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邵母打著嗝,盯著地上的碎瓷片,還有點不在狀態。
李玉珂恨其不爭,抬手拍在後腦勺上:“你啊!那麼多年了,遇到事還是只知道哭!你還以為現在咱爸還能替咱們出頭啊?除了自家人,誰吃你那套?”
趙家從趙父去世後就漸漸敗落了,李玉珂嫁到了嚴家不再來往,邵母嫁到邵家全心做太太,趙韋伯讀書不聰明,好在撞上了好運和邵老爺子學了幾手,否則這輩子估計也就是去替人鑽井修路搬磚頭的命。沒個靠譜的繼承人延續先輩的權勢,再多的財富也只有漸漸被消耗干淨的一天。
邵母就是這樣,小時候不過是癟個都會有滿大院的人來問一聲怎麼回事,可現在,哪怕哭啞了嚨,也只有邵父邵衍和李玉珂會心疼罷了。
邵母短暫的脆弱消退後,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我主要是怕他會意氣用事。”
李玉珂指著,手指抖了抖,氣地話都說不出了:“你啊你啊!”一邊說著一遍抬手又想拍邵母的後腦勺。
哪知道手剛揮出去一半,手腕便被忽然出現的一只大掌給握住了。
這只大掌很有力氣,手背看著有些微胖的圓弧,很白,甚至比李玉珂自己的還要白一些。李雨珂意外地看著阻止了的邵衍,邵衍松開的手,回頭看向邵母,眉一下子皺了起來:“你哭什麼。”
“衍衍!”邵母一看兒子,滿腔的愧疚立馬就憋不住了,飛撲上去狠狠地把兒子摟進懷裡,“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邵衍不習慣和人這樣摟摟抱抱,又不能拿出調戲人那一招,立刻就有些僵。不過他也沒把邵母推開,好一會兒之後才不太習慣地抬起手拍拍邵母的後背:“你不要哭了。”
邵母到兒子溫的哄勸,哇的一聲又開始嚎啕起來。
“……”邵衍放棄了,“算了你哭就哭吧。”人怎麼老喜歡哭哭啼啼的?
邵父已經被嚴頤拉回了桌邊。
嚴岱川進了門口的保鏢,把邵衍的手機給他理。他將目落在邵衍母子上,邵衍垂眸低聲跟邵母說話時的表很溫,和早晨那個故意惡作劇接近自己的青年一點都不一樣。記憶深與對方第一次見面時的印像此時已經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逐漸變得鮮活的人。
那邊的嚴頤自然不會像李玉珂這樣爽直地罵人,他就目前形勢和邵父分析了一下利弊,很快就讓邵父冷靜了下來。以大房二房現在懸殊的地位和能耐,邵父這一去,搞不好連邵家老宅的門邊都不著就被以前的那些傭人們給丟出來了。
現在衝,就是去自取其辱。
邵父深吸了一口氣,沉重的不甘遠遠遠超過了邵老爺子那張囑宣讀的時候。冷靜下來之後,他紅著眼睛沙啞道:“對不起,剛才失態了。”
論起儀容和修養嚴頤自問自己遠不如對方,見邵父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彬彬有禮的姿態和自己道歉,他的目難免便帶上了兩分欽佩。要是易地之,他現在承擔著邵父這一腔怒火,那肯定是什麼規勸都不能聽進去的。嚴頤的事之道就是用武力和槍子兒說話,這也是最容易留下後患的一種風格。
“已經很好了,換我肯定表現的比你還衝。”嚴頤拍拍邵父的肩膀。
邵父勉強笑了笑,側目看著正在拷貝剪切文件的邵家的保鏢,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忽然開口:“不管怎麼樣,在挖趙韋伯走這件事上,邵玉帛肯定是抱著把我那幾個餐廳弄垮的念頭的。邵家這幾個老餐廳十多年前就歸我管了,裡面全都是跟了我十多年的老人,除了空降進來管理的趙韋伯……如果囑真的是假的,那邵玉帛把這幾家老餐廳給我也不奇怪——他吃不下來,也怕自己撐死。”
邵家這幾老餐廳可遠不止餐廳那麼簡單,邵家幾乎就是在這些地方發的家。從邵衍的祖爺爺開始,邵家人就選擇在這些地方落址開業,多年來樓拆了又蓋,他們還是將同樣地方的大樓商鋪給買下來——這是邵家無法替代和舍棄的,也是邵家所有酒店裡風評最好老主顧最多的幾。
嚴頤問:“我要是沒記錯的話,現在在你那幾家餐廳做主廚的都是趙韋伯的徒弟吧?”趙韋伯把他所有的徒弟都帶走了,此舉無疑讓邵父大傷元氣。
邵父點頭,也有些煩躁,他長嘆一聲,在心中劃過種種可提拔的選擇,但餐廳裡的這些廚師們雖說對他忠心耿耿,真正像趙韋伯那樣有才華和天賦的卻沒幾個。
他心煩意地,下意識想再夾個包子吃。手筷子撲了個空,他愣了一下,然後恍然想到了什麼——緩緩地,緩緩轉頭將視線落在了邵衍的上。
邵衍還在哄邵母,察覺到父親的目,也把頭扭了過來,看到父親莫名的眼神,心頭立刻大加警惕:“……你在想什麼?”
“兒子啊——”邵父了把臉,紅著鼻子長嘆一聲,“幸好有你在……”
邵衍的臉更臭了,但到底沒說出拒絕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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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韋伯喝地有些醉了,腳下打著飄,他妻子胡梅生地小巧,有些費勁地扛住他一邊手臂,尷尬告辭:“抱歉,他可能是太高興了……”
邵玉帛笑地很溫和,甚至親自起相送:“我和韋伯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合作的機會,高興也是難免。我讓人送送你們吧?”
他說著就要司機,胡梅連忙阻攔:“不用這麼麻煩了,韋伯開了車來,我沒喝酒,我載他回去就好。現在時候不早,也別勞煩司機大晚上工作了。”
姿態放得很低,邵玉帛也沒有推托,聞言便把電話塞回了兜裡,和妻子廖和英一起熱地將趙韋伯夫妻送走。趙韋伯雖然醉醺醺地,臨走前仍然掙扎著道別:“姐,哥,別送了,走了啊!”。
門關上後邵玉帛在原地站立了一會兒,臉上溫和的假笑才緩慢地消褪了下去。
廖和英長舒口氣,有些嫌棄地換下來上的外套,隨手遞給靠近的保姆:“這兩個沒眼的,可算是走了。”
邵玉帛皺起眉頭瞥了一眼,心中對妻子這樣高傲的姿態有些不滿意:“私下裡我不管你,人家在的時候你給我放尊重點!”
廖和英翻了個白眼:“爸在的時候我也不用跟這些人周旋,現在你接管了邵家,我反倒還得看人臉。這什麼事兒啊!”
邵玉帛沒理,廖和英更加憤憤:“那個趙韋伯,八竿子打不著一邊,就沾著個趙字兒,臉倒是大,一口一個哥啊姐啊的,誰是他姐?趙琴家認來的都是些什麼破爛玩意兒!”
“到底小的時候也跟你一個大院長大的。”邵玉帛終於開口,“現在老爺子剛去,趙韋伯那幾個徒弟都是我大哥那的頂梁柱,有他們在,我這邊工作也更順利。你也別天到晚念叨什麼趙家廖家了,你爸最開始不也是趙老爺子邊的書?誰看不起誰啊?”
廖和英柳眉一豎:“英雄不問出!往上數三代你們邵家又好到哪去了?他趙家現在是個什麼景要我跟你說?我家人不算什麼,你別求到我哥頭上啊!”
“你讓他別和我要好啊!”邵玉帛有點大男子主義,岳家這段時間來拿了他的贊助青雲直上,老婆的得意忘形早讓他不滿了。廖和英咬著怒瞪他的模樣讓他瞬間就想發火,還沒張口,那邊客廳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保姆過去接起,片刻後朝邵玉帛道:“董事長,是廖老先生。”
邵玉帛滿肚子火頓時就跟破了的氣球似的癟了下來,他臉上還有些掛不住,和倔強的妻子對視了一會兒,這才冷哼一聲去接電話。聽到聽筒裡那個威嚴聲音的瞬間,臉上就帶出了假笑來。
廖和英有些得意地撇撇,腰桿都直了些。娘家有能耐就有面子,這才多久啊,邵玉帛就不敢對大小聲說話了。將目落在樓梯口正在看自己的兒子上,四目相對時,邵文清沉默轉上樓,廖和英則忍不住興地追了上去。
妻子活躍的背影鑽邵玉帛余,他握拳頭扭過臉,心中泛起針刺一樣的不甘,卻仍然要謹慎回答電話那頭男人的問題:“好!都好,家裡生意都妥當。好,我會照顧好和英和文清的……”
那一邊,出了邵家老宅的大門,夜中的車大燈探在空曠蜿蜒的山道上,副駕駛一直裝睡的趙韋伯這才緩慢坐直了。
他掏出一張紙巾洗了把臉,瞥了眼正在開車的妻子:“幾點了?”
胡梅大氣也不敢出:“快十一點了,你睡一下吧,到家了我再你起來。”
“開慢點,”趙韋伯卻沒照著做,他落下車窗瞇著眼吹了會凜冽的山風,清醒些後回想到剛才的晚飯,忍不住冷笑一聲:“廖和英這個沉不住氣的……仗著自己家現在有點能耐,誰都看不起。呸!當初算個屁!”
胡梅咬著,眼看到丈夫在車燈下晦暗的面,心中一,忍不住良心難安:“咱們就帶著阿林阿樹這麼走了,姐姐姐夫那邊……總歸不太好……”
“你懂個屁。”趙韋伯冷聲讓閉,見妻子了脖子不敢說話,這才大發慈悲地解釋道:“你單看見趙家收養我給我飯吃,就覺得我就該知恩圖報,一輩子為他們當牛做馬?你當他們為什麼要收養我?我爺爺在戰場上替趙琴爺爺擋過一顆子彈!半條都沒了!我現在的日子是我爺爺用給我換來的!我欠他們什麼?他們欠我才對。我幫邵干戈賣命那麼多年還不夠?什麼姐姐姐夫,都是相互利用。你地親熱,人家心眼裡還不知道怎麼看你呢!”
胡梅沒開口,心中卻覺得丈夫這一番恩償推斷說不出的怪異。然而在家裡從不是有話語權的人,說了也不過白白被罵一頓,只好在肚子裡嘰歪一陣,安靜開自己的車了。
趙韋伯著窗外一路發著楞,心頭空落落的,半晌後才狠狠定下了神——
——路都選了,回憶從前本毫無用,良心不良心的……說句難聽話,現在這個向錢看的社會,良心能賣多錢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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