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末坐在杜敬之的書桌前，取出課本來寫作業，筆尖狂舞，沒有停頓的時候。

杜敬之就坐在周末的邊，一樣地癱在椅子上，仰著臉，一臉的癡呆樣，時不時發出哀怨的聲音來，猶如瀕臨死亡的待宰豬。

“你得看書，我們都高二了，你高考的時候準備怎麼辦？”周末一邊寫，一邊跟杜敬之念叨。

“隨便考個院唄，實在不行三本、大專、職業技學校，要不干脆就直接工作。我們這些學畫畫的，出來之後當個刮大白的小工，上手都快。”

周末停下筆回頭看了他一眼，有點恨鐵不鋼的模樣，嘆了一聲氣，干脆把筆一丟，任由筆在桌面上骨碌碌地滾也不管，跟著杜敬之一塊癱：“那我也不學了，以後跟你一塊刮大白去，我還能給你搭把手。等手了咱們倆弄個大白傳奇組合，在人才市場說不定還能為偶像派。”

“可別啊，這不耽誤棟梁之才了嗎？”

周末突然探過來，指著自己左邊臉：“這邊臉寫著無怨。”又指著右邊臉，“這邊寫著無悔，你看著沒？”

“我只看到橫你整張臉的三個字：缺心眼。”

沒一會，杜媽媽就喊兩個人下樓吃飯了。

吃飯的時候，杜媽媽一個勁地給周末夾菜，眼睛裡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歡。杜媽媽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對周末一向十分歡迎。

杜敬之坐到了餐桌前，來回看了看，問道：“呢？”

“跳廣場舞去了吧，不用管，吃剩的。”

他也知道杜媽媽昨天剛跟吵了一晚上，心裡還有著怨氣呢，也就沒接話。

杜媽媽在這個時候問周末：“我聽說，你家裡在三環邊上，給你買了個小別墅，寫的你的名，都快裝修完了，這是要搬家了？”

杜敬之不知道這件事，聽了不由得一愣，跟著看向周末，嚨裡哽著一口氣，吐不出咽不下。

“買是買了，不過一時半會不會去住，那裡上學不方便。”

“那就這麼空著？”

“最近的房價漲得厲害，家裡怕以後再買就買不起了，也就提前買了，實在不行就轉手出去。”

“確實有先見之明的，當初我們這個房子就買晚了，想起來我就生氣。”

杜家現在住的房子，買的時候還波折的。

他爸杜衛家是出了名的蛋加沒出息，買房子也沒什麼眼。結婚的時候家裡給了些彩禮，杜衛家不肯給杜媽媽，就自己在手裡握著。本來商量著是要付首付買房子的，結果杜衛家堅持說，最近有消息傳出房子要降價，過陣子再買才劃算。

以至於，他們兩個人租房結婚了，在三年後，房價不但沒降，還比當初貴了一倍還多，杜衛家手裡的錢，卻比之前還了幾萬。杜媽媽娘家坐不住了，願意添錢，讓他們倆先把房子買了，畢竟杜敬之以後還得上學，沒房子肯定不行。

這回，杜衛家說不出什麼了，只能認命買房子，這才買了這裡，歪打正著跟周家了鄰居。

在這之後，他的爺爺去世，了寡婦，跟著住在了這個房子裡。

一個家裡，只能有一個主人，杜敬之在初中就開始懂了這個道理，每次看到媽媽跟吵架，他就煩得要命，心裡更加怨恨父親。

“好的，我們還能鄰居，每次想想，我都覺得自己特別幸運。”周末吃著飯，還順便哄杜媽媽開心，這貨說漂亮話從來不心虛，也是一種本事。

“你家裡這是給你準備結婚用的房子了吧，真好，我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給敬兒準備好婚房呢。”

“以後讓小鏡子跟我一塊去住唄，反正房子大。”

“這哪能行，淨瞎說，讓敬兒去給你添啊？”

“他如果去了，可以視為一件好看的擺件。”周末笑嘻嘻地說，同時還看了杜敬之一眼，果不其然，回應他的是巨大的白眼。

杜媽媽本沒當回事，畢竟周末說話一向好聽，也就當玩笑話一聽一過了，同時問起了其他問題：“周末你喜歡什麼樣的類型？跟阿姨說說，這幾年幫你參謀著，畢業了就給你介紹。”

“長得好看的。”周末幾乎沒猶豫，直接回答了，要求特簡單也特淺。

杜媽媽給周末夾了一塊排骨，開始了長輩的勸說：“我這些年算是索出來了，長得好看真心沒用。你杜叔叔年輕的時候就好看，不過有什麼用，你看看我現在的日子。”

杜衛家沒什麼優點，就是長得帥，杜敬之多半是隨了父親，有一張可以靠臉吃飯的臉。這爺倆還都不是什麼好脾氣，不過整看起來，杜敬之還能強一點。

杜媽媽是一個標準的控，當初就是因為杜衛家的臉，才要死要活地嫁給了杜衛家。這方面這麼多年也沒見好，每次誇周末的時候，首先誇的肯定是周末長得好，接下來才說其他的方面。

這也是杜媽媽這麼喜歡周末的原因吧。

聊起話題，還給周末說得不好意思了，他瞄了杜敬之一眼，這才回答：“所以就得想辦法找到自己喜歡的，盡可能從小帶大，這樣就是按照自己的標準養大的媳婦了。”

杜媽媽跟著點頭：“嗯，想法不錯，你現在就可以去小學裡找喜歡的孩子了。”

“得了吧，再被當變態抓起來。”杜敬之咧著接了一句，一臉的嫌棄。

周末往杜敬之的碗裡夾了一塊排骨：“你也多吃點，太瘦了。”

“我覺得吃排骨我容易惡循環。”

周末先是不解，隨後看向他排骨一樣的材，這才笑了起來。

說話期間，門打開了，杜衛家跟杜一同進了屋子。

餐廳就在一樓，一進門就能看到他們三個人。杜衛家看到周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瑟了一下才走了進來，悶頭換鞋。

杜臉上的嫌棄就很明顯了，一臉不悅地看著周末，周末沒理，繼續吃飯。

杜媽媽帶著怨氣呢，沒理他們倆，依舊跟周末聊天：“周末，你前段日子報的那個補課班怎麼樣？老師教得認真嗎？”

誰知，杜聽到這句話，就跟被踩了閥門似的，突然就開始發了：“打聽什麼補課班？你生的這個玩意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浪費那個錢干什麼？不是那塊料，非得往重點裡鑽，結果弄了個吊車尾，丟不丟人！寧當頭不當尾，懂不懂！？還有當初學畫畫也本不該開始，每年的花費那麼多，我也沒看學出個什麼樣來！”

杜媽媽一聽就火了，直接嚷嚷起來：“確實，什麼樣的媽生什麼樣的兒子，你兒子已經沒出息了，我不能讓我兒子也沒出息！再說補課的錢也不指你們拿，我自己拿，你啰嗦個什麼勁啊！”

“當初就說讓你家裡拿錢，開個店做生意，衛家也不至於這樣！”

“憑什麼是我家拿錢？你們自己兒子怎麼不拿錢？”

“我家的錢用來買房子了！”

“這個房子的首付，我們家占了大頭好嗎？”

杜見杜媽媽一直不肯退讓，立即氣得渾發抖，指著杜媽媽繼續破口大罵：“你……你個潑婦，我兒子娶你到底有什麼用，專門來氣我是不是？”

“你很可以搬出去，那樣我本氣不著你，我都不願意看到你！”

原本在沉默的杜衛家在這個時候終於開口了，一開口就是在指責杜媽媽：“你怎麼跟媽說話呢？有沒有點禮貌，家裡沒告訴你不能跟長輩頂嗎？”

他們家裡的模式就是這樣的，一般挑起事端的，都是杜，用尖酸刻薄的模樣，挑剔杜媽媽的不是。杜媽媽一開始也忍了，還跟杜敬之說過，現在喪夫，心不好，容忍一些。

結果，沒兩年杜媽媽就忍不下去了，開始了跟杜吵架的生涯。

杜衛家卻始終如一，總覺得自己媽喪夫很可憐，只能依靠自己這個兒子，再說杜養大他不容易，他的媳婦應該孝順自己的媽。每次看到杜媽媽頂，杜衛家就會不管原因，就是斥責杜媽媽不孝順，要讓著自己媽。

杜因此覺得自己有靠山，越發耀武揚威，還特別喜歡找茬，這幾乎為了杜生活中最大的樂趣。

有的時候，杜敬之會護著自己媽媽說幾句。然後杜就發了，對著杜敬之破口大罵，說他沒家教，跟長輩說話不尊重，是杜媽媽教得不好，最後還是杜媽媽挨罵，杜敬之也就不管了。

周末覺得這飯吃得有點尷尬，於是停下筷子，筷子在碗上一放，發出一聲脆響。接著，周末回過看著剛進門的兩個人，手臂搭在椅背上，模樣淡然。

杜衛家一下子閉了，遲疑了一下，推著杜就往屋子裡走，同時說道：“你自己反省一下，我跟媽為什麼不在家吃飯，而是出去吃。”

杜媽媽一聽就樂了：“因為我本就不會跟你們倆帶份！你的工資還完欠的錢，目前吃飯都費勁！”

杜敬之覺得這飯吃得鬧心，又吃了一口飯，才嘟囔著：“你們這樣有意思嗎？這種局面，離婚可破。”

誰知杜又炸了：“你這個孩子，就是你媽私底下教的，怎麼這麼沒良心，心思惡毒，哪有勸自己父母離婚的？”

杜衛家本不會離婚，因為離婚了，沒有杜媽媽支撐這個家，杜衛家跟杜都要吃西北風。就算這樣，杜依舊不肯收斂，依舊是家中主人的派頭。

杜衛家推著杜進了屋，關上門就沒再出來了。

杜媽媽則是氣得吃不下去飯了，估計是覺得自己剛才沒發揮好，而且最後一句沒來得及頂回去，正懊惱呢。

杜敬之則是看了周末一眼，見周末已經重新拿起了筷子，也沒再說什麼，跟著繼續吃飯了，畢竟這種吵鬧，在杜家十分正常。

他總覺得，杜衛家害怕周末。

還記得小學五年級有一次，杜敬之非得要一個遙控車，杜衛家不同意，他鬧了一陣，結果被杜衛家打的鼻青臉腫，好幾天都沒法上學。事發後第三天，杜衛家就從樓梯間摔下去了，還斷了。

那時候，杜衛家非得跟周家過不去，說是周末把他推下樓梯的。附近知道杜衛家跟周末為人的，都不相信周末會這麼做，也不相信杜衛家的話，覺得杜衛家是覺得周家有錢，想訛錢，這事最後杜衛家也沒落得什麼好。

不過杜敬之還是覺得有些可疑。

因為他記得，在自己被揍之後，周末來看了他，還哭了一場，那模樣就好像他被打得快死了似的。

周末當時還認真地跟他說：“小鏡子，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第二天，杜衛家就摔下樓梯了。

在那之後不久，周末就開始學習跆拳道，到現在都沒停下，還練得一副好材。不過的實力怎麼樣，他就不知道了，因為他從沒見過周末跟誰手，甚至沒見過周末跟誰吵架。

歸到底，是周末脾氣太好了。

吃完飯，周末就回家了。

杜敬之多有點心不好，回到房間裡，躺在床上發呆。自我否定不算傷人，被親人否定，才是真的心灰意冷，尤其是被說是“這個玩意”，不由得更氣不順，總覺得自己的親人都沒把自己當人看。

過了能有半個小時，就聽到有人敲他的房間門，不是通向樓下的那個門，而是通向臺的門，不用猜就知道是周末跳牆過來了。

他起去開門，周末也就十分自然地進了他的房間，手裡還拎著半個西瓜，以及一個大碗：“我特意頂著雨跑到樓下去買的，咱倆一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