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日天剛亮，荀玉卿便醒了，他與卜旎要掉頭回去，去哪兒都，總之要離歲寒山莊遠遠的。

他們二人要店小二準備了些干糧，等待途中，昨晚被他們問話的那個瘦小男子也苦著臉從門外走了進來，並沒有瞧見坐在火旁的荀玉卿二人，只管與同伴唉聲嘆氣了起來。

荀玉卿一聽，才知昨夜下了雨，他們的馬車停放的泥土都塌了下去，子正好陷在泥水裡，本拉不得，需得許多人力去抬。他不聲的飲了一杯茶，待店小二給他們送上熱騰騰的乾糧，便與卜旎一塊走了出去。

兩人剛出門檻，就看見幾個夥計站在綿綿細雨裡頭，正目瞪口呆的看著馬車，那陷在泥土裡頭的馬車，此刻正被提起了小半，後頭懸空浮著，馬兒快步走了兩步，整輛車子就從淤泥水中完全出了來。

「後頭那人好大的力氣。」荀玉卿暗道，他瞧這些夥計只管目瞪口呆，半分沒有幫忙的意思，後頭大概也不過能站個一兩人，也不知是怎樣的神力。他站在門口，卜旎抱著熱騰騰的乾糧，順著他的視線，穿過綿長的雨簾，便見著一個男人慢騰騰的從馬車後方走到了車轅邊上。

那男人長得並不難看，但要說英俊，卻還遠遠不到那種程度，又高又瘦，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夜空裡的兩點寒星，手上沾著剛剛抬馬車時留下的泥點，另一隻手握著一柄劍，穿了襲墨綠的長袍。

他看起來很年輕，但是眉宇之中，卻又好像沒有那麼年輕。

荀玉卿往後微微退了一步，輕聲道：「卜旎，你逃命時的輕功好是不好？」

這世上的輕功固然有好劣快慢之分，但真當以命相搏，逃命之時，卻是要看本人的本事的。

「怕你也跑我不過。」卜旎回道。

「那真是好極了。」荀玉卿慢慢往後退了一步，他從未這麼怕過，剛來時殺人的那一刻，準備逃跑的那一會，學武的那兩年，被卜旎下藥放倒的那瞬間，他都未曾如此刻這般，覺到了骨悚然的恐懼。

那人的一雙眼睛，比荀玉卿見過的任何東西都要危險，都要令他心悸。

他們倆剛往堂一退，就見著那瘦小男子哆嗦了一下，幾乎要把自己到掌櫃的櫃檯下頭去了。荀玉卿瞥見他的肚子都在發抖，見著人過門檻，才勉強迎上去，出個笑容來，神與其說是歡喜，倒不如說是想哭，聲道：「歲大爺……您老人家，怎麼……怎麼來了……」

歲大爺。

荀玉卿與卜旎對視了一眼，卜旎臉微白，其實這事兒與荀玉卿沒有什麼關係，他甚至連幫兇也算不上，遇見歲棲白，實在沒有必要太害怕，因此他比起卜旎臉也要好看的多。

「這是我的事。」卜旎低聲道，他已知道這綠袍人是誰了，「你本來就是我脅迫才與我同行，此事也與你無干，你自己離開吧，你不是向來也討厭我的很麼。打咱倆一塊同行起，我沒有再給你下過毒了，你放心好了。」

其實卜旎要不說這話，荀玉卿說不準真就厚著臉皮當明人了，但他這話一說，但凡是個男人，義氣跟熱就頓時湧上心頭了。荀玉卿微微咬著牙，手上了腰間的鏈劍，低聲道：「咱倆雖沒什麼，但這幾月來的飯錢跟房錢，我總要還你。」

「那才多錢。」卜旎雖然這麼說，臉上卻泛起了甜的笑容。

他們兩人邊說邊往後退，這便從樓梯躥了上去，歲棲白的影也頓時出現在了樓梯口，荀玉卿的鏈劍忽然一抖，便從一柄細劍甩了一條長長的鞭子，鞭尖往歲棲白眼上襲去。

荀玉卿這一鞭招看實其虛，實為聲東擊西，只待歲棲白閃避一二，他便將整條鞭子回，只需這瞬息的空，他就能逃開。哪知歲棲白不閃也不避，反而出手來牢牢抓了鏈劍中間相連的細，極平淡無奇的一扯。

歲棲白仰頭冷冷的瞧著他，神毫無波，好似一塊冰雕般。

一巨力頓時從那頭衝擊了過來，荀玉卿幾乎被扯下去，好在卜旎拉了他一把，這才想起方才歲棲白幫忙抬馬車的巨力，暗氣自己託大。歲棲白將鏈劍捲進手中，當即一沉，荀玉卿只覺手腕被什麼東西重重一彈，手一鬆，便將鏈劍棄了，不甘的最後瞧了一眼，托著右腕跟著卜旎一道從窗子躥了出去。

這其中靜，也只不過是輾轉的瞬間，旁人只見歲棲白一下子將那鏈劍奪下攥在手中，不由得了一聲，各自到桌子底下去了。歲棲白想起剛剛那人似嗔似怒的神，心中暗道：他是哪家功夫，怎麼從未見過？

這武見的很，歲棲白琢磨了一會，這才找出機關來將它收了回去，一同別在上，不不慢的走上樓梯。他雖然不喜歡麻煩，卻並不怕麻煩。

荀玉卿與卜旎一路飛掠出去，兩人不敢停歇，正逢荀玉卿力耗盡，卜旎奪了路上行人的馬匹飛馳而去，將他摟在懷中。荀玉卿的右腕還疼得厲害，卜旎喝了幾聲，又重重了馬兒幾鞭子，一路奔出小鎮，這才得空下來問道：「玉卿兒，你沒傷著吧？」

「沒什麼大事。」荀玉卿平淡回道，他窩在卜旎懷裡，卜旎瞧不見他的臉，聽他聲音平靜，只當真是沒什麼事，就立刻放下心來了。

荀玉卿將右腕收在袖中，他的整隻右手此刻都在微微發麻著，彈不得。

可歲棲白連劍都沒有出，甚至可以說，這都算不上是過招。

「對了，你不？我還藏了幾個饅頭大餅在懷裡。」卜旎聽他聲音平淡，也稍稍鬆了口氣，想著剛剛荀玉卿願意與自己一塊同生共死，不由得心中甜滋滋起來，急忙關切道。

「不……」荀玉卿輕輕舒出一口氣，他的右手已經慢慢有知覺了，他的目也愈發寒冷了起來。

他還是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