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寒一直垂著頭，走著走著忽然覺到些許不對——路燈下，他拉長的影子旁還有個黑影。

他猛地向右后方回頭一看，發現聞煜正單手拖著背包，晃晃悠悠地走在他后面，雙眼一直看著他，即使傅予寒回頭也沒躲。

“你跟著我干嘛？”傅予寒一臉莫名。

“講道理，”聞煜笑著指指前方不遠的小區，“我家往這兒走。”

“……你住那里？”

“嗯。”

“這麼幾步路，你上學坐瑪莎拉？”傅予寒看了看距離，“說你包還真是沒錯啊，不當舉牌員屈才了。”

“這跟舉牌有什麼關系。”聞煜輕聲笑。

“萬眾矚目。”傅予寒斜他一眼，“不是很符合你的取向麼。”

“我的取向可沒有那麼簡單暴，”聞煜搖搖頭，“你知道我今天后來為什麼同意站在前面嗎？”

傅予寒挑眉。

聞煜向他走過去。

深夜，行人寥寥無幾的小路上萬籟俱寂，通明的橙黃燈照亮他們。聞煜走到他面前站定，漆黑的雙眸瞇起，惡劣地笑出一口白牙，“因為一說跟我站一起，你的表就特別難看——看到你不高興，我可真是太開心了。”

“……我真應該把你現在的樣子錄下來給楊帆看看。”傅予寒了角，“免得他天在我面前說你這兒好那兒好。”

“我哪里不好了？”

“哪兒都不好。”傅予寒翻了個白眼，“你像個瘋子。”

這話有失偏頗，因為無論問誰，都會覺得聞煜是個特別好的人。

溫和有禮，績優異，只是偶爾會在言辭間出一點輕微不明顯的傲慢。

鑒于他的績，這點傲慢可以被寬容。

不過聞煜聽完傅予寒的話，倒是沒否認。

“可惜，就算我是瘋子，你也得著。”聞煜歪了下頭，像在思考，“除非哪天你不打算纏著楊帆了。”

“你、做、夢。”傅予寒一字一頓地說，“把楊帆讓給誰我也不讓給你。”

“那明年T大見？”

“……”

靠。

傅予寒沖他豎了豎中指，轉走了。

第16章

傅予寒長，很快走遠了。

聞煜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發現他倆誰也沒跟著誰，確實是有那麼一段順路的。

四散的同學全都走了，其他班的人不太認識他，也不會跟他打招呼，一時間，聞煜臉上淡得毫無表。

一個人待著的時候他總這樣。

這段路上，路燈格外亮，行道樹也，傅予寒那件白校服幾乎要融在線里。

好在聞煜視力很好。

他能輕而易舉地在寬大的校服廓里找到那個人的曲線，就好像曾經觀察過無數次，全都記在了腦子里似的。

然后很快，傅予寒在道路盡頭拐了個彎，不見了。

聞煜低頭了太，皺了下眉。

最近他似乎太過沉迷于逗傅予寒玩了。

誠然那個人不爽的時候各種反應很有趣，但怎麼說呢……就像甜品不能當飯吃，聞煜覺得自己最近的狀態不太健康。

靠吃甜品來調節心，無異于飲鴆止。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明明還有很多排解的方法……哪怕是刷題呢。

他在前面轉了彎，沉默地拐進自己住的小區，進了單元樓。

夜深了，住沒人，他放下書包想了想，沒去拿作業，而是抓起了鑰匙，走到那扇始終上鎖的房間前。

鑰匙進鎖眼，轉上半圈，聞煜作頓了頓，閉眼把額頭靠在門上，嘆了口氣。

而后他睜眼，終于打開了門，推門而，把自己關了進去。

第二日晨熹微時，聞煜著一頭有些凌的頭發從房間里出來，照舊鎖好，一臉頹唐地進了浴室。

直到把自己淋回神清氣爽的狀態，他才離開浴室，像往常一樣套上干凈校服，背著書包去學校。

清早，忙碌的人都還在睡，小區外的路上只有出了攤的早餐店老板在忙碌。

聞煜要了碗餛飩，坐在街邊慢吞吞吃完才往學校走。

轉到三中半個多月，他頭一回這麼早去學校，到校門口時大門還沒開，連邊上供人進出的小門都虛掩著。

傳達室里，值了一夜班的保安昏昏睡，在等白班的同事換班。校園里安靜得只剩鳥鳴。

走到二樓的時候聞煜突然想起不對——他來得那麼早，教室門開了沒有？

他平時規矩得很“標準”，上學一般踩點到，既不早也不晚，雖然聽說過傅予寒負責開門鎖門，倒是一直沒見過。

不過很快，聞煜就發現自己多慮了。

六班教室門一擰就開，瘦削的男生趴在角落睡覺，細瘦的胳膊一直到課桌外，自然下垂的手讓分明的腕骨看起來格外突出。

傅予寒睡得很沉，哪怕聞煜落座時刻意弄出來了一點聲響，他也沒睜眼，大概是到了很久。

天落在他臉上，聞煜似乎能從在外的皮上看見一層極細小的絨，干凈而無害，和他醒著時一的“生人勿近”完全不同。

聞煜坐著沒，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傅予寒皺著眉換了個方向繼續睡，嚨里發出意味不明的悶哼，聞煜這才像是回了神。

他愣了兩秒，接著笑了下，也不知在笑什麼。

他卸下書包，在靜謐的天中出昨晚沒做完的作業，開始寫卷子。

學霸和學渣最大的不同，或許就在寫卷子的效率上。即使聞煜昨晚到家后就沒打開過書包，他還是在早自習開始前把作業寫完了。

完。

事實證明，偶爾的放縱并不會影響他的生活軌跡，聞煜對自己掐著點完的作業很滿意。

抬頭一看，教室里有人在吃早飯，有人在聊電視劇，有人聊電玩，還有人在討論運會。

三中的校風確實比一中要野。

不過聞煜覺得沒什麼不好，即使這會讓他對待“按部就班”看起來有點突兀。

今天的早自習被班主任征用，周文康一進教室，先宣布了家長會定在本周五放學后的事。

高三固定開門節目，沒誰到意外，但那會兒傅予寒剛睜眼，聞煜清楚地看見他愣愣地眨了三下眼睛，表特別呆。

或許是他的視線太過直白，沒過多久，傅予寒一個眼刀甩了過來，帶著三分惱怒和兩分起床氣：“你在看什麼？”

聞煜不自覺地勾了下角：“在看一個月考撲街仔的心世界崩塌全記錄。”

“……嘁，”傅予寒冷哼一聲，“你知道個屁。”

聞煜本來沒想深剖析傅予寒的想法，聽他這麼一說反而來了興趣。

早自習連著第一節課，傅予寒焦躁地轉了一個多小時筆，第一節下課立刻去了辦公室。

聞煜想了想，放下書也跟了過去。

高三年級組就在本樓層，和四五六三個班連著的另一棟教學樓里，前后各有一個門。彼此相連的辦公桌在辦公室正中間，左邊放著一排柜子，右邊則是會客沙發。

因為下課常有問問題的學生過來，前后兩個門沒事都開著。

傅予寒頭也不回地進去了，聞煜走到門邊，猶豫了下，沒再往里，而是靠到了墻上，假裝自己在等人。

他低著頭，努力從嘈雜的環境里分辨聲音。

“……能不能不參加，你知道……”

“高三了傅予寒，我覺得這麼大的事還是有必要讓你家長來一趟。”

“但是……”

他在推。

因為陸續有其他學生進辦公室問問題，各的噪音吵得聞煜聽不清關鍵點。

一點點約的煩躁逐漸累積。

當第十二個人著他走進辦公室時，那人鞋面踢到辦公室地面的聲音終于讓聞煜不了了。

他整了整領，轉扣了三下辦公室門，自然地進：“周老師。”

“這次家長會我們主要是……”

周文康說到一半被他強行打斷，卻也沒生氣，偏過頭溫和地問，“聞煜，你來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一下。”聞煜的視線自然從傅予寒臉上過，落到班主任臉上，而后順其自然地勾起一個笑，“周五家長會我父母可能不方便來，我請我阿姨或者叔叔來可以麼？”

傅予寒看了他一眼。

周文康有些苦惱：“最好是直系親屬過來。我剛還在跟傅予寒說，高三開家長會主要目的還是和家長通一下學生的學習狀況，為高考做準備——你父母周五沒時間的話，周末可以麼？”

“恐怕不太行。”聞煜說，“這個嚴主任應該跟您通過吧。”

聞煜轉學過的是教務嚴主任的手，來之前，他看著他爸和那位中年謝頂的主任虛與委蛇地打了半個早上的太極，最后說自己工作忙，希主任多照顧云云。

“我知道你爸忙，”周文康說，“但是你媽媽呢？之前主任和我說，有事可以聯系你媽媽。”

“那是我爸的說辭。”聞煜笑了下，而后蹙了下眉，假裝苦惱地說，“那是我后媽。”

周文康沒想到這個轉折，愣了愣。傅予寒又回頭看了聞煜一眼。

在余中，傅予寒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的表，聞煜不準他在想什麼。

不過他不是為了來這里剖析自己的。

“其實平時都是我自己照顧自己的，要不是家長會不讓學生本人參加，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聞煜說，“阿姨平時照顧我起居比較多，我想來也可以，您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