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千越站在門口。

他新剪了頭髮，原先擋住眼睛的流海短了許多，越發顯得一雙眼睛清宛亮。穿了淡藍的服，雙手在後拉住了人行道上的欄桿。看見以誠，他笑開了，出一側稍稍歪過去的犬齒，非常的稚氣。

以誠說，"越越，你怎麼來了？"

千越說，"來約你吃飯啊。"

以誠一時間快樂得不知如何說話，只嘿嘿笑了半天才想起來問："你想吃什麼？"

千越想啊想啊，一會兒想去吃這樣，一會兒又想到那樣，以誠也不催他，耐心地等著他想，千越的每一個主意他都說，好啊，好啊。

千越說，"乾脆我們去喝點兒西北風吧。"

以誠說，"好啊，好啊。"

千越大笑起來。

以誠從來沒有看過他那樣地笑，明朗的，像初夏的風。

最後他們決定去吃龍蝦。

十月的N城，正是龍蝦上市的季節，各個大小飯店都會有自己特的做法，好像整個空氣裡都瀰漫著那花椒辛辣的味道。

以誠也顧不得自己吃，只把那剝好的白的蝦一個一個地送到千越的碗中，千越也老實不客氣地一氣吃掉。又嫌那飯店裡配給的一次手套礙事兒，索了下來，手抓了蝦子，紅紅的油漬順著他纖長的手指一路流了下來，以誠笑著拿過手巾幫他乾淨。

千越剝好了一隻特別大的，突然送到以誠的邊，以誠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含進裡，轉過頭去看看四周，臉刷地一下，比龍蝦還紅。

千越別過臉去，咬著笑，最終實再忍不住，笑聲了出來。

千越說，"以誠哥，央視應該請你去拍《鵰英雄傳》。你是活的一個郭靖。"

以誠，"郭大俠是大智若愚。我可比不了。不過呢，越越，我說過的，只要能讓你高興，我願意做你一輩子的笑料。"

千越笑著看著他不說話。

這一頓飯吃了很久，快到十點鐘兩個人才騎了托車回家。

在上車的那一瞬間，千越突然像耗盡了氣力似地，趴在以誠背上，臉上那笑容也漸漸地收攏了來。

這一晚，以誠是非常快樂的，但是在那快樂的下面，他地，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越越的笑容，太過燦爛，卻像是，你只到他的暖意，卻抓不住它。

第二天，以誠回家後沒有看見千越，打他電話，有一道聲說，"您所撥打的號碼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

以誠慢慢地在樓梯口坐下來，張開了手掌，映在燈裡細看。從小，媽媽就說他的手寬，是要財的。以誠現在才覺得說得沒有錯，他把他的寶貝給掉了。

以誠說，越越，你這個小蝸牛，又逃掉了啊。

JO對著面前的男人說，"大哥，我說的是真話，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我也好多曰子沒見著他了。我以為他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眼前的男人，有點失魂落魄的，但是，依然是溫厚的，他說，"兩天前，他離開了。除了這裡，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JO說，"說不定，他...還會回去的吧。"

以誠笑起來，"呵呵，真能那樣，就好了。越越是個傻孩子。"

JO說，"你也是。"

JO回進了酒吧，在吧臺上坐了一會兒，轉頭進了酒後面一間小屋裡。

那好像是個小小窄窄的儲間，JO進去後，衝著角落裡一個舊舊的沙發踢了一腳，"喂。"

沙發裡，窩著一個人影，若不是他穿著淺的服，便要融進黑暗裡再也不見了。

JO拉亮了燈。

那人慢慢坐起來，裡含含糊糊地說，"擾人清夢是不道德的。"

JO呸地一聲吐掉口裡已嚼得沒了味道的檸檬片，"我就不信你睡得著。"

千越用手掌遮住眼睛，"拜託，關燈，我兩天沒好好睡了。"

JO問，"你跟是哥哥倒底是怎麼回事？要不是這裡有個後門兒，就他那蹲點兒法兒，早把你找著了吧？"

千越說，"管好你自己吧。那個楚齊雲，不是最討厭洋人？你就跟著洋鬼子混吧，總有一天他了你的皮。"

JO在沙發扶手上坐下來，"你不必擔心我。楚齊雲那個人，不過是做做樣子，他對我能用多真心，我太清楚了。什麼不的，哪有那回事兒啊。倒是你的是哥哥，好像真的是難得的癡心人。"

千越說，"所以啊，好男人應該留給好人，就算是同，這種男人也該留給好男人。"

千越輕輕地笑，有點咳。

JO說，"你是不是又玩兒吃了再吐的遊戲呢？"

千越沒有做聲，低著頭著手上的一個空啤酒罐，瑩白的燈，打在他的側臉，越見消瘦的廊，額角有一細細的青筋突突地跳。

JO有些不忍地他的頭髮。

"蘇，你幹嘛呢？"

千越幽幽地開口說，"小舟，我以後...不做了。"

小舟是JO的真名字，他有好長時間沒聽人這麼過他了，一時間聽了，有點反應不過來。

千越抬起臉來，墨黑的眼裡，有一點點跳的水。

"小舟，一直以來，都是你在開導我。其實，你比我還小一歲呢。"

JO親熱地攬住千越的肩膀，說話的神卻是故意做出來的輕浮，"跟你說了，別弄出這個表來，故意引哥哥是不是？"

千越笑笑說，"從今以後，真的不做了。以前，是有過一次機會的。其實我已經找到了一份超市送貨員的工作，臨上班前，人家又找到了一個男孩兒，比我結實許多。三車蹬得溜著呢。我就被pass掉了。哈哈，真是百無一用。"

JO說，"不做的話，以後怎麼辦？還有些人，他們，這些曰子也打聽過你好多次。"

千越說，"決定不做了，就跟過去一切斷得徹徹底底的。我不信他們會拿我怎麼樣。他們，不都是些所謂的有份的人嗎？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吧。你不用擔心。"

JO說，"為什麼不回是哥哥那裡去。"

千越回過頭來，看著JO，"小舟，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我...真的是沈千越。"

JO有點吃驚，"原來..."

千越又笑一下，"所以你看，我還能回去嗎？"

JO停了一歇，說，"也沒什麼不能，只要他不嫌。"

千越說，"他不嫌。只是我不配。你知道嗎？小舟，什麼樣的苦，也不能當作墮落的借口，卻可以是一個墮落的契機，那時候，自己輕率地丟掉的東西，這輩子，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JO問，"那你以後，打算去哪兒？"

千越了子躺倒下來，"不知道，要活下去，總歸會有辦法的。"

這以後，JO也失去了與千越的聯繫。

當JO再一次看到以誠的時候，以誠正坐在偏離對面的街邊，目有點茫茫然。

JO猶豫了一下，終於走過去，問，"還再找沈千越哪？"

以誠這才回過神來，"啊，是你。是啊...這附近的酒，我都跑遍了。陪我坐會兒吧，今天不是來為難你的。"

JO在他邊坐下來，以誠再也沒有話了。

JO突然開了口，"你知道大明路嗎？"

以誠有點不著頭腦，接著聽見JO說，"我只知道他在大明路那一帶租的房子。其他真的就不知道了。"

在那一瞬間，JO發現，這個面容平淡的男人臉上放出來，"謝謝你，謝謝你。"

他一個勁兒地說。

JO說，"你想怎麼找？你知道大明路有多長？你知道那裡有多個小區？有多居民？"

以誠說，"我一個小區一個小區地去打聽。會找到的。"

JO歎口氣，這個人，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他的傻氣，實在是太驚人。

"你當演電視劇哪？需要劇峰迴路轉的時候，走大街上兩個人都能上？實話告訴你，一個人，要是存心躲起來，就別想找到了。"

JO卻不知道，原來生活，有時比戲劇更加戲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