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打臉
盛夜行現在正於意志行為增強的狀態,腦子裏混得一時了無頭緒,溫都上升不。他站在街角,盯著遠黑黝黝的街道,看那線昏暗,直覺路見星就在那邊,又往那個方向跑了百來米。
直到在學校附近轉了快二十分鐘,盛夜行才冷靜下來,眼神空茫。
他開始想,會不會是小自閉出了學校區域範圍?
是有意的出走還是無意的迷路?
他換了個方向,又往城的方向走,那裏有一座河大橋,夜晚人,但是視野開闊,無樹木遮掩,站在上邊兒能同時觀察到二三環兩邊的路。夜晚偶爾有飆車黨經過,前車燈還能將路照得十分亮敞。
下雨、坡道、容易打的機車……
盛夜行不敢想,如果小自閉一個人走在路上沒注意到車輛怎麼辦?他本來在運時的專注力就稍微弱一些。
暴雨越下越大,盛夜行發茬而短,淋了也不算難。
只是冬天夜裏的風寒冷刺骨,吹過他淋得半的,再鑽脖頸間,再健壯的也有些不了。
路燈閃爍的一瞬間,盛夜行在橋上看到一個悉的影。
背著書包,一藍校服,個子高挑、形拔——是路見星。
他沒喊,沒敢驚路見星,怕是真的想出走,一喊人就溜了。裹了服跑過去,盛夜行隔著老遠就看見路見星懷裏抱著什麼。
路見星書包了,校服也得不行,雨水還在從他頭頂往上瘋狂地砸著。他的頭髮比盛夜行長些,細碎的額發黏在額頭上,低著眉眼,睫都像掛著水。
“路見星,”盛夜行不廢話,直接攔了路見星的路,音量拔高,“你去哪兒了?”
“……”路見星沉默一會兒,沒吭聲。
“微信為什麼不回消息?找你你不回,那我加你幹什麼?”
“沒電。”
盛夜行有點上火了,“你進城了?”
路見星抿,如實回答:“在三環邊。”
無奈、憤怒、擔憂等等盛夜行幾乎很有過的緒一齊湧上了心頭。
“六點半放學,十一點門,這麼長的時間你就往外跑?”盛夜行一說話,雨水都往嚨裏灌,“今晚張媽來查寢了,急得不行。你說你不需要人照顧,就是這樣不需要的?!”
雨又下大了。
路見星慢慢抬眼,眸底亮晶晶的,“附近,沒有。”
“什麼沒有?”盛夜行問。
路見星搖搖頭,沒什麼。
“算了。”
盛夜行懶得跟他廢話,轉就要走,路見星又急急忙忙地跟上。他把路見星帶到一有屋簷的報刊亭下躲雨,直接把路見星的手臂扯過來,將人牽到跟前,一臉不耐煩地說:“校服。”
路見星抬起頭,手足無措地,不能理解他的行為。
眼前材高大又緒沉的年重複一遍口令,“校服。”
他看路見星還是不作,手拉了路見星的領鏈子,抓著手臂把校服下來,然後把懷裏護了久的李定西的羽絨外套抖了抖水,罩在路見星上。
任由盛夜行護得再小心翼翼,擺還是被雨水澆了個,在夜裏劃出一道水滴弧線。
“路見星,”盛夜行疲憊地了,眉宇間的張總算放下了,“以後不要給我添麻煩。”
就在他轉要帶路尋回去的時候,路見星忽然抓住他的衝鋒領,開口:“等等。”
見盛夜行轉頭用鬱的眼神看著自己,路見星說不出話了,“謝謝。”
接著,他盯了他許久。
小自閉被雨淋得完全沒了以往傲氣又高冷的樣子,頭髮漉漉的黏在鬢角,原本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神也糯下來。
盛夜行不想,什麼“小自閉”,都該喊一聲“小漂亮”。
應該是太冷了,路見星還在發抖。
剛出報刊亭,雨勢毫不見減弱,兇狠得猶如天降碎石,一束接一束,又像劍,倒了地面之中。
盛夜行仰頭瞭天,用手指撚住擺,直接把自己在外面的那件衝鋒掉,頂在頭上朝路見星招了招手:“算了,你過來。別擱那兒淋雨,發燒沒人管你。”
騙人。
路見星站在原地,指了指自己上的羽絨,幹啞道:“不舒服。”
他對上盛夜行疑的眼神,張地補充:“我,料難。像小時候洗澡,也難。”
盛夜行知道他可能是因為病癥引起覺障礙,對料的敏度過高,但現在服回去肯定發燒。
此時的盛夜行嚴厲得像位家長:“不能服,會發燒。”
路見星抿著薄薄的,“穿你的。”
他說完,不等盛夜行同意,執拗地掉了上李定西的服,再把懷裏護著的小塑膠口袋裝進盛夜行服的口袋裏。
雨聲小了點兒,盛夜行的注意力這才轉移到路見星一直拿著的塑膠袋,“你拿的什麼?”
“藥。”路見星聲音冰冰的,小小的。
學校為了防止學生發病誤食其他藥種,所以校園範圍一兩公里都沒有藥店。這麼說來,路見星大半夜的都還在外邊兒不回宿舍,是放學去三公里外買藥了?
走過去的?冒著雨?
小自閉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
盛夜行薅了一把自己淋的頭髮,隨口問道:“什麼藥?”
他說著,把藥包打開,翻出來發現是一瓶包裝已經的消腫止痛酊,還有一盒活止痛膠囊。
不知道為什麼,盛夜行下意識張起來,掰開路見星雨水的手,“你哪兒傷著了?”
“你。”路見星踮起腳,用的手掌了盛夜行的頭。
盛夜行愣了,“我的頭?”
“嗯,下午,”路見星抹掉邊的水漬,慢慢地說,“桌子。”
這一晚,盛夜行的心在這一瞬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
像有一顆璀璨的流星,倏爾劃過原本靜謐的夜空。
自己腔中部偏左下方的那顆桃心忽然像被開水灌滿了,疼得發脹,又燙得熱烈。眼前人的模樣在雨中變得愈發清晰,連角掛的一滴水珠都顯得那麼讓人心。
“桌子撞會痛。”對方還在解釋,“要用藥。”
盛夜行的眼神變得複雜不已。
他沒有辦法去問,說路見星你頂著雨跑這麼遠玩兒失蹤就是為了給我買藥?我沒傷。
但是,他不能這麼說。
如果他開口了,路見星只會反應過來他自己的行為很不可理喻,或許以後就對關心別人到排斥。
幾種想法在盛夜行腦海裏戰後,他去握住了路見星發涼的手,再將其揣進自己的衛兜。
“我會用藥的。”盛夜行沉聲道。
路見星放鬆了一口氣,“好。”
“路見星,你跟我回去吧。”盛夜行說。
“好。”對方積極回應。
現在已經近淩晨一點,雨慢慢地小了。
從區大橋到學校的距離很遠,路燈破的破閃的閃,將路況襯托得更加寸步難行。他們走了十多分鐘也沒有看到一輛計程車經過。
淩晨一點半,盛夜行帶著一路默不作聲的路見星回了宿舍樓。
他沒法兒帶著小自閉翻牆,只得敲了敲大門的鐵鏈,喊人:“明叔。”
我帶路見星回來了。
“哎唷,終於回來了……”張媽也從門衛室的桌子上眼起,看盛夜行嚴肅的表,沒有多說話,只是趕拿幹紙巾給兩個孩子了臉,“去哪兒啦?”
“買藥。”路見星答。
張媽點點頭,知道這個小孩兒特殊,也不多問,催促道:“快上樓休息了吧。小路你以後不要跑嘍!急死老太婆我了。”
“對不起。”
路見星乖乖地站著,手從盛夜行兜拿了出來。
一回宿舍,盛夜行把燈打開,累得快要虛。
興許是上樓梯的靜沒把握好,宿舍樓裏不知道哪個兔崽子睡懵了膽子大,迷糊地大吼:“誰他媽的大半夜不睡覺啊!”
盛夜行停了腳步,拳頭。
樓道裏的燈不夠亮敞,路見星腳步快,比他多上了一階。
盛夜行看著他,忽然就鎮靜下來,沒吭聲,吞下了那句已經橫衝直撞到嗓子眼的“你爹”。
這時,不知道哪個宿舍的小子也被吵醒了,回吼:“哪兒的野種大半夜喊麥啊!”
“草!”
“孫子!”
兩邊兒宿舍你一言我一語的,樓下還沒走遠的張媽又折回來,一板子敲到樓道裏,扯嗓門兒喊:“誰不睡覺!誰不想睡覺!不想睡覺下樓放哨!大半夜鬥什麼狠呢啊?!”
頓時安靜了。
盛夜行聽得想笑,跟著路見星上了樓。
開門進宿舍,路見星第一件事兒是把藥拿出來放臺上。
“路見星,”盛夜行發現小自閉的一舉一越來越難理解了,“你做什麼?”
“晾晾。”
路見星說完,像怕盛夜行不理解似的,有點兒急地補充:“雨停了。”
我把藥盒晾乾!
“行吧,”盛夜行邊服邊去扯幹浴巾,扔給路見星,“現在已經停水了,沒法洗澡。你把上幹,再喝熱水,然後上床睡覺。”
“好。”
路見星一累,人也乖順下來,接過浴巾就開始服上。盛夜行卻忽然跟電了似的,轉過開始自己的服,本不敢去看路見星。
他剛剛瞅著小自閉到口了,鎖骨那一塊兒還是那麼白。
比市里深冬偶爾飄的小雪還特麼白……
那些雪自己小時候玩兒鬧的時候吃過,冰的,口就化了,綿綿的,沒什麼味道。
路見星也是冰的吧?
哎,我?
他深吸一口氣,罵自己混蛋,決定明天找顧群山學點兒淨心的經書背背。
路見星換完服,把李定西淋的外套也晾了起來,穿子準備上床。他站在桌子前徘徊一會兒不上去,突然說:“他們,什麼意思。”
路見星的世界裏,人與人應該是互相不干擾的。
他對“其他人”,天生就缺好奇心,也不想知道對方的想法……但自從遇到盛夜行,路見星發現自己興趣的事兒一件一件地多了起來。
“口不擇言罷了……”盛夜行喝了口熱水,“想知道野種是什麼?”
“嗯。”
“沒爹沒媽。”盛夜行想想,覺得罵的那些人也蛋,補一句:“或者有人生沒人養的。”
完了,說什麼都像在罵自己。
路見星點點頭,指指自己,慢吞吞地說:“我。”
盛夜行心頭突然有石頭下來。
他握住路見星的手指,說:“你不是。”
“我拖累他們。”路見星說起父母,神黯淡了些。
“噯,別想了。”盛夜行說。
路見星把子穿了又,了又穿,才應了聲:“好。”
“我媽去世得早,我爸沒什麼本事。我媽家裏有錢的,走後給我留了套院子,在城南。但很多年沒有人住了,我也不去。”盛夜行邊說邊低頭拉拉鏈兒,“等你想通了願意上我機車後座,我帶你玩兒去。”
說完,盛夜行詭異地有點耳發燙。
自己還真沒邀請過誰。
顧群山和李定西這倆左右護法都沒有上過自己的車。
路見星聽得心生嚮往,卻不太願意麻煩他,點頭又搖頭。
這模樣看得盛夜行心裏的,“以後再說也。誠心邀約,我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小自閉努力地回應他的每一句話:“嗯。”
路見星家庭條件相對來說較為普通,但父母從自己小時候發現罹患疾病開始就為自己奔波。十七年了,路見星的病已經拖垮了整個家庭,影響了基本的生活。
在前幾年,媽媽也終於迎來了第二個孩子,路見星便更像一個累贅。
來市二上學也是他主提出的,只因為在一次班級矛盾中,有一名男生指著他大喊:“路見星你這種特殊況的人就應該去市二!天待班上擺什麼譜?看不起誰啊!你有病!全班都得伺候你怎麼著!”
當時路見星以為市二是醫院,沒忍住上網一搜,發現是一所學校。他利索地把學校相關資料搜集完畢後,給父母表示了他想前往的意願。
學費不算高昂、住宿、封閉、特殊學生集中心,家長可以兩個月甚至半年探視一次,這簡直就是為不堪重負的路家量定做的。
洗完臉,盛夜行注意到路見星眼下暈染開了一圈淡淡的紅,“你眼睛下面的痣是畫的?”
路見星點點頭。
盛夜行問:“之前還是藍,怎麼變紅了。”
“開心和不開心。”路見星說,“今天開心。”
你還是小孩子嗎。
盛夜行角一勾,沒吐槽出來,只覺得有點意思。
“那明天打算畫什麼的?”盛夜行認真地問。
“明天,”路見星垂下眼,也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然後角,說:“紅。”
盛夜行盯著他的舌尖發了會兒愣。
最後是被自己掐得回過神的。
臨睡前,路見星還是坐起來,了眼。
“不睡?”盛夜行看他在床上披著被褥坐一團。
在某些事上,路見星的病使他格外固執:“藥,塗一點。還有口服。”
“……”盛夜行一時不知道怎麼跟路見星說自己被撞的那一下其實沒有傷。
他挽著袖子下床,“我塗藥吧,我不吃藥,行麼?”
“嗯。”路見星托著臉看他在昏暗的線下抹藥。
盛夜行哪兒敢真塗,只沾了一點點藥油往後腦勺抹,除了燒灼就沒什麼功效了。
盛夜行特別嚴肅地說:“路見星,我還是得告訴你,這裏的人都是患者,你在外邊兒算特殊,但在這裏不會。我對你和對其他人的態度只會一樣。”
“……嗯。”路見星應了一聲,“冷。”
“哎。”
盛夜行歎氣,一邊罵自己沒出息,一邊兇地給他蓋被子。
覺之前的話,都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似的。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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