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廂馬蹄無，既然是刀箭都沒能傷他，自然是一腳踏下，結結實實踩上了灌木叢里的阮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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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生風，向下踏來，寶公子為了活命往前掙扎，雖然沒有被它這一腳踏無頭鬼，卻也被它結結實實踩中。

這殺千刀的死馬，踩哪不好，偏偏又一腳踩中了他右肩的舊創。

骨頭碎裂的聲音沿著后腦傳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覺得疼痛，那雄馬的前蹄又一次高高舉起。

只這一愣神的功夫，帛錦形已到，大氅掠地，人蹲閃到馬腹下，劈天便是一掌。

雄馬了重創，卻沒有當場斃命，發狂半立，前蹄直朝兩人踏來。

蘇銀的第二枝箭這時殺到，取的是種馬雙眼，來勢兇猛而且準無比，箭尖對穿馬眼而過，那雄馬立斃當場。

危機總算過去，阮寶玉在原地驚魂未定地氣，因為在灌木叢里爬行，服爛了大半，一條大很不雅地了出來。

帛錦沉默了一陣，彎下腰去，扯下自己大氅替他蓋上。

阮寶玉還在犯渾狀態，可花癡功力未減，立刻湊到帛錦邊，眨著眼：“多謝這位好看的英雄相救。”

隨后跟到的李延氣厥，跑上去看他傷口，忍不住又罵了句話：“他祖母親的，你看到救你的英雄好看，傷口便不疼了麼，還真不愧是阮寶玉！”

話沒說完他就覺得后頸一涼，人立刻便站住不了。

蘇銀的白羽箭又已經搭弓上弦，指上了他后腦。

“方才輕薄我的人是你麼？”

這句話已然帶了森寒殺氣。

李延忍不住哆嗦了下：“不會吧，被親一下就要殺人，你做人可不能這麼小氣。”

蘇銀不說話，只是將弦拉得更滿，在夜下咯吱做聲。

李延的心開始狂跳，急中卻還生出了三分智，道：“你剛才說你是什麼來著，臨淮王的將士？那很好很好，我認識你家主蕭徹，前些天還和他喝茶來著。”

“那又如何？”

“還有，你不認得我沒關系，你認得服吧。我是大理寺李卿，兵部尚書李停云的獨子，太后的侄孫！殺了我你陪命不要，可你家主子卻要大大的不妙！”

后拉弓的聲音漸止，看來這句話抓到了蘇銀的肋。

李延的腰桿立刻就了，擺個譜出一只手：“對嘛，識時務者為俊杰，所謂大一級死人，你就只當被狗啃了一口，可千萬別想討要回來。”

話里的語病他自己沒聽出來，卻只聽見耳后拉弓的聲音又起。

“你干什麼！”

“不干什麼，給啃我的狗做個記號。”

蘇銀略顯清稚的嗓音響起，然而那箭卻是凌厲無，著李延頸后飛過，在他頸下留下了一道極深的痕。

蘇銀領兵而去，帛錦領著兩人，也不再停留，連夜雇了馬車回京。

阮寶玉的肩傷十分嚴重，在馬車里折騰，不管換什麼位置什麼姿勢都齜牙咧喊疼，一直到頭擱上帛錦大，這才消停，傷口也不疼了，咧著白牙盯帛錦看。

帛錦于是嘆了口氣：“你這只膀子可能毀了，以后寫字畫畫都問題。”

阮寶玉卻不以為意，繼續笑：“這位英雄你真好看。”

“他祖母親的！”一旁李延罵口還上了癮，拿手捧住后頸傷口，道：“你個阮王八再裝，這都走了一個時辰，你那該死的失憶老早就恢復了！”

個殺千刀的妨礙他們溫存。

阮寶玉扭頭，沖他也綻開一個寶璀璨的笑：“這位不好看的壯士，天黑著趕馬大哥容易犯困，我覺得壯士應該出去陪一下。”

難得李卿居然識趣，不廢話真的出了車廂。

阮寶玉于是試著把頭又往帛錦上靠了點。

這個時候李延開始哼曲，大夜里地拉開他破鑼嗓門，扯鋸一樣唱起了昆曲。

寶公子立刻也不裝弱柳扶風了，下一只鞋，氣勢洶洶飛了過去。

踩滿馬糞的臭鞋正中李延后腦，李卿到底是李卿，遇挫不餒，嗓門卻是更大，益發扯鋸地吼起了秦腔。

調給破壞殆盡，看來是不能和侯爺溫存了，阮寶玉就只好窩在帛錦上，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講話。

“侯爺，我們走了，那牛監丞可怎麼辦？”

“我來時已經通知刑部和兵部，不管是誰管事，這是管大人的事，他們都不會怠慢，這人跑不了。”

“哦。”阮寶玉愣了下：“那這個案子基本已經清楚，我要跟圣上復命麼？”

“為什麼不？”

“不是說我復原職后，太后要賜婚麼？那我寧愿掃鴿子糞。”

“可是我不愿意！！”馬車外立刻傳來李卿的獅子吼。

帛錦聞聲沉默了一會。

“那是一個好姑娘。”過許久他道：“也許……過一段和我無關的人生，對你更好。”

這話雖然說的溫吞，但約有了。

阮寶玉抬頭，看見他一向意興闌珊的紫眸里涌著一脈星。

只是這一脈亮，卻他看到了無盡希。

馬車又走了許久，但他一反常態，居然一路都沒說話。

“和侯爺無關的人生，就不人生！”到京城時他說了一句，下另一只臭鞋飛向車廂外的李延：“你給我不要唱了，等我傷口理下，立刻便同你去面圣！”

隔日早朝，吊著條胳膊的阮寶玉果然帶齊所有證上朝。

“管大人是被人故意引雷前來劈死的。”阮寶玉拿出管銘的那件月白長衫：“圣上請看，這件服如此齊整簇新，本沒曾淋過雨，可管大人那天被雷劈后，湯山明明下了傾盆大雨。”

溫泉明明天，可服居然沒被淋，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出事那天管銘的服是被人走，為的是讓他不能出池，事后這服才被人送回。

被人謀害，這就說明管銘不是遭天譴亡，金殿上的帛泠臉稍霽。

“雷是被一鐵鏈引池中，圣上可以親去湯山查看。”

阮寶玉的這句帛泠沒有理會，只是將手一揮：“堂下可還有誰認為管大人是妖狐所變？”

滿朝文武諾諾。

“至于說管大人遭雷劈后完全沒有焦糊，這是因為有人在管大人所喝的湯藥里下了手腳。”阮寶玉承上了他的第二件證：“圣上請看，這是當日管大人在湯山所服藥湯的一點殘余。”

“因為管大人和蕭徹蕭保患的是同一種寒癥，而且補藥都是一位藥師所開，所以微臣拿蕭保所服的湯藥和這殘做了對比，結果發現殘里有不同尋常的沉淀。”

“后來微臣為此請教了宮里方士，多方打聽，證實這東西是方士們煉丹常用的咸荼。”

“這種藥無無味，大量服用后人的尸首能夠歷十天而不腐。而且，更重要的是，方士記得，曾經有位道士服下此藥，登仙臺尋雷羽化。”

“結果呢。”帛泠從龍椅上坐起。

“結果道人羽化，據說遭雷擊后雖然仙去，但毫發無損。”阮寶玉回道：“此事在方士們常看的《十方壇》里早有記載，書微臣也帶來了。”

言畢他將書呈上，記載此事的那頁他早做了折角，帛泠翻開后看了下，立刻喚太監，示意給群臣傳閱。

“管大人是遭人所害！”刑部尚書此時第一個站出來說話：“微臣先前接大理寺消息，已經去涿州牧場將那監丞拿下，此人雖然否認殺害管大人，但已經承認每年越冬都私賣我良種戰馬馬種，至今已三年有余。”

“此事被管大人巧撞破……”阮寶玉接著把事大致代，最后結語：“所以他要殺管大人滅口，也極有可能。”

“這麼說管大人他并非妖孽，也不是遭天譴亡！”帛泠長呼一口氣，從龍椅上霍然起。

“管大人雄才大略，而且淡泊名利。是真真正正的好。”

阮寶玉應聲下跪，這一捧膝下黃金，卻不是捧給帛泠，而是給那一生清淡的管銘。

一手扶帛泠上位，為這位新皇嘔盡心，事后卻不貪名利，拖著病軀，在司水監夜夜費心治水，這樣的人，的確當得起他這一跪。

帛泠沉默，就算薄涼如他，這時這刻也難免心緒如。

“管銘大人按國禮厚葬，追封護國公……”最終他朗聲，朝堂下阮寶玉投去神復雜的一眼：“至于阮卿，因為查案有功，即刻起復原職！”

“恭喜阮卿。”下朝之后阮寶玉聽的最多就是這句，聽一次眉頭就鎖一分，哪里是在聽恭喜，分明就是在聽喪鐘。

這麼走了一路，還沒出宮門，帛錦的步子他沒碾上，那喪鐘卻是結結實實聽見了。

“阮大人留步。”有位矮胖太監著氣追到了他后。

“阮大人請留步。”他平了平氣，臉上堆出一朵花：“阮大人，太后有請……”

第二十三章

太后信佛，所以延禧宮飄著一禪香。

阮寶玉跟著那位白胖太監，在外殿等了許久，太后才緩步而來。

“哀家不便，倒害阮卿久等了。”見到阮寶玉后太后一笑，很是和藹。

阮寶玉連忙彎腰叩拜，因為右臂有傷，起的時候頗費了些周折。

“卿這傷……不礙事吧。”太后皺了皺眉。

“不礙事，只是日后不能使力，不能再寫字畫畫而已。”阮寶玉連忙出聲。

他一介書生，不能寫字畫畫，那可不就是半個廢人。

太后的眉又皺了些，“那阮卿家里還有些什麼人？”

“微臣父母已經亡故，家中還有稚兒六歲，名阮儂，很是聽話懂事。”

“你才幾歲，便有這麼大的孩兒了？”

“微臣二十有四，按說有這麼大的孩子也不稀奇。”阮寶玉將聲音放大：“但這個孩子，卻不是我親生的。”

“哦，那便是你心存良善，看孩子可憐收養的麼？”

“應該是吧……”阮寶玉蹙起了眉：“微臣也記不清楚了。”

“你記不清楚？”

“是，微臣在外省為時曾遇到歹人，被人敲過后腦，醒來時將前后差不多兩年的事忘了個干凈。”

太后顯然無語了，沉默一陣才道：“那卿后腦的傷……沒落下什麼病吧。”

“也沒有什麼大礙的，不過時常會昏倒，醒來會犯一兩個時辰的渾而已。病倒不算什麼大病，只是總頭疼，看病很費銀子，把家底都掏空了。”阮寶玉據實以答。

“也就是說……你家中……不大寬裕？”

“還好。”阮寶玉還是實話：“不請家丁，我還養些鴨，養活自己和兒子問題不大。”

“養鴨？”

“是啊太后，不止我會這些活計，連我家阮儂都會劈柴擔水了呢。”

“他這麼點歲數，就會劈柴擔水？”

“是啊。”阮寶玉答：“他不僅會劈柴擔水，還會武功，力氣大得嚇人，我要犯病暈了，他扛我就跟扛白菜似的。”

“他居然會武功？這麼小年紀倒也稀奇，跟的是哪個師傅呢？”

“這個……”阮寶玉囁嚅：“回太后，微臣真的是不太清楚，為這個也問過他，可他年紀尚小，兜來兜去也說不清。”

話問到這里太后徹底沉默。

年紀老大不小，拖著個來歷不明的兒子，家里窮得叮當直響，腦仁曾經傷，現在還廢了條膀子，連寫字畫畫都不能了。

這個阮卿，條件還真真不是一般的差。

躲在屏風后面的那位姑娘這時也忍不住了，發起急來，將腳狠狠一跺。

太后嘆口氣，將手了膝蓋，也不再說什麼，只是抬手示意，要阮寶玉回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