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

這次就姑且不換了，以他的品味，這勉強可以作為背景音。

賀予放下遙控板，瞥了還仰躺著打呼嚕的人一眼，轉去到廚房，打開油膩膩的冰箱，臉龐被照明燈映亮。

他將冰箱里的存貨掃了幾遍，拿出兩枚蛋，一塊火，又尋到一碗隔夜的剩飯，然后他提高聲音，問客廳里還在睡覺的人：“謝雪，你這兒有蔥嗎？我沒找著。”

人沒靜。

“給你做揚州炒飯。”

屋外靜了一會兒，賀予再回過頭，看到年輕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了沙發，到了廚房邊：“……那要兩個蛋，加一大塊午餐。”

又猶豫著問：“你會不會啊？”

賀予卷起袖子，回頭溫良爾雅地笑了笑：“外面坐著等。很快就好。”

那個謝雪的人就晃去別的房間轉悠了。

看到了書房里打開的電腦，坐下來瀏覽了一遍word：“賀予！你是在拿我當原型嗎？”

油煙機的聲音很大，賀予問：“什麼？”

“我說——！你是在——拿我——做原型嗎？？”謝雪抱著他的電腦出來，“這個，鬼故事里的謝老師！”

“哦。”年靜了一下，磕碎了一枚蛋，笑笑，“是啊。你就是我想象出來的人。”

“藝來源于現實，謝老師。”

“可你寫你暗我啊？”

“……藝不同于現實，謝老師。”

但他最后一句說謊了。

他確實是暗的。

賀予和謝雪認識了十多年了。

謝雪比他大了五歲，今年是在滬州大學藝學院任教編導老師的第一年，而賀予則了班上的學生。

謝雪看到編導新生名冊的時候曾在微信上驚訝地彈賀予：“真他媽的無巧不書！我要教的這兩個編導班里，居然有個男生的名字和你一模一樣！”

彼時賀予以手支頤，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著停機坪外閃爍明滅的燈，手機叮鈴響了，彈出的是那個悉頭像。他看著暗了十年的孩的消息，剛想回復，廣播里傳來機組要求關閉通訊設備的提示。

賀予側著臉想了想，沒有回，關了手機。

這世上哪里有那麼多巧合？

蠢貨。

當然是他努力爭取的。

——和賀予自己編的故事截然不同。

他這個年不但不窮，而且也不丑，他長得非常英俊，藥企巨頭家的兒子，含著金鑰匙出生。他的高中是在國外讀的，但在得知謝雪大學畢業后考取了教師資格證，為了滬州大學的一名講師時，賀予用了不到半個鐘頭的時間思考，然后登上了國滬州大學藝學院的招生網。

幾個月后，滬州大學藝院開學了。

然而新上任的謝雪謝老師畢竟還是太年輕，不知職場險惡。

負責編導新生一、二、三班的輔導員蔣麗萍是學校出了名的奇葩。據說此人要學識沒學識，要修養沒修養，全靠和校董睡覺，才在學校里撈了個閑職。蔣老師長得艷麗漂亮，且也不把以侍人為恥，天大剌剌地在天化日之下和校董搞曖昧，并且對一切頗有姿的學生老師都抱有明顯敵意。

謝雪抱著筆記本趕去上課的時候，就看到蔣麗萍一襲紅及地，還占著自己講臺在和新生接注意事項。

“不好意思，蔣老師，第一節 課已經開始了……”謝雪試著提醒。

誰料對方一揮手：“等一下吧，早自習時間太短了，我還有最后兩項要求沒說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刁難，蔣麗萍的最后兩點講了十五六分鐘才算結束：“好了，我要叮囑的就是這些，不耽誤你們上課了。那個……不好意思，沒記住新老師您姓什麼，好好干，別張。”

蔣老師踩著五六吋長的猩紅高跟鞋咯噔咯噔走了，港風古韻的長在后高傲地揚起紅波，留謝雪灰頭土臉老老實實地抱著電腦來到了講臺上。

真他媽的要命。

蔣麗萍不說倒還好，一說，謝雪還真的就張地吞了吞口水。

名校學生們大多能力突出，不易服人，他們原本對于年輕老師的信賴度就沒有對老教授們高，更何況蔣麗萍臨走前還森森地蹬了謝雪一腳。

這群人們頓時就明白了，哦，原來他們班的老師，是個連輔導員都還沒記住名字的實習老師。

這還了得？饒是謝雪中揣著三把火，也擋不住一個大教室的學生們的口水。職場新人謝老師從自信滿滿到磕磕只花費了短短十分鐘的時間，就開始兩眼發昏腳下發。

所以沒有注意到，那個高個子的男學生坐在大教室最后一排，慵懶地轉著筆，靠在椅背上看著。

“各位同學好，我是你們的編導老師，我姓謝，謝雪。那個……”

學生不買帳：“老師，你今年幾歲呀？”

“姐姐要不也和我們一起點杯茶？”

“老師你看起來比我還年輕……”

謝雪見場面有些失控，不免手足無措，只好紙老虎似的裝狠：“安靜！我不和你們鬧。你們在大學時期，一定不要辜負自己的大好青春，要努力學習知識。再說現實點，我這人很嚴格，不好說話，給學生判掛科的幾率遠超我的其他同事。你們自己都長個心眼兒，別不拿我的話當回事。”

賀予忍不住低頭笑出了聲，那笑容落到角，隨意勾住——

就一傻。

教室里的同學們默默無言，瞧猴似的瞧著，有男生直接嘆了口氣，收拾書包，直接就走了。

“喂！同學！你——”

“老師，你再兇我也掛不了科的。我還和我朋友有約會，先走了。”

“真有意思，滬大居然會招這種拿掛科來威脅人上課聽講的實習生，我們千軍萬馬獨木橋考進這個大學，不是為了給新老師做小白鼠實驗的吧？憑什麼我們班是你來帶，隔壁班卻是沈教授啊？我要給校長寫投訴信去，不奉陪了。”

謝雪難堪不已。

雖然強作鎮定地詢問了這幾個學生的名字，拿著小板子給他們扣了分，但謝雪明顯被打擊得很厲害，半天都不能回神，準備好的課件容也忘得七八糟，三紙無驢講了半天，好不容易捱到了預想中會非常有趣的互環節，卻沒有任何人愿意主上臺配合。

“老師，我來吧。”

就在快噙不住淚，幾乎就要落荒而逃的時候，教室最后排忽然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謝雪被折磨慘了，都沒有意識到那個好聽的聲音有多耳，直接激涕零地尋聲張著救兵。

然后到了那個三年未見的男孩子，謝雪一瞬間驚訝到毫無形象可言地張大了：“賀、賀予？！！？！”

男生坐在課桌前，他眉眼清爽，勾著笑，薄得很有特，有些凌厲，又有些邪，像極了《無間道》里年劉建明抬起頭向醉酒marry的那一瞬間，有著年輕男孩子發現了獵時的躊躇滿志，以及饜足。

他揚起眉：“好久不見啊，謝老師。”

——

事就是這樣。

回到宿舍后，謝雪就繃不住了，開始發泄地大哭，賀予喜歡，但他這人有點兒欠，不太會好好安，居然和說：“那你自己先哭著，我去你書房寫一會兒故事。你不難了我再出來，陪你吃個晚飯。”

“賀予你會不會哄人啊！！”

“那你布置的作業我要不要寫完？”

“……你去吧。”

但等賀予寫完故事出來，謝雪已經哭得睡著了。

喊了不醒，他也不急。

謝雪第一喜歡吃，第二喜歡睡。只要給做好吃的，一定能麻溜地從床上爬起來。這一點哪怕當了高校老師也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