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慈悲
雨下得越發大了,蕭十四撐著傘,為景硯領路去後院的一個破舊封閉的小屋。他在元德帝邊待了差不多有十六年了,因為悍勇且不畏死,辦事乾脆俐落,一直很得重用。陳皇后死于自縊,景硯被廢,元德帝對他尚有愧疚,此時不願殺了他,卻又擔心廢太子有異心,便將蕭十四同另一個暗衛一起派到了景硯邊流監視,隔幾日向元德帝稟告廢太子的向。因為這件事十分要,蕭十四幾乎卸下了別的全部職務,專注于太清宮的事了。
景硯心裏記得兩個暗衛班的日期,蕭十四在的時候多,而另一個在的時候。若當日不是蕭十四,他便同喬玉之間收斂一些,大多在屋裏讀佛經,偶爾說幾句話。喬玉心大,也不知所以然,自個兒在院裏也玩得開心。不過他並不要求喬玉改口,即便了他“太子”或是“殿下”,也是無關要的事。
這是必要的破綻或者說是馬腳。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如果廢太子景硯真的規規矩矩,行事鎮定,一點差錯也無,反倒不能讓元德帝放心了。
安置得福得全的地方就在太清宮後院的一破舊的小屋裏,即使到了冬天,黴味也重的很。蕭十四先進去了,仔細打量了一圈周圍,將有損壞風的地方用舊木板和磚頭擋得嚴嚴實實,點了盞蠟燭,才迎了太子進來。
得福得全兩人都被繩子捆結實了,半躺倒在地上,得全比不得他哥哥,此時已經害怕極了,渾發抖,被堵著還嗚嗚喚。而得福卻鎮定得多,蜷著,借著些微的亮瞇著眼,目在景硯和蕭十四兩人面上逡巡。
蕭十四低聲同景硯稟告自己查到和拷問出來的事,包括一個多月前喬玉與得福得全在膳房的偶遇,得全心懷不軌卻被稱心阻攔。後來流魚告,喬玉的份暴,得福又有了別的心思,才有了今天的事。
流魚的名字現在已經被劃到了沉雲宮,還是盛海將名冊報備上去的。
景硯微微頷首,他今日的興致不太高,低聲問道:“是哪個的手?”
蕭十四一愣。他以往也曾替太子辦過許多事,可從未被問到過這些問題,所以事先並未準備,卻又立刻反應過來,上前兩步,拿下了得全裏的布塊。得全的嗓子被藥啞了,已經不能再高聲呼喊了。蕭十四踹了他一腳,又不太敢用力,怕留下什麼痕跡,只能厲聲問了幾句。
得全瞥了一眼得福,大約還沒痛到骨頭裏,這時候倒是嚴得很,想要跪地求饒,卻遲疑著不敢說話。
景硯朝他笑了笑,平淡道:“不想說?那算了。”
得全一陣膽寒,他只知道太子被廢,馮貴妃得勢,卻沒想到太子本不是一蹶不振,在宮中毫無權勢。
蕭十四還要再問,景硯卻搖了搖頭,他走到得福後,俯稍稍解開繩子,與得福對視,篤定道:“是你,他沒那個膽子。”
語罷,景硯抬腳,輕描淡寫地踩碎了得福的一手指頭,接著是下一,十指指頭都被一一踩斷,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十指連心,得福即使再能忍,此時也不免疼得渾搐起來,恨不得即刻死去,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梗在心中。
景硯踩碎了一隻手,移步換到另一邊。他的眼神幽深而鷙,黑的皂靴上沾滿了漬,落下一小串約的腳印,又低低地笑了起來,“我的錯,倒是沒想到還有你們這 些狗東西在盯著這。聽說你們還想他?真是麻煩。”
得福不能說話,也不能,只能承痛苦,景硯一貫沒什麼慈悲心腸,只是用腳跟碾著他的手指頭,緩聲道:“孤不是不近人之人,了我的人,也不打,十倍還回來就罷了。”
外面雨聲漸大,裏頭的這一幾乎是凝滯住的,連呼吸聲都快沒有了。
蕭十四驚訝地睜大了眼,又將得全捆住了,不敢言語。在他印象中,太子雖然自習武,卻從未同人親自手,也不會做這些沒有必要的事。如果折磨可以令人吐出有用的消息,那麼太子會下令。但這個人若是已經沒有其他價值,太子只會要了那人的命,連半點注意都不會再放上去。
景硯做事從來如此,他只要結果,過程簡單,不多生事端,以免出差錯。就如同這次,蕭十四甚至想,如果這次是太子被人施刑,太子都能不神忍下來。
這是個意外。
無論是喬玉,還是這件事,都是意外。
景硯慢條斯理地踩碎了得福的十指骨,才慢慢起,走遠了一些,朝兩人了過去,
他半闔著眼,輕聲吩咐道:“那個得全,就用加,不要留下痕跡。至於得福,多用些刑,待到寅時才許他閉眼,不必在意首是什麼樣子。”
蕭十四有些遲疑,若說得全用了加,尚且可以用溺水糊弄過去,可是得福若是這樣,可再無法掩飾。但他想到太子已經踩碎了得福的十指骨,已經再無法挽救,只能如此了。
他做了這麼多年暗衛,見慣了宮中私,手上人命無數,私刑也用得練。即便這裏沒有什麼工,也能得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都被鮮的鐵腥氣浸了,景硯往後退了退,收攏住了左邊袖子,不讓上頭飛濺到沫。
蕭十四抬起眼皮去看,約能瞧見袖口上著一大團黑線,是什麼卻辨認不出來。他口問道:“殿下,那這兩人該如何理?”
景硯思忖了片刻,漫不經心道:“得全就讓他無故死於溺亡,再找個人易容得福進沉雲宮。盛海不是一直不太得馮南南的信任嗎?尋個機會,就說他們倆個膽大妄為,將主意打到了太清宮,被他撞破,流魚是人證,也是證。”
如今正是風口浪尖,馮南南想方設法要與太清宮斷了干係,得福得全卻做了這件事,以的格,肯定是死死地捂在沉雲宮,絕不會外傳。
他吩咐這些的時候並不把人當人,而是可以利用的件罷了。
即使景硯看慣了佛家經典,卻從沒有多慈悲。
大約是大悲寺主持的命格判詞嚇到了陳皇后,景硯才曉事的時候,陳皇后便教他讀經,觀佛,心存善念。可宮中的景不似從前,局勢太壞,又要教著景硯如何防備,警惕,甚至先發制人,置人於死地。
景硯是這般的矛盾中長大的。
他七歲的時候,頭一回抑不住心的疑問,拽著陳皇后的袖子問道:“既然我佛慈悲,為何眾生皆苦?”
陳皇后一愣,答不上來。
景硯便明白了,我佛慈悲,他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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