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啟開國尚短,一切規章制度其實都還在索階段。
就好比科舉。
事實上,科舉誕生的時間也不算長,是前朝末帝為了對抗世家和九品中正制,才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這位末帝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頒佈了很多他覺得會于國有益的政策。
可惜,理想有多滿,現實就有多殘酷,他和一幫富有抱負的寒門學子搞出來的肇秋改革,最終還是慘敗在了盤錯節的保守派手上。那些行將就木的腐敗與苛政,在風雨飄搖的反撲中愈加倡狂了起來。
前朝大廈將傾,帝已無力回天。
然後……末帝腦袋裏的某弦,在窮途末路中崩掉了。好好一個有為青年,在百年沉屙的合力圍剿之下,突變了一個百無忌的瘋子。他破罐子破摔,以一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決絕方式,和朝臣世家對立到底,進行了極其瘋狂的報復。
兩邊就像是即將和離,但無論如何都離不了的怨偶,不就拿孩子來威脅對方,還時常打孩子出氣。
這個“孩子”,指代的自然是前朝苦難的普通百姓。
聞家太祖正是其中之一,村子遭災,殍遍野,朝廷派來的史卻貪了賑銀,本不給人活路。村裏唯一的讀書人咬牙進京告狀,卻不想朝廷解決不了問題,就要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聞家太祖也是個氣年,把心一橫,就領著全村還活著的人落草為寇了,窩在莫尋山上當土匪,與朝廷對峙。
後來天災不斷蔓延,朝廷再無力遮掩,各地紛紛湧出了起義軍。聞家太祖作為第一個和朝廷公然對著幹的,被朝廷立了典型,誓要弄死他來以儆效尤。聞太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和軍師對坐,沉思良久,一拍桌子,就扯起了自立為王的大旗。
加了那場為了爭取活下去的權利而不得不進行的戰爭。
結局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末帝自焚,世家殘存,兩邊把彼此打廢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過去他們本不屑一顧的聞家草莽京,坐上了龍椅。
以五族七為代表的世家雖傷了本,卻還在妄圖忽悠太祖,繼續前面幾朝“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的格局。
聞太祖是個大老,什麼政治宮鬥都不懂,但知道老子的寨子只能老子一個人橫。
他拉著兒子、軍師並幾個聰明人,又對坐合計了一夜,就從前朝的種種改革政策之中,拉出來了那麼幾個其實很有利的政策,換了個說辭,搖一變,了本國的立國本。
科舉就是這麼應運而生的。
目前來說,科舉制度的運轉還算順利,給朝廷輸送的人才相對穩定,世家們的式微為定局,惡循環,再沒了和皇帝對抗的資本。
但科舉畢竟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在很多細節方面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小問題,有待完善。
好比……
有人在貢院重地,當場熗鍋。
貢院是讓帶米帶鍋進來的,本又有爐子可以點火,煮飯熱菜都在允許範圍。只是此前一直沒人想過熗鍋這麼神奇的作,如今仔細想想,也沒有明文規定不可以。
但,還是不能忍!
都不用其他考生舉報,就有差役提著捅,拎著水,循著濃煙按圖索驥地跑過來,準備救火。貢院走水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畢竟考生們需要點燈,天干燥,號舍又是木質結構,一陣風吹過,各種防不勝防。
等一眾差役並巡考趕到,看到的卻不是預想之中的大火,而是一子從鼻子吸能嗆到頭皮發麻的辛辣。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巡考當下就不能忍了,罵罵咧咧地沖灰的濃霧,想要去看看是哪個在作死,他非要讓他悔恨終,再不敢在考場熗鍋不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巡考的罵聲戛然而止,就像是被誰突然掐住了脖子。不一會兒,他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還很狗地不斷指揮差役趕把濃煙給扇散了,別影響了裏面那位大爺吃飯。
這就很囂張了。
但也讓一直在暗中觀察事態發展的考生們明白了一件事,熗鍋的這位來頭不小,至是尋常的巡考所招惹不起的。
隔壁的聞道忍辱負重,還在低頭耐心模仿著顧喬的筆跡,把小世子草稿上的容謄抄到試卷上。他一邊寫,一邊在心裏恨恨地想著,下回就有不能熗鍋的規定了!
別等他考完!他倒要看看誰特麼敢在他面前做飯!
只要一換到了顧喬裏,聞道就莫名地不厭食了。這本是一件值得開心的好事,但是如今它卻讓自己顯得如此淒苦。
顧喬一向善於忍耐,他想著只是考一天一夜,他又不太習慣在這種場合用恭桶,就乾脆沒帶什麼吃的來,連水都很喝,想要盡可能地避免尷尬。他把一切都考慮得很完善,獨獨沒想到,他會在考到一半的時候,和太子殿下再次互換。
顧喬一邊擔憂著殿下苦,一邊還要抓時間查看殿下的答題況。
太子的進度和顧喬的差不多,馬上就要寫完全部的草稿,只有最後一道題欠了個收尾。倒不是太子答題比顧喬慢多,而是他把一部分時間,用在草稿上瘋狂吐槽了。
顧喬甚至能腦補出來,太子殿下是怎麼一邊答題一邊罵的,真的是很暴躁。
但太子還是堅持答完了卷子,甚至寫得還不錯。只要把握好了訣竅,找到思維視角轉換的關鍵,就能一竅通百竅。要面子的太子,永遠是不會輸的!
就是太子殿下所寫的容裏,有些句子的措辭,還是帶著無法掩去的棱角,那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命令習慣,很難改變。顧喬斟酌著給殿下的草稿又潤了一番,順便把殿下寫錯的字也給改了,超強糾錯,一個頂倆。
顧喬在太子生龍活虎的裏,就彷彿重新擁有了使不完的力量與神,他終於也開始學著搞事了。
在改稿的途中,顧喬招來了福來,試著開口:“貢院那邊……”
不等顧世子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完,福來已經很懂地接上了話:“您放心,都打點好了,保證虧待不了世子爺。”
“???”顧喬有點蒙,打點什麼了?哪個世子爺?我嗎?
還真是。
聞太子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在還沒學會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自我覺醒了“我的人,只有我可以教訓”的意識。小小的太子,敢當著武帝的面開手,護在娘面前,與比山還要高的父皇僵持著,仰著頭,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這也是太子殿下脾氣都那麼暴躁了,東宮的宮人仍對他忠心耿耿的原因。他們對太子不只有懼怕,還有敬畏。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沒有做錯事,就一定不會在太子這裏丟了命。
而一旦被太子認在了自己人的範圍,就會被他保護到底。
決不食言!
顧喬是最融太子保護核心的一個。
連聞道自己都說不上來,他為什麼會對顧喬這麼另眼相待,大概就是他表弟說的,他真的很喜歡顧喬吧。
難得有個什麼喜歡的東西,聞道接良好,他覺得新鮮又有趣。
在照顧顧喬方面,聞道可以說是做到了無微不至,從對號舍的選擇,到打點巡考的差役,連聞道自己都沒想到他可以考慮得這麼全面。這裏面自然也包括了讓貢院提供送飯服務。
貢院自開考開始,大門就會是鎖的狀態,除非考完,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會開。
但是在部,監考樓上的考、差役都是要吃飯的,他們肯定有食堂,提前送個廚子進去,給一二考生開個小灶,還是在基礎權利範圍的。
聞道謄寫到第三道題時,就吃到了自己送給自己的飯。
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至不比他左右做的差。
來送飯的巡考還小聲解釋了一下為什麼會來得這麼晚。白天的時候不好張揚,畢竟是開小灶,路過一排排考生,很容易製造矛盾,被有心人傳他們作弊,只能等夜深了再送。哪承想正要送,就出了隔壁熗鍋的事,考生和考都被驚了,只能再等機會。
待一切平息了,他就馬不停蹄地過來了,還附贈了一條薄毯,以防冒:“世子若有什麼吩咐,可以隨時讓巡邏的差役來找小人。一般不太出格的要求,都能儘量滿足。”
“哦,對了,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他真的很重視您啊。”
最後這句是稚的太子殿下,點名要求對方說的。畢竟他聞道從不是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他想要對顧喬好,更想讓顧喬知道他的好,他可不要做無用功。
如今自己面對這一幕,聞同學心可以說是極其地複雜了。
一夜過後,很快就到了與昨天對應的時辰,收卷鑼準點敲響。每一排號舍都對應一個差役,他們步調一致,整齊劃一,在差不多的時間收走了所有的考卷和草稿。
考生們得以從狹小的格子間裏而出,卻不見多人有放鬆的神。
這次的考試真的太偏了。
大部分人都在號舍外面活了下筋骨,等待著號,好排隊離開貢院。太子殿下不太悉這一套流程,但是他有腦子,觀察一下附近的人,也就明白了自己該怎麼做。
太子殿下左右號舍的鄰居,就是那兩個廚藝達人,也終於出了廬山真面。
一左一右,都是人。
左邊那個做飯的,是閣老的外甥,已經靠科舉當了外放,這次來參加制科是準備著在位上更進一步。因為有過相關的考試經驗,準備萬全,想要吃上一口熱乎飯也在理之中。
右邊這個熗鍋的,太子就更了,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伴讀之一,祖籍四川的蘇肅。
“喲,小世子,考得啷個樣?”蘇肅自來地上前。
太子殿下:誰能想到呢,這位明面上是個正經伴讀,背地裏卻藏著廚子的天賦!
“熗鍋熗得很好啊。”太子只能這麼咬牙切齒地暗示。
蘇肅真以為世子在誇他,還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好嗦,好嗦,吃飯有辣子,適得很。古有東坡,今有我西坡辣豆幹。小世子,嘗一口?”
太子殿下:不!你死了!別說話!你在我這裏已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文華堂裏的伴讀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很好聽,做飯又好吃,我超喜歡在裏面讀書的。
又PS:以防有親問“四川”這個法(我以前的文裏真的遇到過),我在這裏提前解釋一下——四川是個很古老的稱呼,從元朝開始,就已經是省會行政單位的名字了,它真的,不是一個現代化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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