真力氣：“我相信您兩位都是為了孩子好，請注意方式和場合。”

薑忘沒說什麼，單手把對方拎到了半空中。

他強健瘦，拎親爹還沒有舉鐵廢力氣。

彭父也沒想到力量差距這麼懸殊，人在半空中蹬了兩下已經慫了：“你，你有話好好說！”

“聽好。”薑忘注視著對方的眼睛：“這孩子歸我，以後他吃穿讀書我出錢，你要報警隨便。”

“但你再敢打他一回，我直接廢你整條胳膊。”

班裡小孩們背著書包：“豁——”

彭星眼淚汪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