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歲寒山莊原來並不歲寒山莊，但在歲棲白五歲的時候，就改了歲寒山莊。

因為他們家祖孫三代，恰好爺爺竹，老子松，歲棲白梅。歲老爺子這人清清白白，種了一山莊的竹子，快死時人放一把火全燒了，樂呵呵的瞧著火燒竹的景，闔然長逝。

老人家任的很，竹子種了一山莊，也將山莊燒了個，歲棲白的父親乾脆重建了一座更大的，他這人文氣重，不貪多，只養了幾棵老松，其他的就全種了兒子喜歡的梅花。

這事兒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段佳話雅事。

歲寒山莊雖不算富得流油，卻也食不愁，他那山莊過去的好幾座山頭都是自家的，山底下幾十家莊子，還有許多店舖，山莊裡的下人也多是自家弟子，歲棲白要是個普通人，收租子尚且能收得手發，更別提他是個武學奇才。

而歲寒山莊在江湖上，好比是一個法庭，若有了什麼不平事，多數人會請歲寒山莊的主人來評斷是非曲直，他家是出了名的黑白分明，說話講理公道，又甚是嫉惡如仇，許多英雄豪傑聽聞歲寒山莊的名頭，也都很是服氣。

不過也因如此，歲寒山莊與江湖上哪家走得都不親熱，尤其是這一任的歲棲白，生冷淡，極出門，因此有些神。他今年二十五歲，在江湖上只出過兩劍，但這兩劍，已經足夠許多人鬥一生了。

第一劍，是極樂谷的弟子自稱遭人侮辱，這門派本就不是什麼正道，更何況「誣陷」的還是江湖上頗仁名的一位高手，因此眾人並不同，甚至還有些唾棄，那弟子求上歲寒山莊，歲棲白查清來龍去脈，將證據與人頭一塊送到了武林盟主。

這一劍，足見他公正之心。

第二劍，是北原的「八怪」，這八怪以八仙為號，所用武也相對應其稱號，只是他們這八人所做卻非行俠仗義之舉，反而打家劫舍，殺人無數，了北原一帶極兇名的悍匪，而且他們八人如同一，默契十足，還有一套陣法配合，許多高手雖有心除害，卻奈何不得，最後歲棲白接下這件苦差事，遠走北原，半載之後，八顆人頭奉在武林盟的門口。

這一劍，足見他實力之強。

江湖裡的許多人，夢寐以求的豈非就是這兩樣。

但世上的人哪有不做虧心事的，也許是一個小錯，也許是一個誤會，如歲棲白這般幾乎沒有什麼缺點的完人總是的。因此人人見著歲棲白，總覺得他目如閃電，好似一眼便瞧穿自己心中的齷蹉，十分心虛。這武林中大大小小，但凡能不驚歲寒山莊的，都盡數自己解決了。

好在這世上，總是小事多，大事，能驚歲棲白的大事，就更了。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荀玉卿忍不住問道。

卜旎啜了啜筷子尖，忽然垂下眼眸，烏的睫底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滿含笑意的瞧著荀玉卿，聲道：「要是你肯親我一下，你想知道什麼，我就說什麼，絕無瞞。」

「那還是算了。」荀玉卿淡淡道，「我的好奇心倒還沒有這麼重，不過你可以試試看，等我見了歲棲白，便對他說你一路綁了我來，若我不肯，你就對我下毒。」

卜旎的笑臉微微一僵，隨即道：「可我沒有下毒，你便是說了，歲棲白也不會信的。」

「是啊。」荀玉卿微微一笑道，「那豈不更好，你哪敢在歲棲白眼前下毒呢，等你這麼一說，我就轉走人，待出了歲寒山莊，你瞧你再抓住我的機會有幾。」

這下卜旎可真是啞口無言了，他苦笑道：「可我要是不去找歲棲白呢？」

「我還道你連歲棲白都敢找……」荀玉卿淡淡道，「已是山窮水盡了。」

「你說得沒錯。」卜旎道，「我確實是沒有辦法，我雖然玩毒，但是有些人的心，卻比蛇還要毒。我原來只是好奇，隨手撈了一把，萬萬沒想到，竟然惹來這麼多的麻煩。」

荀玉卿忽然一嘆，只道：「我這時突然就不是很想知道是什麼事了。」

「可你還是想我說，是也不是？」卜旎瞧他模樣，咯咯笑出聲來，單手撐臉道，「好奇心害死人，可總也有人，就算明知道就要死了，也非要知道個一清二楚，好明明白白的死，我豈非就是如此。」

荀玉卿點了點頭道：「是啊，人就是這樣，非要什麼都知道，非要什麼都清楚，就算知道了未必會開心，可也非要當個明白人。好奇心害死貓，這道理許多人都知道，誰也做不到。」

他們兩人面面相覷，卜旎開口道：「是為了這樣東西。」他從那小兜裡掏出了一個掌大小的碧玉神像。

「這是……」荀玉卿的嚨都好似乾了起來。

「你沒瞧錯，這就是碧玉神。」卜旎大大咧咧的將那碧玉神像放在了一堆碗碟之中，「我隨手劫富濟貧的時候拿到的。也不知他們怎麼找出這東西來的。我對這神能使出什麼功夫一點都不好奇，但總不能隨便丟了，只好去找歲棲白了。」

碧玉神像，雖只是一座雕像，但實是個活生生的武學模型，它只有掌大小，可全上下的所有關節，卻如人般可，甚至連細細的手指之中都有機關。相傳，將它轉任何一個關節，都是一招武學。

說得老套些，得碧玉神者，雖不能得天下，卻說也可以躋江湖十大高手之。

人生貪慾，無窮無盡，如卜旎這般想法的人，萬人裡頭也未必有一個，荀玉卿看了又看，忽覺得如鯁在，他嘆了口氣道：「我現在真是後悔問這個問題了，咱們倆算是了共犯了，不過對他人而言，怕是我與你同行的第一日起，就已經了共犯了。」

「是啊。」卜旎嘻嘻笑道，「我不放你走，是為你好。」

荀玉卿不想承認，但卻也不得不承認，卜旎說得確實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