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牛大蓋回答，堂下有人左右分撥人群，沖出大吼，“段子明，你無恥！”

段子明順聲去，鼻孔哼哼，前傾掀亮齒，“阮卿，你有眼疾吧！近前來，看看清楚，我齒如珍珠，整整排齊，哪里無齒？”

“我問你，這個是什麼？”寶公子高舉手中幾張大紙，怒問。

“本地邸報！”

“果然是地頭蛇，想出的名字也又臭又毒！好個詆毀紙報。”寶公子咬牙，手中紙球，扔向段子明，“你詆毀我！”

原來他為探敵，特地換穿便服，想混進看熱鬧的百姓堆里，瞧段子明斷案況。沿路走來，卻總見兩三人傳發紙單，路人皆領一份細閱，看后總是發笑。他也好奇領了一份來看，卻不料，說的正是他與帛錦來的全過程，甚至還提及了自己與段子明的賭約。

敘述中，帛錦當然冷傲孤絕，風華絕代。而他——

“我就是地頭蛇，你待怎樣？”段子明不含糊地梗脖子。

寶公子冷笑著點自己涼涼鼻尖，“我就算是風雪霜打鰥夫臉，也比你愁苦蒼涼忍尿相，強上百倍千倍！”

“你……阮寶玉！你有膽再把這話說一遍！”

寶公子踏進大堂叉腰，擺開頂天立地架勢，“段子明，撅起爾的驢耳，給爺聽仔細了……”

堂堂外除了他們兩個對罵，周圍都奇靜，一邊隨堂師爺率先反應，本著衙門家丑不可外揚的原則，識相地指揮差役關閉了審堂大門，功地將熱的衙上司與看熱鬧的百姓隔離后，也火速撤離了。

而堂上兩人繼續靠近，嚎吼對噴，隨后也不知是誰先了手，兩人倒地扭殺到了一起。

寶公子罵人可以，打架卻簡單，只會雙手拍，間隙里至多是抬送蹄。

逐漸段知府占了上風，他一個翻了個，將寶公子在下，揪起他領。

“你們兩個真空閑。”審案桌前有人發眼，聲音低沉悅耳，是帛錦。

阮寶玉當即推翻段子明，吸鼻首先告狀：“侯爺，我審十七個，段知府只審一只，我已經很吃虧！他還刻意瞞流戶籍資料。他作弊!”

帛錦平靜地將案上筆錄看完，斜掃一眼寶公子：“把領拉好！”

寶公子鼻上的細汗，和悅地拉好衫子，對帛錦頻頻送笑。

而帛錦早將目投向段子明。

段知府也低眉垂目，“那……我愿意讓他十七個時辰就是！”

“誰要你讓！把流戶籍資料給我，我要查案！”寶公子當場反駁。

“你們兩個，十七時辰后都要結案！”帛錦起，邁出正堂。

寶公子眼帶惶惶一路尾隨著，穿過卵石甬道后，帛錦終是止步，冷冷回頭：“你跟著做什麼，破案去！”

阮寶玉咬，耳紅通通的，一本正經地張大雙臂，想一頭扎進帛錦懷里，帛錦大咧咧地拎起他的后領，沒意外地又把他甩扔了出去。

居然還是八步。

寶公子此次倒沒氣餒，神抖擻地站起，歪著頭寶璀璨地一笑，“這個……侯爺，我馬上就去破案！只是尚有一句話，非說不可。”

初春暖熙，帛錦心知他要說什麼，也不說不暢，索仰面瞇眼看浮云，耐心等待。

“我與那段禽沒任何關系。侯爺放心，我烈決不事二攻！我破案去了！”

帛錦頓住，忍不住直看他背影。

彩石小徑盡頭，寶公子又倏地扭頭，耀眼地亮笑：“還有句頂頂重要，侯爺你長得真好看！”

如此花癡，古來無有。

阮卿這次行迅猛，說斷就斷。

等不及段子明補送卷案，先勘察劫銀現場。學侯爺騎馬，不坐轎。

一路和風微寒卻也輕，吹得他神振。

偶爾落花花瓣滯在他肩頭，他側頭吹開。路趕到一半，小隊停下。

阮寶玉詢問原因。

差役回稟：“前面有人趕尸。”

“趕尸？”寶公子挑眉，一直聽聞過這麼新奇的事，卻無緣見到。好容易有了機會，可看這時辰……

正矛盾著，只聽當地隨行差竊語：“這次趕的是北村的翠巧姑娘。好似要趕回自己的家鄉安葬。”

“是嘛？好好個大人客死他鄉，哎慘。”

寶公子聽后，眼睛發熱又開始犯病：“居然死的是個人，我都沒見就死了。這……這太可惜了。我要去瞧瞧，對著尸哀悼幾句，就瞧瞧哀悼下，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

料想段子明也沒那麼快。

※※※※※※5月3日更新分割線※※※※※※

人是的，可還沒有到可以跟侯爺匹敵的地步。

阮寶玉下馬，很克制地圍人只轉了三圈，下嘆氣：“可惜了這麼個人坯子，雖然沒我家侯爺好看，但也算難得。”

說完又開始繞那棺材打轉，問趕尸的：“這個棺材是做什麼用？”

趕尸的低頭，答：“白天的時候，尸首就裝棺材里，晚上再趕。”

寶公子“哦”一聲，拿指頭點尸首：“你一次趕五尸首，卻只有一付棺材？怎麼最近死人很多嗎？”

趕尸的還沒出聲，旁邊隨從已經回答：“回大人，咱這附近還有個銅礦，最近出了瘟疫，死了好些人，所以趕尸的就忙了。”

趕尸的也連忙補充：“挖礦的大多很窮，買不起棺材還鄉，所以只能將就，白天找個蔭涼的去躲著太。”

阮寶玉又“哦”一聲，這一次拿手直拍棺材，咧：“這麼大付棺材，若是藏銀子，怕是能藏不呢！”

趕尸的立刻慌了神，不不不的連說一氣，抬手就去將棺材蓋打開，要阮寶玉查驗。

一旁隨從也跟著說話：“大人，這人阮方，在這帶趕尸也有年月了，人人都認得。前陣丟礦銀的時候，段大人也驗過他棺材，怕他有夾層，把棺材劈八瓣來著。”

“劈八瓣后沒有？”

“稟大人，沒有。”

嫌疑已經排盡，那阮方的上一惡臭，估計是尸氣，阮寶玉終于不住，起上馬，一邊嘆氣：“同樣是姓阮，咋做人的差別這麼大呢，你怎麼就一點也不好看，還長了一臉麻坑。”

阮方沒聽清他講什麼，側，趕尸首靠邊，給他讓道。

天際這時又飄起細雨。

永昌向來，泥土松，阮寶玉催馬遠去，一路留下深深蹄印。

不多時礦已到，阮寶玉下馬，指頭勾勾，讓帶來的犯人上前，問：“你們是在哪里打劫的銀子？”

犯人將手一指：“這里，這里……這里，礦附近的煉銀作坊，全都搶了。”

“搶完之后呢？”

“之后兵就來了，打起來了。”

“我問你搶來的銀子呢？”

那人犯眨眨眼，想了半天，中氣十足回答：“我不知道！”

阮寶玉絕倒：“搶了半天你連銀子在哪都不知道，你是干嗎來的！”

“當家的說了，搶的人只管搶，運銀子的只管運銀子，這……啥，對了，分工！”

“嗯，這分工的確好。你們負責做炮灰，很快剁頭，你們當家的主要負責卷銀子跑路，很好很好。”

那強盜聞言立刻就扁起了：“可不是，當家的不是人。還哄我們，說是這次事，酒隨便喝，人□隨便的！”

阮寶玉翻眼睛，又問：“那你可記得他們運銀子是朝哪邊去的？”

人犯立刻湊了過來：“大人，我這要立了功，有沒有獎賞，能不能賞個人□？”

不關心能不能饒命，卻關心有沒有□可。

這人就是一傻子。

最可悲的在那十七個活捉的人犯中，他還算智慧超群的。

看來這強盜頭子的確計劃周詳，帶來打前鋒做炮灰的，全都是些沒大腦的戇頭。

阮寶玉嘆口氣，已經知道問他無用。

果然，問他一共來了多人搶銀子，不知道。

現場除了他們還有些什麼人，不知道。

運銀子的人朝哪里去了，不知道。

連強盜頭子姓甚名誰，他也不知道，還中氣十足：“當家的就是當家的，誰沒事研究他姓啥啥。”

一路無功，阮寶玉只好問后兵，讓他們重演了當日打斗的路線。

而兵們眾口一詞：“來的時候就沒看見有人運銀子，沒看見。”

阮寶玉無語，沿礦仔細看了下地形，只得催馬回轉。

回轉之后阮寶玉當然要找帛錦，向上司匯報案。

帛錦沒有聽段子明的住在段府，而是另外尋了個清凈的住，對于這點阮寶玉甚欣。

進門的時候他咧，朝帛錦發話：“侯爺我回來啦。”

帛錦斜靠在凳上，看他興高采烈，于是問一句：“案子有進展了嗎？”

“目前沒有。”

“沒有你走路還發飄。”

阮寶玉嘻嘻一笑：“侯爺覺得我該怎樣，蹲墻角冥思苦想？那我立刻就去！”

這話說完帛錦卻沒有反應，反而凝神看向窗外，過片刻丟出一只茶盅去，聲音冷肅，只有兩個字：“出來！”

茶盅去勢凜冽，卻沒砸中暗那人，落在院立時碎。

來的顯然是個高手，這時也不再躲藏，現出來，抱拳：“小的見過侯爺。”

帛錦紫眸微，冷笑出聲：“方倪方副統領，圣上居然派尊下前來監視，對我果然是上心至極。”

方倪，軍副統領，大數一數二的高手，帛錦所言不虛，當今圣上對他的確很是上心。

而那方倪將拳一抱，也是面不改，道：“圣上是擔心侯爺安危，特派下暗中保護。”

帛錦聞言又是冷笑：“我這里很安全，不勞方統領費心，統領還是請回吧。”

“未必。”那方倪抬頭，一雙眼在暗夜乍現：“下方才就看見有人潛見侯爺房，還請侯爺海涵，為了侯爺的安全，讓下一搜。”

勢頓時便有些張。

阮寶玉四下打探，果然看見床后有人影閃，看形應該是個孔武的男人。

不等他判明形勢，那廂帛錦已經發話：“不必了，來的是我舊部，找我敘舊而已。不敢勞方統領。”

他這般坦，方倪倒是有些意外，隔了一會才說話：“那下更是要進去了，來的時候圣上口諭，如有故人來見侯爺，下是要悉數拿下的。”

“不行。”

“侯爺，這是圣上旨意，下也是不由己。”

“方統領。”帛錦立，袖里真氣流竄：“既是舊部，就是曾和我比肩沙場的兄弟。你說，我可會束手讓你將人拿去？”

方倪覺察到不對，立刻運掌，掌風橫掃，將木門一記擊得碎。

來人就在床后，他一眼瞧得分明，掌風回轉，毫不凝滯便朝床后去。

一旁帛錦無話，上來了他這一掌，袖里薄刃出鞘，冷冷泛著寒。

“走！”

只這一字床后那人已經意會，擊碎窗格，很快就消失在夜下。

沒曾吸過素燃的帛錦，實力不在方倪之下。

可是現在，能把方倪纏住盞茶功夫，他就已經是出盡全力。

來人已經走遠，而方倪也不敢真格傷他，后立刻躍上屋頂，追著那人朝南而去。

院里于是只剩下帛錦和阮寶玉。

寶公子花癡，立刻眼冒紅心撲上來：“侯爺您真帥！無敵地帥！”

帛錦卻不說話，扶墻慢慢走回屋里，又慢慢坐下，過了一會口吐出好大一灘鮮。

阮寶玉嚇得不輕，去扶他肩，這才發覺他仍在發燒，服也被冷汗得通。

又過一會，帛錦又吐出一口，好大一口，堪堪將阮寶玉整個擺染紅。

阮寶玉心如刀絞，站在那里簡直失了魂，道：“這個方倪是活膩了不，居然出手把侯爺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