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面,有請握屆優秀畢業生代表——蔣麓同學上臺致辭。”
坐在觀眾席上最後一排的蔣澤端苦等一小時後,終於聽到了兒子的名字。這一個小時裡,他無數次萌生出一走了之的衝,卻又在想起那雙溢滿驚喜的雙眸時又神奇的坐了回去。
掌聲雷後,燈只剩下了舞臺上的那一束。偌大漆黑的禮堂裡,剛剛的喧鬧忽然平息了下來。眾人都在這短暫的靜默中翹首以待青年的登場。
遠遠向主席臺,不知為什麼,蔣澤端的呼吸竟在這氣氛中變的輕緩下來。
主席臺棕紅的簾幕徐徐拉開。
所有人的目都聚焦在那芒所在。大屏幕上,青年從黑暗中穩步走出,細碎的線投上他無可挑剔的五,這一刻竟如天神降臨。
蔣麓在講臺上站定,並沒有直接開始自己的演講,反而瞇起眼睛看向幽暗遙遠的臺下。
“……白癡。”
的極近的攝像頭將蔣麓的俊展現到極致。看著屏幕上兒子垂下欣長到煽的睫,蔣澤端不在心裡笑罵一句。
別人不知道蔣麓在干嘛,他可知道。
盡管蔣澤端認為在這樣的線中蔣麓絕不可能看不到最遠的自己,但屏幕上那人卻在搜索一番後朝著某個方向定住目——然後慢慢揚起了角。
蔣澤端一愣。
心卻毫無意料的劇烈跳起來。
講臺上的男人仿佛心大好,素來淡漠的眼神中竟滿是溫,連聲音都變的更加低沉而優雅,念出的字字句句竟像頌給人的樂章。
臺下的很多人俱是看癡了。
但蔣澤端卻毫不在意。
事實上,他對青年這溫的格很是嗤之以鼻——他明明給蔣麓的設定是“穩重”“高貴”才對,怎麼現在這樣了?
平靜下來後,蔣澤端回想起剛剛那突然的心跳加快,皺眉思考一番後,他認為大概是自己的錯覺。
兒子華麗磁的聲音圍繞著自己,讓坐在黑暗的蔣澤端竟有被催眠的覺。抬腕看了一眼時間,有些犯困。
但這時,蔣澤端聽到蔣麓說道:
“……
最後,我想和在座的諸位分一段心得。
……如果你將來遇見一些事,它使你茫然無措,郁悶悲傷,甚至懷疑人生,其實,不需要難過。
只需要想一想時間這個概念。
千年萬年都已過去,千年萬年都將過去。
萬事萬尚且如此,作為一個微小到可憐的塵埃,更是這樣:還有什麼是時間不能帶走的呢?還有什麼,是不能忘的?
所以,你只需要接現實,然後告訴自己:既然一切都是可以重置的,那麼一切都會是幸福的。“
聽到這裡,蔣澤端慢慢把頭從撐著的手上抬了起來,向屏幕。
臺上的青年沉默了片刻。
“剛剛只是一個玩笑,我想要說的,恰恰相反。”
他抬起了頭,笑著說。
“科技可以幫助人類擺痛苦,記憶可以幫助我們自欺欺人。
……但是,哪怕記憶可以欺騙自我,哪怕你所相信的都將被顛覆,哪怕未來的前路你一無所知,這都不能為你弱順從的理由。
因為,在這個當下的世界裡,我哭,我笑,我痛苦,我幸福——我所經歷過的所有,都已經變了“千年萬年都已過去”的一部分,誰都做不到抹殺和否定。“
禮堂很安靜。
有人在思索,更多的人在疑。
而蔣澤端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他咬住,最後手捂住了眼睛。
……沒錯。
“……所以, 逃避,順從,自欺欺人都是沒有用的。
我想給大家分的心得是:首先要相信某樣東西。這樣東西堅固到,哪怕有一天你周圍擁有的一切全部顛覆,哪怕你到你即將死去的前一秒,哪怕……總之,你永遠不會懷疑他的真實。這將是你無盡長路賴以生存的本。
……然後,去得到他。永遠也別放手。”
接下來的話蔣澤端沒有再認真聽,他坐在那裡,默默著聚燈下筆的一點。
心中漸漸升騰起一種陌生的,從未有過的巨大悲傷。
在這一刻,蔣澤端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念頭:他想問問蔣澤端這份賴以生存的執念是什麼,他想努力為他做到,然後雙手奉上。
也是這一刻,蔣澤端第一次對自己選擇從事人工智能的決定產生後悔。
他優秀的,完的,即將被銷毀的兒子,做錯了什麼呢?
——哪怕是機人,這也的確是他的人生。
等蔣麓最後講完,盡管懵懵懂懂,臺下的觀眾還是抱以了狂熱的掌聲。
四面的燈打開了,照在臺下年輕鮮活的每一張面孔上。他們服裝整齊,笑人。
蔣澤端遠遠看到牆角的一個人影,是自己剛剛認識的方簡。此時正向臺上的蔣麓響亮的吹著口哨。
也許這個禮堂和方簡一樣的機人有很多。他們被自己的雇主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制造出來,此時正在和邊真正的人類一起歡呼,彼此擁抱。
閉了閉眼睛,蔣澤端站起來。
蔣麓著禮堂盡頭起離開的背影,笑容緩緩淡了下來。
“啊,學長請留步。”扎著雙馬尾的主持人走上臺來,“在場的觀眾還可以問蔣麓同學一個問題……誰呢?”
主持人在眾多舉起手的人中挑出了一個。
穿學士服的靦腆生拿著話筒,憧憬又崇拜的看著蔣麓,小聲問,
“蔣麓同學剛剛說,首先要找到自己永不懷疑的東西……那麼可不可以問一下……嗯,你的這份執著是什麼呢?“
禮堂此時是如此的熱烈喧鬧,而蔣麓卻將視線投到了最後——男人高挑又遙遠的背影此時是如此沉默。
蔣澤端正將一只手放在門把上,聽到問題時停住了腳步。
是什麼呢……蔣麓的執念?
“。”
他聽見蔣麓說。
蔣澤端回過頭。
遙遠的距離,嘈雜的現場,黑一片的眾人。
兩人視線相。
蔣澤端無法確定,在那一刻,他見了蔣麓眼中濃到化不開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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