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礫邊笑著往里走，邊答了一個“嗯”字，他信步穿過第一條走廊，經過后門，然后徑直朝祁念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祁念左方的自然被攔截下來，登時映下一大塊極淺的影。他緩緩轉過臉。

徐礫不算高，很瘦，額前的劉海一看就有日子沒剪了，有些長。他起先的眼神還是晦暗不明的，在跟祁念打了個正臉照面后，卻變得舒展起來，神輕浮而古怪。

祁念怔然地與他對視。

葉小琴看徐礫態度有些不善，適時出言：“徐礫，先站著聽一節課吧，等會下課再人去搬座位。”

徐礫玩味地笑笑，子往后墻黑板報上一靠，算是同意了。

四十五分鐘過得說快不快，說慢不慢，葉小琴布置完作業就準時爽利地宣布了下課。

已經上完了最后一節課，教室里就像在咕嚕咕嚕地煮著一鍋雜粥，有收拾得快的已經率先走了。張超出現在門口時，剩下的眾人停下手中、腳下的作，惶恐又急切地瞪著超哥等他發話，只拼命在心里后悔沒早點開溜。

超哥好笑道：“沒別的事，你們后面幾個高個子，力氣大的，去樓下跟我般一套桌椅。然后，那個徐礫，來我辦公室一趟。”

按下的暫停鍵又被松開，剛好應了就近原則，顧颯明和施澤被超哥拉去當了苦力，祁念在一片嘈雜中揀選出自己需要的課本留在屜，將剩下的一大摞都抱在懷里出了教室。

才從教室出來幾步路的距離，他抬在最下面的雙手就打著。這些書太重了。

負重超標再加上酷熱天氣的催化，祁念汗流浹背，額上一滴汗順著眉流進左眼里，他眼中頓時刺痛得猛眨，原本就過分白皙，這會兒看著就像一下秒就要暈過去。

“你在干嘛？”徐礫突然從后面冒出來，攔住他的去路。

從旁邊經過的其他人見此都刻意繞遠了走，并對祁念投去同的目。倒是徐礫，對他們反揚起燦爛的笑臉，肆意至極地喊道：“你們躲什麼？”

那些人見了立馬跟躲避瘟神一般紛紛加快腳步，稱得上落荒而逃。

祁念此刻本無暇理會，想咬牙走完最后幾步，就能把書扔在垃圾桶旁邊了。

這時徐礫卻轉移了方向，突然猛地沖向了他，像頭繩子沒被拉住的瘋狗，目邪，仿佛下一瞬就要把他撞個人仰馬翻。

眼看那人就要撞上來了，祁念被對方的舉驚得僵在原地。他雖對這些人毫無興趣，但并沒想著與人結仇或故意樹敵。

“你張什麼，”徐礫急剎住腳步，湊過去慢悠悠地說，“跟他們一樣跑？你不會的。”

兩人差不多高，徐礫手便拿過祁念最上面那幾本搖搖墜的書，戲謔地笑著：“真沒用，這麼點東西都搬不。”

祁念手上輕松了不，把書放在垃圾桶旁邊的地上后，他習慣用眼睛去接別人：“什麼？”

徐礫把手里那些書毫不猶豫地扔進垃圾桶里，底部傳來“哐當”兩聲悶響，他再次湊過來低聲說：“你知道麼，就是這雙眼睛出賣了你，黯淡無卻漂亮的眼珠子。”

第十四章

“你不去劉老師辦公室麼？”祁念作不顯地退后一點，將話岔開。他到底沒上過這種人，繃直的后背有些發怵。

還沒等徐礫回答，率先搬著張桌子從樓道里上來的顧颯明被他二人擋在了路中央。

顧颯明承重的手臂鼓起，青筋明顯，短碎的頭發被汗了點，膛微微地一起一伏，他一個人站在那的氣勢比這邊兩個人都強。

“請讓一下。”

祁念有些遲鈍地開合了一下眼睛，退后兩步。

站在一邊的徐礫砸吧著：“那明天見咯，小漂亮！”他說完便飛快地跑了。

這話自然是朝祁念說的。

雖然徐礫人早已不見了，但祁念覺那聲“小漂亮”還環繞灼燒在耳邊，令他無所適從。他已經顧不得去想徐礫行為背后的機，他現在只希顧颯明能忽略自己，趕從讓開的路中過去。

可那人似乎不想遂他的愿。

顧颯明將桌子在平地放下休息，一手撐在桌面，另一手著下顎的汗，他放低視線，蹙眉注視著祁念，似乎很是困，半晌后問：“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祁念聽不太懂對方的問題，心想他還能在想些什麼，自問也沒再故意干什麼招惹、挑釁對方的事。但他的心跳跳得莫名有些快，蒸籠般的空間里變得更熱了。

“關你什麼事。” 祁念臉頰反上點出汗后的紅暈，很淺，說出口的話依舊難聽。

顧颯明一時間沒再說話，臉不明，有點不悅中帶著嘲弄，又有點無所謂的樣子。

他知道自己意圖跟祁念通的想法太天真了，想來是同心作祟得有點厲害，明明不對付還要在這多管閑事。

“確實關我屁事。”顧颯明撂下一句后便拎著桌子繞了過去。

祁念的心被什麼東西拉扯著沉了沉。

兩人肩而過時，窗口恰好徐徐吹來一陣難得的輕風，將顧颯明上那帶著溫度的蓬氣息吹向了他。

有風的味道，的味道，和他形容想象不出來的、從未接過的、好聞的味道，它們纏在一起，擁住了他。

祁念任由那顆心徹底往下沉去，同時變得不再尖銳，一扎人又扎己的芒刺暫時被包裹了起來。

顧颯明將徐礫的課桌放進教室后，草草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書包往肩上一搭，當他拖著步子要出門時，祁念才從后門走進來。顧颯明腳步一停，轉了個方向，徑直從前門的另一邊走廊走了。

教室里已經沒什麼人了，祁念直直看著顧颯明見到他后如何轉向，如何出門，如何消失在視線里。他連忙拿上自己空癟的書包跟上去——祁文至的書想得倒是周全細心。當祁念從前門出去時，那道悉的影已經從最當頭一晃而過，拐彎下樓了。

林蔭道將烤人的暑氣稍許隔絕開來，偶有微風拂過，連頭頂嘰喳喚的麻雀都顯得可不。顧颯明走得不快，而果不其然，經過早晨那一場“招搖過市”，他在學校里了一個更大的人形目標，無論走到哪都本不得清凈。

剛經過校門口的傳達室，出了大門，一個不知輕重、膽大包天的人影直直朝顧颯明一撞，還張開了四肢就要往他上跳。

“哥哥！”

顧颯明清楚了來人，在習慣就要勾起雙臂時朝后看了一眼，都是那些熱切過來的陌生面孔。他轉瞬就被強行跳上來的人拉回了頭。

顧颯明輕而易舉地把人托起來，抱在上：“放學了？爸爸還是媽媽帶你來的？”

顧颯清揚起臉：“媽媽帶我來的。”

“昨天不是還賭氣不肯再理哥哥了嗎？”顧颯明笑著逗他，將他往上顛了顛。

顧颯清撅擺出鬼臉，拒不承認：“哼，是媽媽要來的。”

周圍同樣放學的同學有些早有耳聞，但親眼見了該震驚的還是震驚，他們眼中高不可攀的校草原來對弟弟真的能如此寵溺。

顧颯明抱著人朝笑盈盈地站在遠的顧母走過去：“媽，你怎麼來了？”

顧母注意到周圍小姑娘投來的目，又笑了笑才說：“你弟弟后悔了，誰拗得過他，我這不才帶他來了。”

顧颯明了那張被拆穿后在別扭害著的臉蛋：“以后不準任了聽到沒有，媽媽剛出院，還沒好，嗯？”

“知道了，哥哥。”顧颯清點了點頭，扭了扭。

“颯明，在那邊還好吧？”

顧颯明提了提書包：“嗯，好的。”

“嗯……怎麼說那到底也是親生父母，當年那樣的事，算是飛來橫禍和差錯，他們也不容易......沒有做父母的會不自己孩子的......”

母子之間一時講起話來，措詞前竟然需要掂量幾番，滿是顧慮。

其實顧颯明從小就沒讓他們過什麼心，當年剛被他們帶回家時一臉戒備，后來關系慢慢親起來，也還是早獨立的子，跟天生的一樣。也只有長大到了青春期，顧颯明偶爾發發脾氣的時候反而能讓顧父顧母更安心一點。

但也本不是現下這樣的況。

顧母面帶慈，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繼續說著：“照顧好自己，雖然媽媽知道你一向不用心什麼。我跟你爸都沒事，而且颯清也上初中了。”

顧颯明靜靜聽著，點頭回應。再走幾步路后，他一抬頭就看見停在對面路邊的那輛賓利——實在太打眼了。

現實就是很骨，趕在傍晚高峰期的路上堵了一個小時的車才見到的人，才走了這麼一小截路，就得告別。

“颯清，下來了。”顧母不得已去拍了拍顧颯清的背。

顧颯清耷拉著一張臉，看向他的哥哥。

顧颯明將他放回地上，就勢蹲下，拉著他的雙手說：“颯清，哥哥是不是跟你說過，男子漢是要能獨當一面的？以前哥哥在你總耍賴，其實現在哥哥也還在，只是不跟你住在一起了。在家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哥哥下次來看你，嗯？”

聽著這長長的一段，顧颯清都垂頭喪氣地點著頭，直到最后一句才雙眼一亮：“真的？”

顧颯明了他的頭：“真的。”

最后等顧母牽著一步三回頭的弟弟上了車，顧颯明才過馬路，開門坐上了那輛賓利。

祁念和那些明正大走在一邊，用灼熱的眼神看顧颯明的人一樣，他也在看著。

只不過他著，躲在了門衛傳達室旁的柱子后。

第十五章

鋪了大理石紋瓷磚的方柱在臉上很涼，因為維持著不變的姿勢太久，祁念移開時半邊臉都被冰麻了，與被遲遲未落的太炙烤的后背如同兩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