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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陽》23

顧颯明對他這番說辭,照樣默認。

“所以你說不討厭我,”顧颯明轉拿藥,跟祁念閑聊似地說話,“那就是討厭?”

祁念登時大腦宕機,語塞停滯,他從沒想到這里來過。“討厭”這個詞其實不適合祁念,翻譯過來,顧颯明等于在問他——你恨你媽媽嗎?

祁念現在連他恨顧颯明這回事都沒理清,一時半會牽扯上何瑜,更轉不過彎。

顧颯明也不強求,隨意問他:“今天最后一天,要在床上還是落地窗邊?”

祁念見他肯揭篇,懸了一晚上的心剛放下,又寵若驚地被被后半句給弄得提了起來,但他亮著眼睛,很快地指了指著夜幕的那扇玻璃。

生怕天大的驚喜會立馬消失,被他錯過。

在顧颯明微揚下示意他過去后,祁念乖乖巧巧往那邊走,換下拖鞋,坐了下來。

地毯比目測的還要溫暖,絨絨的,很好的隔絕了木質地板的涼意,在涼爽的房間十分舒服。

祁念昨天才第一次得償所愿地到這種愜意的覺,早之前他說過一次,被顧颯明以不方便給拒絕了。

而今天顧颯明居然主提議給他選擇。

再從這上面看下去,看這塊他今天傍晚在底下所見的景,祁念又推倒那番“不過如此”的看法,覺得心馳神往,然后對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發起了呆。

顧颯明看著他的側臉,祁念眼神空著外面同樣的夜深深

顧颯明換了個方向蹲下,把他的睡起來,手不可避免地到他的皮,祁念在被到的一瞬就神歸原,把往前傾,讓顧颯明的作更方便一些。

“顧颯明,”祁念放松下來,仍舊仰著頭,聽不出平仄起伏地問,“你覺得這些星星和月亮,永遠只能待在黑暗里,會不會覺得不公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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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念背后的傷口終于結痂,顧颯明沿著周邊一圈抹上藥膏,聽見祁念又自顧自地說:“我覺得不會,它們雖然是冷的,但自己也能發亮,已經很幸運了。”

顧颯明聽他近乎稚氣的話,跟著抬起頭。

顧颯明像個熱源圍在祁念后,祁念覺得他的一生中再也沒有這樣的時刻,而這樣的時刻就要結束了——他的傷口已經愈合。

即使是每晚在他哥哥的房間,就花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抹完藥就走,也沒有這樣的十分鐘了。

“怎麼覺得你的語文不該那麼差?”顧颯明移開一點。

祁念聞言思緒被帶跑,吸了吸鼻子問道:“有那麼差麼......”

顧颯明收拾東西起,不走心地調笑道:“怎麼,下次總分也要起直追了?”

祁念扭,瞳孔里亮著各方線匯聚出的流,說的卻風馬牛不相及:“數學比賽,是要離開這里和學校,去別的地方考試是嗎?”

顧颯明不知道他怎麼就突然問起這個,點頭:“到時候超哥會找你細說的。”

顧颯明對著他的時候,終究惜字如金,能避就避。

但祁念覺得現在的顧颯明和最開始那時候是不一樣的了。這個相信他沒作弊的,無論怎樣都在育課找了他的,讓他靠到那副滾燙堅實的膛的,替他向何瑜瞞事實,把他牽出花園,帶他去吃飯給他上藥盛湯的顧颯明,他都記下來了,是不一樣的。

與他過往記憶里的每一個人疊上去,都是不一樣的。

但祁念時不時被提醒,這些對顧颯明而言不算什麼。

他知道自己的不正常,顧颯明跟他天差地別,顧颯明的那個弟弟跟他也天差地別,他跟不計其數的正常人都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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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沒有朋友。

如果徐礫不來接近他,就沒有人愿意搭理他。

他會想,顧颯明是個明事理的人,所以相信他沒有作弊,而顧颯明對他其他的那些不一樣,那麼,大約同樣是施舍,是再稀松平常不過的小恩小惠。

——只是面對這些施舍,祁念怎麼就能說倒戈就倒戈,也要這些施舍。

祁念長久地安靜,長久地與顧颯明對視。顧颯明站在原地被他直白地看著,站久了腳下恍惚發麻,居然也沒有到被得罪冒犯,沒有認為是不禮貌的。

顧颯明在祁念眼里看到一片純良無害,和難以言喻的赤誠。

“起來,”顧颯明不再讓他這樣沒有止境地看下去,“跟我下樓。”

祁念后知后覺地“哦”,慢吞吞地站起來后,與他下樓。

祁念因為穿著拖鞋,走起路來更加躡手躡腳,顧颯明一邊把樓道的壁燈打開,一邊扳正他的子:“好好走路,把自己當什麼小賊。”

祁念繼續“哦”,費解地用氣音問道:“我們下樓干什麼?”

顧颯明被他的張兮兮弄得想笑,雖然忍住了,但心頗為不錯,兩人來到廚房,顧颯明問他:“?”

祁念著自己的睡擺,不敢置信地估著顧颯明的思路說:“......。”

顧颯明從恒溫的灶臺上再次舀了一碗湯出來,等著祁念小口小口地喝,都喝完之后,又從劉媽提早準備的明天早上的早飯里,夾了顆水煮蛋放他碗里。

祁念瞧著碗里的蛋發呆,顧颯明靠站在料理臺邊,用逗人的語氣,半關心半命令地說:“就快點吃了,不然再也長不高了。”

他再怎麼長也不可能長到顧颯明那麼高了,擺明就是拿他尋開心解悶,祁念已經被那一碗湯撐飽了肚子,便郁悶地看著白滾滾的蛋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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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颯明半闔眼等著,及時勸他:“等會劉嫂過來盯火,要是上了,其實也沒......”

祁念沒讓他說完,就聽話地開了蛋。

周末對祁念來說平平無奇,從周五那晚后他沒了能去顧颯明房間的借口,時間大部分都花在待自己屋子里做題看書上。

于是祁念也變得期待起一日三餐的時刻。

他在餐桌上留下的時間變長,會在顧颯明的目下,多幾次筷子,多吃幾口飯菜。

他其實不怕何瑜,他只怕何瑜再把他關在家里。

可現在祁念多了一點抗衡的底氣,顧颯明跟他說過的話他都記得異常清楚,顧颯明說“那都是假設,不是真的”,說“我說沒事就沒事”,竟讓他莫名相信。顧颯明能讓他擺牢籠,祁念覺得自己也有理由相信,他不用再怕了。

況且,何瑜和他一樣,都不想提及過往這暗難堪的十年,都想瞞天過海。

收假后的周一早上,教室里一片哀嚎,個個睡眼惺忪朦朧,還要著急忙慌地搶救作業。

“歡天喜地地網吧通宵,淚流滿面地熬夜寫題,”施澤賤兮兮地揶揄頂著一臉黑眼圈在趕作業的游浩,“到了當天早上了還要來抄,關浩你心可真大啊?哈哈哈!”

顧颯明挎著書包經過走廊,撥了撥施澤:“別擋道。”

施澤機靈地讓開,笑瞇瞇道:“顧颯明,你做數學作業了麼?哎不廢話了,那什麼借我抄抄!”

游浩聽了都舍得停下筆,轉頭,朝他做了個“嘖”的口型。

顧颯明放下書包,睨了睨施澤,把屜里的數學試卷扔給他:“別怪我沒提醒,大題有些你這輩子都做不出,超哥一看就知道。”

“你特麼做完了在屜里也不早說,害我等這半天。”

施澤深知自己的學渣本質,一把抓過卷子,嘿嘿兩下:“不抄大題不抄大題,大題等會兒借別人的抄。”

“來得早今天,”徐礫久違地在早上這樣跟祁念打招呼,“數學卷子最后一題借我看看唄,你上周班會寫的那張。”

為表酬謝,徐礫一邊從他后面繞過,一邊放了一盒牛放在祁念桌上。

祁念默不作聲地從屜里把卷子拿給他,任那盒牛待在那兒。

徐礫盯著卷子琢磨了會兒,醍醐灌頂般張開了,順口問道:“誒小漂亮,你真都是從最后一道題做起啊?我五投地了......”

祁念正準備回答,就被一道不容忽視的關注打心緒——顧颯明在跟王青崧說話,祁念自然而然就在他的視野范圍里。

顧颯明便也在祁念的視野里。

坐得太近,好又不好。

祁念挪了挪屁,泛起幾許心虛。

徐礫跟著瞟瞟顧颯明,一時間幾個人都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只有王青崧噼里啪啦地朝顧颯明一通講,講完搡了搡他肩膀,聲說:“行不行啊?”

施澤在那邊耳聽六路眼觀八方:“育生你行不行了,行不行這種問題怎麼能對男人問呢?”

“你滾!”王青崧笑罵。

后面這塊區域聽見了的人都笑出了聲,不骨的黃腔開起來反而更有意思,徐礫也饒有興致地撐腦袋對著那邊。

徐礫看祁念正襟危坐的樣子,笑著問道:“聽懂了嗎?”

祁念仿若一直置事外,用一臉平靜實則茫然回應。

“嘖嘖,真單純,”徐礫有些嫌棄地慨,接著湊過來,撇問道,“轉學來之前,不會連課也沒逃過吧?”

祁念居然直接回答了他:“在這之前我沒上過學校。”

徐礫沒被驚訝到。

徐礫只在上早自習前嚷鬧的教室里看著他,期間有短暫半秒的落寞,最后挑眼說:“太單純了可是要吃虧的,那天你還跟顧颯明替我解釋,祁念,你覺得我這人好嗎?”

祁念看徐礫不太著調的樣子,也一句句聽著,有“虛心好學”的態度。

他覺得自己不如徐礫。

祁念從黃那天的話里約猜到了些意思,懵懵懂懂,卻不太關心。

直到剛剛那個明顯有著喻,所有人都懂,只有祁念聽不懂的玩笑,如當頭一棒朝他敲來。他很僵地找出語文書,用著最冷靜的軀殼做出作,把書擺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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