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晴天、午後，A大冬季枯黃的後山草坪，邵衍剛去過圖書館，抱著兩本英文字典朝著小教室的方向走。

他腦海中還在重復剛才在背誦的morning、hello和bay，二十六個字母在他看來簡直長得一模一樣，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人們為什麼如此狂熱地學習這種蚯蚓字法，但鄉隨俗，再怎麼抗拒邵衍也還是要考試的。

第一次月考英語得了五分這件事讓從來不知道輸字怎麼寫的邵總管到很恥——就那五分還是教授看卷面整潔贈送的，至試卷最上方邵衍的中文名字寫的還是頗為工整漂亮的。

孔悅滿臉頹喪地跟在他邊，李立文他們看起來也很疲倦，在圖書館裡溫習了半個小時後邵衍還是會把hello寫holle，這種事放在一個進了大學的年輕人上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怎麼就是背不會呢？h-e-l-l-o，o和e差別太遠了，讀拼音也不至於老是寫錯啊！”李立文看著邵，目就像看著祠堂裡擺放著的列祖列宗。

拼音自己也不會啊。邵衍面無表：“差別哪裡很大？明明一模一樣。”

孔悅抬手制止他說話，繼續聽下去會被氣死：“不要強詞奪理，今天你要把二十六個字母每個抄二十遍，剛才教你的三個單詞也要抄二十遍，明天我們會檢查，聽寫三次以上，絕對能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運氣寫對的。understand？”

邵衍沒聽懂，面帶迷：“什麼？”

“……”孔悅勉強扯了扯角，“意思是：你明白了嗎？”

“噢。”邵衍點點頭，猶豫了片刻，忍不住討價還價，“我沒時間寫那麼多。我要帶徒弟、運、練字和看書。”

“啊哈~”孔悅笑地湊近他，滿臉贊賞地點了點頭，隨後才猛然恢復了冷臉，“你在跟我開玩笑？已經學期末了，你上周月考只考了五分，你以為作為副班長，我能繼續看你考下一個五分？”

邵衍對孩一向寬容，聞言只是好脾氣地要求：“能別再提五分了嗎。”

孔悅笑地很俏：“也許可以吧。等你下次不考這個分數的時候。”

邵衍看甩著馬尾逐漸離開的驕傲背影，拍了拍書脊，緒難得地有些挫敗。來到這裡之後他總是遇上各種各樣的困難——科技、社會制度、貨幣、文字、禮節等等等等，然而從沒有什麼困難能比得上學習，外語必修課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教授站在講臺上唱詩歌。在這裡他仿佛又重新變了那個目不識丁的文盲，從前幾十年的苦苦積累的知識全無用武之地，他甚至發現現代的歷史上本不曾出現過自己悉的那個王朝，那些過去鐫刻在他的記憶裡，也只有他一個人明白其中珍貴。

李立文有點怵孔悅，實際上班裡的男孩在風格潑辣的孔悅面前都不怎麼抬得起頭，等到人走遠之後才湊近邵衍抱怨：“我真不了了，天這個也要管那個也要管，跟我媽似的。”

邵衍古怪的目在他上掃了兩圈，看地李立文退開兩步，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怎麼了？”他忍不住問，“你干嘛這樣看我？”

邵衍只是想到了這小子平常黏在孔悅邊求抄作業時的狗樣，結合現在的抱怨，對方的口是心非讓他都懶得穿了。

“衍衍！”後忽然傳來了一個悉的聲音，邵衍轉過頭去，就看到邵文清拎著一個單肩包站在不遠看著自己。發現邵衍注意到他後，邵文清的表有些期盼又有些尷尬，試探朝前走了幾步，他抬手揮了揮：“嗨。”

hi怎麼拼來著？h-i還是h-l？邵衍腦袋裡瞬間閃過這個巨大的難題，點頭回應的姿態就顯得格外心不在焉了起來。

邵文清以為對方還在生自己的氣，遲緩地停住了腳步。他帶著歉意的目落在邵衍上，將對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過去。

對方穿著一套很普通的休閑搭配，筆的襯衫、灰的寬松V領背心和同樣淺灰的休閑，常見的學生風打扮卻讓邵衍穿出了與眾不同的氣質，材和外表每一微妙的優勢都讓他看起來鶴立群很多。他挽著袖子，手腕上出一只手表，黑的運電子表款式，一個邵文清絕對不會顧的中端牌子。這塊表頂多只要幾千塊，但在邵衍上，卻有著不下名品的質。

真的和從前完全不同了，不論是外表還是本質。從前的邵衍是絕不會讓這些便宜貨上的，邵文清甚至記得最近一次的邵家聚會上對方搭配著滿梵克雅寶溫斯頓風亮相時的場景，白膩的胖子和閃耀的珠寶分不清哪個更占風頭一些，但毫無疑問，給人看上去的覺絕對稱不上舒適。反觀現在面前這個人，最樸素不過的穿搭，甚至站在那裡不用多說一句話，就會給人帶來耳目一新的視覺。

他攤開手，因為之前把廖小龍帶到聚會的事對邵衍道歉：“之前的事……對不起。”

那次的事最終落幕地非常難看，廖小龍傷得很重，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醫生說他渾都遍布著麻麻的數不清的淤痕，顯然被可怕的施暴者十分集地打過。送到醫院的時候他下臼、五形、頭部輕微腦震，滿都被塞滿了海因。所幸因為下臼的關系裡的海因並沒有被吞進肚子，但為了保險起見醫生們還是給他洗了胃，吃了好大一遭罪的廖小龍可憐極了，躺在病床上吸了三天氧，每當邵文清和邵家父母試圖問起那天包廂裡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他都表現出異常的恐懼。

邵文清覺得應該是最後到包廂找邵衍的那個男人狠狠打了他，對方人高馬大，滿戾氣，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說出對方的存在後邵玉帛就開始著手調查，然後慢慢的就沒了下文，直到知道了這件事的廖小龍父母開始對邵家發難。

那之後便是長久的家庭戰爭。廖小龍和廖和英私下有著合作，廖和英承諾廖小龍只要能讓邵衍染上毒癮，就會持續供給廖小龍花天酒地的資金。可是這份合作的簽訂是在瞞廖家的前提下簽訂的，廖家老爺子和廖小龍的父母從來只有恨不得他離這些是非遠一些，怎麼可能會同意讓廖小龍用毒品再去害其他人。廖小龍住院之後這件事當然也瞞不住了，他的父母在醫院裡和邵文清父母吵了個天昏地暗，廖和英和邵玉帛顯然於下風。

最後的結果是廖家老爺子親自打電話到邵家狠狠罵了廖和英一頓，廖和英再怎麼道歉都無濟於事。和廖家吵完之後夫妻又開始了部爭吵，互相責怪都是對方的計劃不夠周才導致了這樣的後果。戰火倒是沒有波及到邵文清上，但夫妻兩個卻因此分房了。

父母的矛盾讓邵文清很兩難，但在這種問題上他從來沒有話語權。這些天他都呆在醫院裡治療被廖小龍手下推倒的摔傷，諷刺的是，他治療摔傷的醫院，竟然恰好就是邵衍進的那家，連病房都在同一層。

他無可避免地因此開始回想當初來探邵衍的景，越想就越沉重，終於明白到了自己和邵衍的關系當中已經裂開了一條無法彌補的鴻。

沉默站在那裡的邵文清看起來可憐極了，對這個之前在醫院裡到過，後來又經常到學校裡找邵衍的“哥哥”，邵衍的同學們還是很悉的，見邵衍還在出神，李立文忍不住撞了他一下，著眼睛問：“你跟他之間出什麼矛盾了？怎麼不理人家？”

邵衍這才反應過來，然後莫名其妙地看了邵文清一眼，他完全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跟自己道歉，於是轉就走。

邵文清心裡一下急了，抬步想追，忽然出現的聲卻一下停了他的腳步。

“文清！”衛詩在不遠踮著腳對他招了招手，一臉驚喜地跑了過來。穿著一件淺咖的雙排扣風，高跟鞋靴筒很長，著的弧線直接沒在了風的下擺裡，一頭長發不知道什麼時候在發尾燙了弧度不太明顯的卷，眉清目秀甚是好看。有資金修飾打扮自己的孩看起來比從前更有魅力了，不論是商標沒在織料裡的大牌圍巾還是限量版的品牌外套，顯然過上了自己一直以來不斷追求的生活。

衛詩的聲音又甜又嗲，碎步跑近後一下撲進邵文清懷裡，扭著子撒：“你好討厭，明明說好和人家一起吃中午飯的，怎麼又去圖書館了。知不知道人家找了你多久？腳都跑痛了。”

“啊……對不起。”邵文清環著，猛然想到衛詩之前和邵衍的糾葛，整個人一下子就僵住了，下意識扶著孩站好，有些為難地說：“……你先別靠我上。”

“怎麼了！？”衛詩皺著眉很有些不高興。

邵文清越過遠遠看向邵衍，被衛詩打了一下岔的功夫對方已經走開很遠了，時不時和朋友們說話偏過頭，白皙完的側臉映著頭頂的仿佛在發亮。

看他出神，衛詩也不敢無理取鬧了，小心翼翼地問：“你在看什麼？”

邵文清回答：“邵衍。”

“邵衍？”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刻意埋藏到心底深的記憶瞬間清晰了起來，衛詩笑地有些不自然，“他怎麼會在這裡？我沒看到啊？”瞇著眼朝前看了好久都沒找到那個悉的胖乎乎的影，這才安心了一些，撥弄著發尾問：“他是不是因為我來找你的麻煩了？”

邵文清翻了個白眼，事實上從衛詩答應了他的追求後他對對方的耐心就開始遠不如前。曖昧期和時的衛詩在格上差別很大，會發脾氣、會無緣無故冷戰、會主開口讓邵文清買什麼什麼東西。邵文清不喜歡被拉著逛街，因此直接給衛詩辦了一張副卡，誰知道隔天就收到消息說衛詩刷掉了三十萬。邵文清嚇了一跳，查賬單的時候才知道全都被刷在珠寶店裡了，衛詩買了一顆三克拉大的鑽石吊墜，還來問他款式選的好不好看。邵文清原本以為這只是偶爾為之，結果接下去的幾天天天十好幾萬地刷，邵文清也不過是個領零花錢的，這種買法哪裡承的住？沒多久就把副卡給停了，衛詩跟他鬧他就冷理。幾次之後擔心邵文清真的跟他分手的衛詩終於消停了。

男人的通病就是越得不到的越好，加上衛詩這麼個格，呆久了邵文清就很有些看不上，對的關系一天比一天冷淡。此時聽問的問題只在心裡嗤笑了一聲，連答都懶得答，琢磨著給邵衍賠罪的事徑直就走了。

衛詩在原地咬了咬，眼睛裡盈滿了不甘。長得漂亮，邊總聚集著大批的追求者，但沒有一個能像邵文清這樣有厚家底供大肆揮霍的。一段時間，吃到的男朋友對越來越冷淡，這在衛詩的經歷中是從未有過的。換了別人早就提出分手了，若即若離的也是很能吊男人胃口的。但對像換邵文清，卻偏偏不太敢這樣做，邵文清對的耐心似乎因為之前的鬧騰正在漸漸消失，衛詩很擔心自己哪天提起分手對方真的會順勢結束這段關系，於是最近的作風也開始格外順從起來。但即便如此，邵文清對的好也遠不如從前了。

不去思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邵文清的不在狀態卻突然讓有了一個之前從未生出過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