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你的想法與做法和事實相悖的時候，要怎麼繼續一件做到一半的事？」

鄭斯琦聽了一愣，接著說：「我以為你要問我文學上的問題呢。」

「文學……」喬奉天了鼻子，「文學我也不看啊……」

鄭斯琦笑了。他覺得，喬奉天剛才問的這句話，和呂知春有關。至於有什麼關，就猜不到了。

「你問的這個。」

「嗯。」喬奉天連忙豎起耳朵聽。

「命題太大了。」

喬奉天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問得雲裡霧裡，像是刻意為了規避個中細節，而劃了一個讓人為難的大範圍。

「我的意思是。我想幫一個人，而且一直按照我認為對的步調去做，可到最後這個人說你錯了，事實本就不是你以為你聽到那麼回事兒。」喬奉天頓了頓，「我現在既不能再推他向前，也不想就這麼把事弄得一團糟蹋……」

說的確實是呂知春。

白天，他沒再拖著呂知春回holy mountain，而是替他攔了一輛出租，讓他先回了魯家窪；曾姐那邊，打電話讓杜冬安著，讓別急，慢慢來，先定個酒店住下。

誰都別誰，等等再說。

說起來，想讓呂知春回家這事兒，喬奉天知道自己無疑是始作俑者。一味猜測呂知春年失怙，拈不清兩頭輕重，還不知道家有多重要。

可再聽他把實一說，也覺得那個家，回與不回，沒什麼意義。但曾姐也確確實實是失子多年，如果就按呂知春的想法，讓一個人回下塘，當沒有這個兒子，又未免太殘忍。

喬奉天糾結而心有愧疚，無論是對呂知春，還是曾姐。

「你其實，還只是對你想法不肯罷休而已吧？」

喬奉天抬頭看著鄭斯琦。

「一件事你如果真的覺得你錯了，你糾結一定是怎樣才能最大程度的彌補，而不是下一步是進是退。進是頑固，退是逃避，兩樣都沒有現你在想法上的改變。如果不是你不肯罷休，那麼就是事已經超出你能給予的幫助了。」

喬奉天很想點頭，的確，呂知春和他家庭的關係，已經超出他和杜冬能調解幫助的程度了。

鄭斯琦推了下眼鏡，又往托盤裡夾了兩個紅豆瑪芬，「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都只能做一個旁觀者。並不讓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是路是別人自己選的，他們孤注一擲也好，撞了南牆不回頭也好，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好與壞，都是他們應當承的事發展規律。」

「你不是別人，絕不會百分百領會他的意圖，百分百替他設地，如果替他做決定，你是沒有立場的，也是不公平的。」

「哪怕是親人人，也是這樣。」

喬奉天直直立著，在思考回味，沒有說話。

「麻煩你幫我打包，還要那個草莓慕斯，謝謝。」

聽到鄭斯琦在和收銀說話，才回神走上前，「我來付吧。」

「怎麼？」

「就……謝你回答了我的問題，也補償你白跑一趟。」

鄭斯琦笑出了一排潔齊整的牙，掏了錢包，「第一，能白跑一趟是我希的，因為你沒事兒才最好。第二，聽我上課是可以免費的，你願意來利南旁聽隨時都可以，口頭謝就行了，小喬同學。」

長得高的人很容易微佝，但鄭斯琦沒有。

喬奉天看他的膛，時刻飽滿，順著呼吸吐納均勻地上下起伏，就像包囊住遙遙遠山的連綿一脈。

鄭斯琦回到家中，鄭彧在小房間裡乖乖的寫作業。他拎著蛋糕悄不做聲地躡手躡腳過去，看在認認真真的憋著日記。

「我那天在那裡看見了一個紫的頭髮的人，非常漂亮。他的頭髮就像天上的雲彩，像天上的仙眼睛裡的……」鄭斯琦瞇著眼睛默讀了一段，差點笑出了聲兒。

「不錯啊，我們棗兒都會用比喻了。」

「啊！」

鄭斯琦猛一在背後出聲，嚇得連忙直起了腰板。鄭斯琦沒來得及躲，穩穩地被鄭彧的腦袋擊打上了下。

「嘶——」

「爸爸沒事吧？！」回頭見鄭斯琦皺眉捂著下，忙心疼了，去掰他的胳膊，「疼不疼疼不疼，棗兒幫你吹吹，吹吹就不疼啦。」

「來。」鄭斯琦把手一鬆，「吹吧，對準位置吹。」

「嗯，爸爸別。」

鄭彧點點頭，乖巧地勾著鄭斯琦的脖子，嘟起對著鄭斯琦的下，小口小口的吹著暖風。

「還疼麼爸爸？」

屁用都沒有，疼得他想罵人。鄭斯琦的臉，「謝謝棗兒，一點兒都不疼了，我閨特別棒。」

鄭彧給誇的樂滋滋的找不著北，活像從舊兜裡出了顆沒來得及吃的糖。眼一瞄又瞄見了鄭斯琦手裡的蛋糕，的更像一朵花。

「拿去客廳吃，不能把油抹在服上，恩？」

「嗯！」

看鄭彧一路小跑的出了屋，鄭斯琦才抬手解開了襯最上的兩顆扣。轉了轉脖子，又了下。

手機響了，鄭斯琦按了接聽鍵，在耳朵上，「喂，哪位？」

「我，你姐。」

鄭斯琦不住太一跳，「……怎麼了？」

「我剛問了小陸姑娘了，人說你不錯，願意跟你接著，哎喲你就著樂吧你，那麼好一姑娘你算是撿著了。」鄭斯儀在那頭自顧自地樂。

「那還說的含蓄，我當要跟你說要跟我立馬結婚呢。」

鄭斯儀一嘖，「說什麼不要臉的話呢？！你當你萬達老總還是馬雲爸爸呢人上趕著跟你結婚！照顧你一高齡殘障，照顧一小不點兒？德行！」

鄭斯琦兩步踱到窗邊，往上斜斜一靠，「您看您，我就那麼開玩笑一句，您跟連珠炮似的。」

「哎現在不是跟你開玩笑的時候！你現在要嚴肅認真地考慮你後半輩子的事兒，知道不？爸不督促你是他心大，公辦單位蹲出病了，腦子不上弦兒！你別以為他真閒雲野鶴看的比誰開！」

「回去就跟咱爸說，你說他沒弦兒。」

鄭斯儀「啪」一排桌，「哎你滾滾滾！哎你在外人面前也這麼貧？你學生知道你是這麼個人麼？」

「那肯定不。」鄭斯琦抵著鼻子輕輕笑了，「我在外頭端得比誰都穩些，也就跟您了。」

「合著是我命裡該你的！說正經的！」鄭斯儀見話題愈扯愈遠，忙又往回引。

「說正經的就是，我不願和繼續。」

鄭斯琦做好了被一通狂轟炸的準備，果不其然，鄭斯儀立馬就了，「你放屁！」

「我沒……」

「人姑娘哪點兒你不滿意？！你說！我讓改！」

這都行？

鄭斯琦了眉心，給手機換了一個邊兒，「覺這事兒，太沒準了姐，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能讓我蒙你吧？」

「覺覺覺！你當你是十七八的小年輕啊還覺！奔四啦，老頭兒啦！凡事給我實際一點兒！湊合一點兒行不行？」

「您知道羅素麼？他說，只有在自由自在時，才會花繁葉茂。我湊合一次，說不定就要和苦悶半輩子，我再等幾年，說不定能到對的，高興一輩子。都是說不定的概率，為什麼不讓我選好的呢，姐？」

頗有理有據，讓鄭斯儀聲兒都不住低緩了三分，「拿腔拿調的拿你大學辯論隊的那套糊弄我，不好使……」

盯著窗外流瀲的燈火，鄭斯琦笑了笑，「沒糊弄您，真的，就是想讓您信我，我的人生，我自己一定會負責任的，您不用總是記掛著我。」

「那我是你姐……」

鄭斯琦和鄭斯儀的母親去世的很早，鄭寒翁心大，以致鄭斯琦自小都很是依賴這個大姐。大姐哪怕說了再重再難聽的話，鄭斯琦都很明白，這是的格，這是在對自己好。

鄭斯琦的語調異常和緩溫，「我當然知道您是我姐，所以我一輩子都得向著你。所以才想你寬寬心，想你每天高高興興的，想你看著我哪天再找到真的幸福。」

話說的像一支緒飽滿的慢歌。鄭斯儀舉著電話聽了半晌，猛是響亮的吸了一下鼻子。

「行行行，說個話給你膈應死了！」

鄭斯琦低聲笑笑沒說話。

「小陸姑娘是真的喜歡你，你就算不主，也別拒絕別人的主！給人留點餘地留點分寸，能不能，朋友要做，聽到了？」

「嗯，全記著呢，姐。」

「早點歇吧我這明天還來一桌呢，不說了掛了！」

沒等鄭斯琦道一聲晚安，鄭斯儀就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鄭斯儀很生氣，但又有點害，的每一緒都是直捷而外的，鄭斯琦都知道。

他倆的外貌著實相像，但若論起格，真的沒有半分相似。當然，鄭斯琦也認為這是擁有一母同胞的有趣之。既有依靠，又能像鏡子一般，時刻映照著自己。

雖然鄭斯儀時常「照」的有點兒過了頭。

鄭斯琦走到鄭彧的小書桌邊，擰滅了檯燈，替他理了理零散的作業本。

無意間又瞥見了大敞著的日記，瞥見了那句「他的頭髮就像天上的雲彩」。

像麼？

哪兒像啊，誰見過那個兒的雲啊。

好看麼？

鄭斯琦了下——確實，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