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寒的表有所緩和。

“你今晚還留在這里嗎？”秦曉璐小聲問。

“嗯，”傅予寒說，“你爸爸年紀大了，晚上熬不住的。”

“總覺得你好辛苦哦……這里也沒個地方給你睡覺。”

“有沙發。”

“不會難嗎？”

傅予寒頓了頓：“還好。”

多病的孩子早慧，秦曉璐的表頓時就變得很難過。

“你快點好起來就好了。”傅予寒了下的額發。

“哥哥。”突然說，“我是不是很累贅啊？住院又好貴，藥也好貴，媽媽每天都在愁錢；還要耽誤你時間陪我……他們跟我說高三很重要的，但是你就要花很多時間在我上。”

“有錢，你別信嘮叨。跟我爸離婚的時候分了不的，供你吃藥沒問題。”傅予寒說，“我麼……來不來都不耽誤念書。”

反正他本就不怎麼念。

秦曉璐不知道這些，還以為哥讀書這麼厲害，眼睛里頓時流出崇拜的神。

傅予寒不太習慣被這麼看。

他收回手，別開了一點視線。

“那你休息，我……我寫作業。”

“在我旁邊寫。”秦曉璐輕聲說。

傅予寒垂眸看了一眼：“好。”

第9章

下午放學前，聞煜在做理卷子，為了一口氣做完，他在教室里多留了20分鐘，再抬頭就只剩下葛然還在教室里。

孩子站在他桌前，有點驚嘆：“你做理都不做力分析的嗎？”

聞煜習慣地掛上一點恰到好的笑容：“做過了。”

“沒看你打草稿啊？”

“在腦子里打的。”

“厲害。”葛然頓時出了一羨慕的表，“看你做得好快……我就不行了，我理短板。”

聞煜笑笑，不太想提，“你還不去吃飯嗎？”

“等你啊。”葛然晃了晃鑰匙，“傅予寒不在，今天我鎖門。”

鎖門？

聞煜愣了愣：“一會兒不是還要晚自習？”

“晚飯的時候教室沒人還是要鎖的呀，社區開放日的時候不是會有社會人士來學校借球場用嗎？不鎖怕萬一丟什麼東西——等會兒吃完飯我再來開門。”

“哦……你早說啊，我就不在這里寫卷子了，耽誤你時間了吧？”

聞煜勾了個堪稱溫和的笑，把寫完的卷子塞回屜里，拎著包站起來。葛然比他矮，起時他視線自然下垂，狀若不經意地問：“鎖門跟傅予寒有什麼關系啊？”

“他……”葛然話音一頓，笑容忽然變得有點尷尬，“人家每天第一個到最后一個走，平時鑰匙都是他管。”

早起晚走，他有這麼勤好學？

聞煜哦了聲，沒多問，笑著走了。

他住得很近，照理不必這麼急著回家吃飯，但出來也就出來了。

放學時段，校門外總是顯得很喧鬧。無數下班的人流、車流和徘徊在附近覓食的三中學子們給通行造了一點困難。

聞煜選了條靠近邊角的小路，穿著一中校服，低調又不低調地一路走回了住。

往常，晚飯時段，家里會來一個阿姨給他做飯，兼職做衛生。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今天站在廚房里居然是其他人。

人保養得到，面容溫婉，看著幾乎像只有三十多歲。在廚房里忙忙碌碌，作略顯生疏，但能看得出很認真。

飯菜的香氣從廚房飄出來，幾乎有種“家”的覺。

聞煜恍惚了稍頃，拳頭，微長的指甲扎了一點到掌心的里，很快松開，勾出個笑：“媽，怎麼是你，阿姨呢？”

“小煜，你回來了？”人轉過頭，用手腕了下額角的汗，瞇眼沖他笑，“我今天想給你做頓飯，阿姨做完衛生就讓回去了……兒子這幾天生病了，讓早點回家也好。”

“是麼，”聞煜靠在廚房門口，沒進去，“我都不知道。”

以前父親曾經教訓過他，說他在這方面過于冷漠，可惜聞煜并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在他看來，做飯阿姨完工作，他爸負責給錢，錢貨兩訖，彼此不必關注私生活。

但眼前的人為他爸的老婆，居然還主幫他找了借口：“你念書那麼忙，平時下課回來阿姨都走了，見不到幾次面，不知道也很正常的。”

是個很溫的人，笑容也很多，但在這樣的笑容里，聞煜突然不太想繼續聊下去了。

“你還要多久？”他問，“學校七點開始晚自習。”

“馬上就好，你去洗個手，在桌邊等等我。”

聞煜轉頭去了廁所。

自來水帶著一點屬于夏季的熱度，沖在手上有些不夠涼，他低頭，用水狠狠抹了一把臉，終于舒服了些。

等他從廁所出來，飯菜已經端到了餐桌上，人手坐下，朝客廳另一邊閉的房間門看了一眼。

“阿姨告訴我……那間房你一直鎖著，也不讓進去……”看上去有幾分忐忑，“是有什麼問題嗎？”

聞煜掀起眼皮，向來帶笑的面上難得沒什麼表。

人的聲音漸低。

半晌，他開口：“是靈堂。”

“啊，”人多了幾分不自在，“對不起，小煜，我不是故意……”

聞煜低頭笑了下：“沒事，吃飯吧，今天謝謝你特地過來。”

“跟我客氣什麼啊。”咬了下，笑得勉強，“你不忙的話，偶爾也回來跟我們一起吃……”

“忙。”聞煜截口打斷，“高三，很忙。”

“……”

人約像是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一頓飯吃得很沉悶。雖然平時聞煜自己一個人吃飯也不說話，但他好歹會放電視，而且氣氛也不至于這樣。

待得不自在，他就很想走，晚自習正好當作借口。

或許是那句“高三很忙”立了個flag，這天晚自習，在隔壁值班的英語老師中途過來給他們多發了兩張試卷。

晚間的曲讓聞煜對試卷興致缺缺，不想筆，他自己不爽的時候很希別人都一起不爽，思來想去，出手機給傅予寒發了條信息。

聞煜：你作業做完了麼。

今天傅予寒沒有無視他，不過話不多，沒過多久發回來一個問號。

聞煜繼續發送噩耗：剛剛老于過來加了兩張卷子。

傅予寒回了六個點。

老于雖然是個男老師，其難搞程度卻不亞于“華妃娘娘”。

從六個點里，聞煜到了對方崩裂的心。

他滿意地笑起來，把手機塞回去，提筆開始寫卷子。

-

事實證明，“華妃娘娘”真的不好搞。

第二天一早，傅予寒就被他到了辦公室。

“怎麼臉這麼差——你一晚上沒睡？”老于給自己泡了杯枸杞紅棗，邊喝邊打量著傅予寒。

高個子的男生在辦公桌邊上，臉青白又瘦削，看著分分鐘就要倒下。

“我就奇了，你晚上都在弄點什麼？我看你其他科作業都了，唯獨我的沒做完不像話吧？”

傅予寒結滾了一下，嗓音帶著啞：“我昨晚不在，后面兩張卷子沒拿到。”

“不在？”老于隔壁就是周文康的辦公桌，他敲了敲隔板，“老周，你們傅予寒昨兒晚自習請假了嗎？”

“沒。”周文康昨晚沒值班，聞言無奈道，“傅予寒，你是不是又蹺晚自習了？”

老于轉過來看著他。

傅予寒：“嗯。”

“你很可以啊，現在蹺晚自習都明正大了，我看你是——”

老于說到這兒，話音倏地頓了片刻。傅予寒順著他的目瞥過去，看見聞煜笑瞇瞇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周老師，你找我？”

三中的校服終于發到了聞煜手上，白校服上藏藍的短袖將年人寬闊平直的肩線清晰地勾勒出來，就這麼一下晃進了傅予寒的眼里。

他不由得了下脊背。

老于回過神，接著罵道：“我看你是越來越囂張了啊？知不知道現在升高三了，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什麼時候能收收心！”

昨天前半夜的時候，秦曉璐的燒終于是退了，傅予寒勉強在醫院的座椅上睡了一會兒，但神仍是不太好，老走神。

老于的訓話他聽著，耳朵里卻總飄進周文康的聲音，好像是在和聞煜說化學競賽的事。

高三搞競賽是件冒險的事，如果搞不到保送資格，就等于在浪費復習的力。而且有實力的參加競賽的學生心儀的院校一般都是國TOP5，想保送怎麼都得拼到全國級別的獎項。

話又說回來，六班作為周文康帶的班級，往年的化學競賽都有不錯的績。傅予寒聽楊帆說過好多次聞煜績好到不科學，他也許會參加的吧……

“……你還敢走神？”老于的聲線一下子提高了。

傅予寒猛然回神。

眼角余里，聞煜似乎是偏過頭朝這邊看了一眼，角的笑容多出幾分揶揄。

像在嘲笑他。

“不是，”傅予寒極輕極快地蹙了下眉，“我昨天有事才蹺的晚自習……卷子補給你行麼？今天第四節才是英語課。”

“你欠我的作業多了，我差你兩張卷子嗎？150的卷子你能給我做到一半分嗎？”老于痛心疾首，“我是在說你蹺課的事啊！高三了，你快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