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既然已經決定好了，言舒宇就把回G市的事盡快排上日程。

他打電話給言舒宜：“姐，我準備回G市。”

言舒宜當然高興，立馬說好，但隨即就猶豫了下來，口氣變得吞吐，這兩三年一直有和弟弟聯系，但都是聊些基本的家常。私心是不想告訴弟弟莊凱的事，畢竟當初弟弟的傷有多痛，別人不知道，卻是清楚的，不想弟弟再和莊凱糾纏，就幹脆只字不提。這下人回來了，不說又不行，心下一陣躊躇。

言舒宇自然也聽出他姐的聲音不太妥，當下追問，言舒宜只好一五一十地把這兩三年的事和弟弟複述。語氣平穩地講述，沒有帶私人，這是弟弟和莊凱的事，就讓弟弟去判斷。

言舒宇安靜地聽著，左的位置和平時一樣起伏，沒有多余的緒。一邊聽著一邊想，原來自己真的已經真正地放下，那些事再也不了他的心。

言舒宜說完，還是有些不確定自己弟弟什麼態度，猶豫著再問：“你沒事吧？”

言舒宇輕笑，語氣淡然：“沒事，我都要回家了，這些和我無關。”

兩姐弟又繼續聊了起來，言舒宇告訴林景書的存在，並說準備一起回G市，態度堅決。言舒宜即使不樂意聽到這消息也沒再說什麼，這是弟弟第一次向介紹自己的男朋友，而且他累了那麼多年，有個人在邊知冷知熱，即使是男的，也算了吧。只好苦中作樂地說，多虧了莊凱，爸媽對兩個男人在一起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抗拒，這次和林景書回家可能還可以直接吃上一頓飯。

過了些日子，把店裏的事都代清楚，和甯安告別，在姑娘不舍的眼神中言舒宇和林景書踏上了回G市的路途。

回到了G市，言舒宇還是不敢直接回家，找了間酒店和林景書先安頓下。他離家越近心裏就越慌，這麼多年沒回，家怎麼樣了，他父母怎麼樣了，滿腦子哄哄的，近鄉怯。

林景書心疼地拍拍他：“別怕，我都陪著你。”

過了兩天，言舒宇緒平複了，才帶著林景書回家。

他不敢直接拿鑰匙開門，著手按門鈴。

言母開的門，即使已經由兒口中知道兒子會回來，這時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這孩子這孩子，怎麼舍得七年不回家。即使多大的火氣隔了七年也熄滅了，只剩下對孩子的心疼。

言舒宇急得手足無措，最後還是言舒宜過來讓大家在客廳坐下。

言母還在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言父眼睛也紅了一圈，反複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言舒宇忍不住哽咽，他才知道，他這麼多年的不歸比自己想象中還要來得不孝。

言父言母對于林景書的一起到來也沒說什麼，緒穩定下來後像對待普通客人一樣。

一家人和林景書正正經經地吃了頓飯。

飯後，言父言母也沒提莊凱，莊凱在他們心目中終究只是外人，言舒宇是他們兒子，他們已經不在意兒子和誰在一起，只要兒子覺得幸福就好。

言舒宇剛出櫃的時候，他們確實又生氣又心痛，恨不得拿子把兒子矯正了。但是兒子自跪了一夜就再沒回家後，兩老心裏也不舍起來，口氣漸漸松，只要兒子願意分手走回正路就不再追究。

後來過了五年，兒子還是沒回家，難免心疼了起來。這時自稱是兒子男朋友的莊凱卻找上了門，心裏還是不自在，但莊凱姿態放得太低禮數又半項沒落，看著也是個好孩子。雖然不知道和兒子鬧了什麼矛盾，但兒子當初是為了他才出櫃，心裏想著也就罷了吧，讓小輩們自己折騰去，只要能過得好好的。

現在看來，兒子和林景書才是一對，也沒再說什麼，都過得好好的，就不要再追究底。

言舒宇在G市開了間蛋糕店，裝修設計還是走溫馨路線，雇了兩個生，一切都按預想般安頓下來。林景書憑著他優秀的履曆很快地也在一家房地産開發企業找到了一份工作，雖然只是個技員，但看著前途甚是不錯。他倆在外面租了個房子，一起搬了進去，正式開始在G市的生活。

言舒宇經過在H市開店的磨練，手藝好了很多，再加之他人長得俊秀，氣質好，態度溫和，新開的店子很快獲得附近人們的喜歡。

林景書下班得空時也會過來幫忙看店，兩個人即使沒做些什麼就一起看著店子也覺得安穩甜。言舒宇有時也會文藝一把在心裏歎，這是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了麼，他心心念念的日子就這麼的過上了，連自己都有點不真實的覺。

這天傍晚，街燈陸續亮起。

莊凱把車停在蛋糕店對面的街道旁。他坐在車裏，隔著車窗看著言舒宇和林景書兩個人窩在店裏吃晚飯。

因為是傍晚，店裏的人不多，兩個員工也下了班。林景書帶飯過來，和言舒宇在櫃臺邊吃了起來。蛋糕店的裝修用半明的落地窗，莊凱離得遠也看得清楚，連帶著覺到店裏的那子甜。

莊凱很早就知道言舒宇回到G市，當初連言母出事他都能及時趕到，這次怎麼會不知道。只是還沒來及高興，就發現言舒宇邊已經多了個林景書。一口氣憋在口，悶悶得心裏發痛。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言舒宇，躊躇了許久，這才正式來找。

他等了很久，看著言舒宇和林景書吃飯、飯後挨在一起聊了會天，林景書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店門。莊凱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他第一次知道妒忌的滋味如此侵蝕人心，比起那時第一次見到方怡的覺，林景書帶給他的滋味像被針尖蜇了一般，他看著那兩個人談談笑笑，尖針就一下一下地刺在他心頭。

林景書走後，他才下車快步走過馬路。臨近店門的時候又生生停住腳步，他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猶豫的人，到了這一刻竟不敢直接推門進去。

莊凱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手推開門。

“歡迎臨，請問需要點什麼？”言舒宇埋頭在櫃臺清點當天的錢，聽到門響，先禮貌地詢問。

分手三年，莊凱第一次聽到言舒宇的聲音，他盯著櫃臺邊的言舒宇，心澎湃，嚨發，低低地開口：“舒宇。”

言舒宇聞言渾一震，他是放下了莊凱，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再見，如果可以，他想永遠都不再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他也不願和過去再糾纏。

不過畢竟是放下了，言舒宇很快調整好緒，擡首微笑著禮貌開口：“請問需要點什麼嗎？”

莊凱上前一步，雙眼盯著他聲道：“舒宇。”

言舒宇不看他的眼睛，重新埋首數著手中的錢：“客人喜歡什麼請隨便選取。”

莊凱再向前踏進一步：“舒宇，和我說說話，行嗎？”聲音已經帶了些許乞求。

言舒宇歎了一口氣，這不像是他認識的莊凱，他從家人口中了解到莊凱的事，他激莊凱對他家人的幫忙，但這不代表他就要接他，況且，他已經有了林景書。不過就說說話，不理睬又似乎太不近人。

言舒宇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好道：“你想說什麼？”

“對不起，舒宇。對不起。”莊凱哽住頭，他有很多話要說，最終化作這一句，他著言舒宇波瀾不驚的臉，一陣發苦。

言舒宇別開眼，著架子上剛做好的蛋糕，淡淡道：“我接你的道歉。”

莊凱剛松了一口氣，又覺得更加難，言舒宇這態度明顯地在表示，他已經不在意。

莊凱心頭一，又道：“佟沛的事我很抱歉，我不他，當時是我糊塗了，一時懵懂鑄大錯。舒宇，對不起。”

猛地聽到佟沛的名字，言舒宇還是有覺，雖然事過去了那麼久，但有些傷疤非要揭開好了的表皮再出淋淋的傷口，還是會覺到異樣。

言舒宇在心裏暗嘲，一句糊塗就能把事抹過去了麼。

莊凱見他不說話，心裏更加難：“舒宇，我們的家還在，臺和窗戶的盆栽我換了新的品種。你喜歡的布藝飾品也買了一批，你回來重新布置，好不好？”

言舒宇靜靜地聽著，許久才開口：“盆栽換了，人也換了吧。莊凱你那麼聰明你不會不知道，我邊已經有了景書。即使沒有景書，我們也回不去了。”

莊凱大慟，他看著言舒宇平靜的臉真真切切的到，他們真的回不去了，但仍是不死心地再問一句：“舒宇，回家好不好？”

言舒宇淡淡道：“那不再是我的家，三年前就不是了。而且，我有了新家。”

莊凱不應聲，他知道他心裏纏繞很久的擔心實現了，又或許，其實早就知道應現，只是自己非要親自來確認，想尋個僥幸。那個傻傻在原地等著他回頭著他的舒宇已經不再，他的傻瓜不傻了，上了別人。

言舒宇正視莊凱的眼睛，慢慢地說：“莊凱，我接你的道歉，再見吧。”

再也不見。

這次到莊凱偏過頭，他不敢直視那雙不再有著自己影的眼睛，嚨發：“再見。”

再一次見。

回到家，莊凱躺在床上，心緒一陣翻滾。

床頭燈和的線淺淺地散開。

莊凱想起，言舒宇以前也這樣，開著床頭燈翻幾頁書，看完了就調暗燈，做，或者相擁著睡。

眼睛不經意瞥見床頭櫃上按原位擺好的書，那是言舒宇以前的睡前讀，這三年他都不舍得，每次清潔房間的時候都輕輕地移開再清潔櫃子，然後輕輕地擺回原位。他不敢，怕舒宇回來了不知道自己上次看到了哪本，看到了哪裏。

這晚他心頭發，手拿過床頭櫃上的書，心裏自嘲，人不回來了，看著這書也算睹思人。

那本書一直有用漂亮的包書紙包著，這是一翻開才發現裏面都是些外國的詩歌選。莊凱又苦笑，住在一起那麼久，他連言舒宇喜歡詩歌都不知道。

隨手輕輕翻著，莊凱不是文學青年，看著那些詩歌也覺得很有意思，怪不得言舒宇喜歡。不經意發現書的後面了枚書簽，還在左邊的頁碼做了記號。

莊凱拿起書簽，瞇著眼睛在燈下端詳了一下，發現沒什麼特別的就想放回原位，剛回書裏，發現書簽的左右兩邊原來是普希金的兩首詩。

一首是：

《你和您》

一句失言：以親熱的“你”

代替了虛假客氣的“您”

使妙的幻想立刻浮現

再也捺不住這鍾的心

我站在面前，郁郁地

怎麼也不能把目移開

我對說：“您多麼可！”

心裏卻想：“我多麼你！

——1828年

另一首是：

《我過你》

我過你，也許，還沒有

完全在我心底熄滅

但願，不再擾你的心

我一點也不想使你到悲傷

我默默地，無地著你

怯，嫉妒而黯然神傷

我曾經那樣真誠、溫得過你

但願別人你，和我一樣

——1829年

莊凱合上書，眼眶發紅，心頭大慟。

三年前手可及的東西，現在遙不可及。曾經擁有過的東西，終究還是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