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就算是歲棲白這樣的男人，大概也萬萬沒想到過會在追捕惡人的途中忽然結一個朋友。

他們剛了朋友，雨就停了，歲棲白從火堆邊站了起來，他瞧了瞧荀玉卿，已有走了的意圖，荀玉卿便也急忙站起來，要將他送出門去。這只不過是一間小小的破廟，他們二人方才還是敵對的關係，此刻卻好似朋友相會，時近分離一般。

歲棲白走到門檻，忽然道：「我家住在歲寒山莊。」他頓了一頓，又去看荀玉卿的表，「不過近日怕是不在家。」

初時荀玉卿還沒有反應過來，見歲棲白一直未走，才回過神道：「沒關係，我待你回家了，再去拜訪就是了。」他笑了笑，將長發微，不太好意思道，「我如今居無定所的，倒不能邀請你來做客了。」

「無妨。」歲棲白淡淡道，「我會等你的。」

這話說得坦坦，平白無奇，很是真誠。荀玉卿聽得心中一酸，幾乎要掉下淚來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荀玉卿便戰戰兢兢，提心吊膽，他敢逃離藍千琊，肯耐住寂寞學武功，肯吃苦，肯忍痛，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害怕，不過是因為孤獨。學武功之後，他便沒有了目標，雖然天下之大，哪裡都能去的，但哪裡卻又都不是歸。

有些時候，荀玉卿也會想，自己學一武功不被別人欺負，但明日該怎麼生活，以後要做些什麼，卻又全無頭緒了。

後來遇上了卜旎，雖然並不寂寞了，也不需為明日的食起居所擔憂，但卜旎是個浪子，甚至比荀玉卿還要沒有目標。

因此，歲棲白的這句等待，對荀玉卿而言，有了截然不同的含義。

無論日後荀玉卿去到哪裡，或是何其落魄，總歸有一個人，還肯做他的朋友，還肯等著他，等他來做客。雖不是家，但卻是一個能夠放鬆的，休息的，傾訴的地方。

荀玉卿只覺得一直空落落的心窩忽然被什麼填滿了一般，他凝視著歲棲白的臉，只覺得那張看不出任何緒的臉突然就變得可俊俏了起來，有說不出的討喜，說不出的溫暖，之前那種以上帝視角去看待歲棲白的想法也都然無存了。

「那我一定會時常去打擾，只怕你到時候要嫌我煩哩。」荀玉卿難為的笑了笑，他在這個瞬間忽然就能夠明白為何江湖人士對歲棲白敬畏有加，卻也信任有加了。

他這時已是真心實意的想與歲棲白做一對真正的朋友了。

卜旎憤憤不平的話道：「玉卿兒！不準你學我卻跟他說話。」

兩人誰也未曾理他，雨後的出來了，歲棲白已要走了，他極平靜道：「不會。」

這人好像連一點俏皮話都不會說。

「後會有期。」

荀玉卿同他道別，但歲棲白已經走遠了，因此荀玉卿便又折返回來，呆呆的坐在火堆邊。他一下子開始反省自己，當初看藍千琊時，他也是以書中的印象看待那個男人的，還道自己一直適應的很好。

可到了今日，荀玉卿才發現，其實他其實還是存了一些輕慢之心的，他信任卜旎，與卜旎一路遊玩，其實也不過是因為知道劇裡的卜旎是個好人。方才與歲棲白朋友，他心中也是微微帶了一憐憫與同之意的。

可對歲棲白而言，最不需要的，大概就是別人自以為是的同與理解了。

又換句話說，這書中所有的人，他們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撼旁人的心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而絕非是鍵盤下、頁面上輕飄飄的幾行字寫出的一個形象。荀玉卿忽覺得豁然開朗，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說不好自己現在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只是好像在這一剎那，想通了什麼。

「玉卿兒，你的眼睛果然不大好使，若我是你，真該找個大夫治治。」卜旎見荀玉卿一直怔怔發呆，還當他瞧著歲棲白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怪氣的開了腔，「他有比我英俊，比我瀟灑，比我脾氣好嗎？」

荀玉卿乍聽得此言，不由略有些意外，便回過頭來瞧氣鼓鼓的卜旎，失笑道：「你這模樣，倒好似一隻□□。歲棲白確實沒有你英俊瀟灑，也不及你俏皮討喜，但是我卻覺得，他的子實在要比你可的多了。」

這話好似有點傷到卜旎了，他悶悶不樂的說道：「在你心裡頭……我就好像一隻□□？」

這本是一句玩笑，荀玉卿倒沒想過卜旎會當真，便側過來瞧了瞧失落的卜旎，一下子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輕輕「哎」了一聲。他們倆之間往日裡開玩笑，什麼話都說過，更何況荀玉卿並不是多麼心思細膩的姑娘家，有時候說話難免會有點沒把牢，沒誠想卜旎上心了。

有些人對某些話，總是特別的在意，也許卜旎就特別討厭別人說自己像□□，荀玉卿想了想，不由得心中充滿了愧疚。

「卜旎……」荀玉卿聲道，打他與卜旎相識以來，還從未用這麼溫和的聲音同卜旎說過話，「我不是存心的，你不要當真，我只是想與你開開玩笑，實在是對不起。」

卜旎看了他兩眼，忽然洩氣了，癟著，很是不高興的說道：「你怎麼偏偏就長得這麼好看，害得我連氣都生不起來了。」

其實他本來也就沒有多生氣，只是剛剛荀玉卿只與歲棲白說話，想趁機發發火氣罷了，現在荀玉卿一下子同他低聲下氣了起來，不由到有些慌張。

在卜旎心裡頭，荀玉卿就應當永遠漂漂亮亮，快快活活的像是一隻孔雀那樣，的絢爛奪目。

平日裡荀玉卿最不喜歡人家拿辛夷的臉說事兒了，這會兒他倒是緩緩舒了口氣道：「好極了，這張臉倒是難得做了件好事。」

卜旎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