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來者
「外來者,你聽說了嗎安息?有外來者。」
安息彼時正在給淨水調閥——不知道上一個作的人是誰,把閥門扭得死死的,安息給扳手上又套了一個加長的塑膠柄,再拼上渾的力氣才將閥門轉了一點點。
聽到「外來者」三個字時,安息吃驚地直起腰板,結果頭頂撞上水箱底部,發出巨大而沉悶的聲響。
「哎喲……」安息眼中泛起了淚花,手中的扳手也應聲而落,堪堪砸中腳面旁邊的混凝石板,一旁的瓶蓋也嚇了一跳,長脖子問:「你沒事吧?」
安息痛得說不出話,按著腦袋點點頭,一邊用手推瓶蓋的背,說:「走,走。」
瓶蓋也不多說,兩人一路小跑進了垂井豎梯。
他們倆有記憶以來都從沒見過避難站接收任何外來者,尋找倖存者的廣播站也關閉很久了——那裡現在完全為變異老鼠的狂歡場地,只是路過都能聽見他們尖利但脆弱的指甲刮變門的聲音。偶爾有流亡者到避難站的門口求助,他們會在站門口涉很久,但似乎從沒被放進來過。
不過在這些都是安息聽說的,他很靠近地表層,姐姐說上面偶爾有變異人侵不安全,他也很靠近十層以下——那些會鑽牆打的變異蟲實在防不勝防,所以安息總是在四層的淨水站工作,這裡不上不下剛剛好。
當然了,「四層」其實是負四層,眾所周知輻避難站只可能朝地底發展。
「不上不下剛剛好」是避難站的一句格言,不知道最初是誰的口頭禪,後來漸漸流行開來了,比如垂直井梯難得卡在正確的高度開門時,你不得說「今天倒真是不上不下剛剛好」,亦或是今天的營養劑竟然沒有古怪的腥味,你也定要這樣歎一句。
垂直井裡迴盪出機械滾的費力聲響,劇烈的晃之後,安息和瓶蓋合力一人拉開一邊的電梯鐵門,跑進了負七層的迴廊裡。
迴廊盡頭已經聚集了不人,獨耳叔叔正在惱火地揮手,好像面前有一群看不見的蚊蠅:「走開,走開,別圍在這!」安息和瓶蓋對視一眼,默契地閃躲進了一旁的醫藥倉庫,把瘦小的軀努力和鐵架的影嵌套在一起,等著獨耳叔叔把所有人哄進嘎吱作響的垂直井梯。
獨耳罵罵咧咧的碎念由近而遠,安息探出半個腦袋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衝瓶蓋招招手。
兩人躡手躡腳地又溜了出來。
避難站裡醫療所不止這一個,安息聽說在剛剛開闢不久的負十二層也要建一個,但照明足夠的手臺只在負七層有,兩人在門邊小心翼翼地朝裡看,想像中的殘肢斷臂景象並沒有出現——也難怪,畢竟是需要花費大力氣救治的資源,沒有生產能力的話避難站是不可能為此敞開大門的。
瓶蓋用氣音問:「你看到臉了嗎?男的的?」
安息舉起手指頭衝他「噓」。
安息出一隻眼睛朝燈火通明的房間裡看——兩名帶著面罩的醫生圍著手臺,把外來者的臉部擋了個嚴嚴實實。外來者似乎材十分高大,應該是名男子,但也興許是層層包裹的防輻服所造的假象。他厚重的戰時軍靴支出病床外一截,靴底沾滿了黃的沙礫——那是安息從沒踩踏過的、廢土的沙礫。他戴著指手套的胳膊耷拉在外面,指甲裡都是黑的油污,反面罩和輻淨化芯已經被拆下來擺在一邊。
瓶蓋應該也意識到了對方的別,顯得有些失——避難站裡非常稀,難得的幾個又作為「生育資源」和他們隔離開來。這次大張旗鼓地引了一名外來者,還以為能是呢。
安息不太在意,他出生在這個避難站到今年十六歲,幾乎沒見過什麼陌生人,不管是誰,他都很稀罕。
安息聽到了布料被撕剪開的聲音,背對他的醫生抬起手臂大幅度地作了起來,不久後,好幾塊浸滿了烏黑跡的布料和金屬殘片被擺放在了一旁的托盤裡,安息餘瞥見瓶蓋把手掩在臉上,幾乎是同時,一鐵銹混合腐敗的味道就鑽進了他鼻子裡。
安息很悉這個味道,他媽媽在好多年前的一次變異人侵事件裡傷染,潰爛的傷口就日復一日地散發出這個氣味,直到最後。
他一直無法忘懷這個味道。
面對他的醫生忽然抬起頭朝門口的方向看過來,安息差點出聲,趕向後了脖子,他倆大氣不敢出地等了老半天,手心出冷汗,耳朵裡聽到的還是只有械互相撞的脆響,以及發電站永不停止的嗡鳴聲。
應該沒關係吧,走廊很黑,照道理看不到我們。
安息又大著膽子向前湊了湊。
果然,對方只是走到床這邊調節一下,調好之後又繞走到牆邊的桌子上鼓搗什麼別的東西去了。
與此同時,一直橫在他們和外來者之間的醫生也似乎忙告一段落,他把裝著各式淋淋布料殘片和手械的推車拽開一點,自己也側走到一邊觀察滿牆機械跳的數值。
於是安息看見了外來者的臉孔。
對方尚未恢復意識,眼睛閉著,看不出是死是活。他深棕的頭髮和鬍子茬糟糟地覆蓋了臉頰,只看得出眉骨很高、眼窩很深,鼻樑骨高。安息忍不住一直打量這個神的外來者,他上的每一道傷痕都幻化一次兇險的危機,每一污都晉陞為一層野的魅力,短短幾分鐘,他的形象在安息腦中已經為了一個鬥龍的勇士。
安息幻想他站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舉著寶劍和無數變異的怪戰鬥,直到殘泣的最後時刻,他站在堆的骨頂端,在餘暉中留下一個無的剪影。
可外來者上並沒有什麼鑲滿寶石的巨劍,只有一把能量槍和一把豁口無數的匕首,所有醫療用品和食都告罄了,安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被避難站所救,但他為此高興。
後的走廊傳來談的聲音,安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瓶蓋趕衝過來拉著他躲到醫療回收箱後面,可惜他倆作太大,回收箱頂部的玻璃廢料叮叮匡匡滾了一地,獨耳叔叔怒氣沖沖的聲音響起:「誰,誰在哪!」
獨耳叔叔兇惡的臉出現在他倆面前的時候,兩隻沒用的年已經哭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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