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莊理才猛然睜開眼，一腳踢翻旁的茶幾，令其發出砰地一聲巨響，末了指著全息屏上不堪目的謾罵，厲聲詰問：「黃皮豬，你們在罵誰？」

他漆黑瞳孔裡燃燒著兩團熊熊的火焰，蒼白的臉頰被怒氣渲染緋紅的彩。

「你們好好看看，你們口裡的黃皮豬是如何保護這個世界的！」

莊理按下了控臺上的某個按鈕，於是又有幾臺投影儀從穹頂探出，各自放線，合一幅全息圖景。

那是地球。

更確切地說，是曾經存在於地球上的華國。

一朵朵核彈形的蘑菇雲衝天而起，摧毀了這片曾經瑰麗，神，而又遼闊的土地。蘑菇雲擴散開之後，全息圖景上出現了一個個小小的分鏡頭，那是一位位華國軍人留下的最後影像。

他們每個人的掌心之下都覆著一個紅的按鈕，按鈕的另一端連接著核/彈或氫/彈的□□。

這些軍人的軍銜都很高，沒有一個人的職位在大將之下。這些曾經剛毅勇武、悍不畏死的漢，此刻卻都熱淚盈眶。

「XX年XX月XX日，早9點05分24秒，我李偉，代表華東軍區執行0001號命令。願我們的犧牲能夠換來全人類的長存，願我的軍隊不辱使命！華國萬歲！」

其中一名將軍近乎於哽咽地說完這句話，並毅然決然地按下了□□。他的分鏡頭暗了下去。

間隔十秒之後，另一位將軍嘶吼道：「XX年XX月XX日，早9點05分34秒，我張亞林，代表華西軍區執行0001號命令。願我們的犧牲能夠換來人類的長存，願我的軍隊不辱使命！華國萬歲！」

他同樣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然後消失在永恆的黑暗裡。

又是十秒的間隔，華南、華北乃至於華國全境，就這樣毀滅在一顆顆核/彈頭的轟擊之下。

他們知道自己的犧牲換來的是全人類的倖存，所以沒有一一毫的膽怯。他們甚至覺得肩負起這樣一份偉大的使命是自己的榮幸。

看著他們堅毅的臉龐一個個消失在鏡頭裡，剛才還痛罵不止的觀眾，此時竟都連都張不開。

軍政界的人士或許早就看過這段影像，然而普通民眾卻是頭一次直面這慘烈卻又壯的畫面。

直到此時他們才知道，自己的倖存竟是在這一句句「不辱使命」中獲得的。戴森球的崩塌竟都掩蓋不住這一幕的壯烈。

華國全境淪陷後，一艘巨大的飛船承載著華國的婦孺和小孩，從核彈造的濃煙裡逃了出來。

他們不斷向遠在太空的聯邦軍隊請求支援，卻沒得到任何答覆。

一群瘋狂的雄蟲追擊著這艘飛船，並將之重新拖烈火與硝煙組的地獄裡。

直到這艘飛船在半空中發生劇烈的炸並墜毀，聯邦軍隊才給出回復：「地球的核輻濃度已超過了我們的宇宙飛船的承範圍，一旦靠近，我們的戰士也有可能會遇見危險。所以經過大家的共同商議，我們決定放棄支援，華國人，請你們另尋辦法。你們的犧牲是值得的，我們向你們致敬。」

全息圖景中，承載著華國人最後一希的飛船，隻來得及投放一個救生艙便消失在濃黑的蘑菇雲裡。而懸浮於地球附近的，屬於聯邦的飛船，卻一艘接一艘地離去。

它們飛向了人類的新家園，也飛向了人類的新希。

全息視頻播放到這裡就戛然而止。先前還一臉淡漠的莊理，此刻卻像變了一個人一般。他的雙眼載滿仇恨，俊秀的臉龐卻偏偏擰出一個微笑。

「看見了嗎，你們就是這樣活下來的。」他努力剋製著心中的戾氣。

「如果說我的族人不配活著，那麼你們也全都該死！」他沒有辦法用平和的態度去面對這些傲慢自大、愚蠢無知又不懂恩的人，於是閉上了雙眼。

心中的激怒令他咬牙關，不願再說半句話，眼角有淚水慢慢滲出來。

在他沉默的時候，原本喧囂的直播間竟安靜地出奇。那些囂著要把莊理抓去審判的人，此刻卻像是被魔鬼剪掉了舌頭，一句話都說不出。

福特將軍用雙手捂住臉，難以面對剛才那幅畫面。他知道，他其實一直都知道華國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和救世主。他們犧牲了全部換來了人類的延續。

但正是因為這份恩賜太過沉重，令人難以負荷，又因為聯邦軍隊放棄華國倖存者的行為實在是太過卑劣，所以當時在場的人沒有誰敢去回憶那些畫面。

他們故意讓自己忘，甚至汙衊華國人，以此來獲得心靈的平靜。

這種行為很無恥，卻也很有用，於是漸漸的，華國人的功績就都變了罪孽。他們從人類的拯救者，變了地球的毀滅者。他們了全人類的敵人。

福特將軍在自己的掌心裡落了淚，接著又振作起來，急忙讓人去查看戴森球的狀況。他不相信剛才那個全息圖景是真的。

直播間裡的觀眾也不相信，他們以為那是莊理用來刺激大家的畫。

莊理的淚水已經蒸幹了。他睜開眼，直勾勾地看著懸掛在穹頂的一個攝像頭，說道：「龐加萊·約翰，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吧？」

他慢慢舉起一個筆記本，黑的封皮上印著一面鮮紅的國旗，左下角用金墨水寫著兩個中文字——莊理。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筆記本而已，所有人都如此認為。

但之前還僵坐不的約翰博士卻猛然撲向全息屏，去搶奪筆記本。只可惜屏幕上的東方青年再栩栩如生也只是由點組的幻景，隻輕輕一就模糊了。

約翰博士的手理所當然地穿過筆記本，到一團虛無。

福特將軍驚愕地看著老友，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忽然失態。

莊理卻彷彿看見了約翰博士的一舉一，勾著角輕笑起來。

「想要嗎？」他低沉的嗓音像魔鬼的絮語。

約翰博士咬牙切齒地盯著全息投影裡的東方青年，指尖悄悄點擊自己手腕上的智腦，發送了一個命令。

與此同時，站在主播後方的攝影師忽然掏出一把粒子槍，對準莊理擊。但是很可惜，他的每一發子彈都被一層能量擋住了，未曾傷害到莊理一頭髮。

攝影師並不停手，反倒又掏出一把槍，左右開火，接連不斷，誓要在最短的時間把這層能量擊穿。

懸停在半空的四個飛行攝影機也瞬間變四枚微型炸/彈，一個接一個地沖向莊理。

這火的場面看傻了直播間裡的觀眾。

即便沒有攝影師和微型攝像頭的跟拍，莊理設置在實驗室的監控也已經接管了直播間的錄製工作，所以現場的一切還在有條不紊地播放著。

看見敵人終於出猙獰的面目，莊理饒有興緻地笑了。

直到此時觀眾才發現，這位東方青年的格似乎並不沉，恰恰相反，他烈得像一團火，而且是帶著硝煙味的火。

他把筆記本上的鮮紅國旗撕下來，板板正正地在自己口，並溫無比地了，然後把黑筆記本扔向能量。

能量上似乎設置有防程序，在黑筆記本及的一瞬間就將之點燃了。

紙製的東西燃燒得總是特別快，只是轟的一聲響，地上便多了一團焦黑的灰燼。

「不！」約翰博士控制不住地大吼，「快抓住他，快！」

攝影師經由耳朵裡的智能晶元接收到了主人的命令，立刻加強了火力攻擊。

但那層能量卻始終無法攻破。

莊理近乎於癡迷地看著這些炮火，輕笑道：「龐加萊·約翰，這一次沒了我的手稿，拯救人類這個遊戲，你準備怎麼玩下去？」

「很不幸，你的戴森球已經燒沒了。」他指了指一旁的太投影。

剛建沒多久的戴森球果然被燒沒了，隻留下零星幾塊能量板在宇宙中漂浮。這是全人類耗費十年時間打造的超級工程，是他們最後的希。

「抓住他，福特，你一定要抓住他！」走投無路的約翰博士抓住了福特將軍的手臂。

覺到皮傳來的劇痛，又看見老友格外猙獰絕的面孔，福特將軍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張了張，想譴責，最終卻變了一條最高指令，發布給全球的軍事基地：「無論付出多代價都要把莊理抓回來！」

他停頓兩秒，又慎重強調：「不要傷害他，抓活的！」

全球的軍人於同一時刻開始行。

莊理卻滿臉嫌棄地擺著手：「我知道你們正迫切地想要抓住我，但是再見了各位，我不打算繼續陪你們玩了。這個世界令我厭惡。」

他按下了位於控臺最裡側的一個按鈕，於是穹頂的投影儀收了回去，變一架對撞機。

機發的一瞬間，一個刺目的環出現在莊理邊，環的裡面有星星點點的宇宙，有蜿蜒流的銀河，有無盡的黑暗和遙遠的未知。

莊理慢慢向環走去，呢喃道：「如果能重新回到我的國度，見到我的同胞該多好。」

環漸漸擴大，形一扇門。

莊理一隻腳了進去，卻又倒退回來，沖頭頂的攝像機說道：「對了，我最後還想強調一句，華夏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人種，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個倖存者，我們也是不可戰勝的。你們繼續加油，我走了。」

他揮了揮拳頭做鼓勵狀，又低下頭深凝視前的國旗，然後消失在璀璨的團裡。

與此同時，對撞機再也無法承由異次元空間湧來的龐大能量，碎了齏。

觀眾不明白眼前的一切代表著什麼，但約翰博士明白。

他揪住自己早已凌不堪的頭髮，用驚恐而又不敢置信的語氣嘶吼：「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打開高維度空間的通道！他做不到的！」

但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所謂的不可能，在某些人眼裡不過是既定的目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